“戈院首告字會就上場了，那豈不是意味著首字會就是石祝半聖？”何依依猜道。

居心說：“指不定學府裡面還有了不得的大儒。”

何依依笑笑，“就算有藏的大儒，也應該不會在荷園會上現吧，怎麼也是梅會或者五府會首的時候吧。”

居心說：“那誰知道啊，這次荷園會給人的驚喜可不。你看，講棋的那位老前輩，彈琴的白薇姑娘，文氣碑上的南山先生不都是意想不到嗎，指不定今天首字會有更加厲害的人。”

“更厲害，會是何等厲害……”

“看看就知道了唄。”

秦三月東張西，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

“姐姐，你在找什麼？”胡蘭好奇問。

“我在找老師啊，他一大早又一個人出門了。”秦三月說，在猜想，會不會是去找白薇姑娘了。一這般想著，心裡頭滿滿的好奇幾乎要溢出來。

胡蘭嘀咕道：“這幾天荷園會，先生就沒有和我們一起過，這是在放養嗎。”

“應該不會，指不定他在暗觀察著我們的表現。”

“這樣啊。”胡蘭將信將疑。

……

在告字會還在舉行的時候，駱風貌就已經爬到那山上，在清淨觀前面了。

因爲荷園會的緣故，現在的清淨觀人並不多，倒也真的有幾分清淨之意。自從被祁盼山教訓一番後，觀裡混吃等死的道士們不再像以前那般囂張，明目張膽地坑蒙拐騙，收斂了許多，也還有一心修煉的人在打坐進氣。重新休整後的清淨觀沒有之前看上去那麼氣派，若不是面積擺在那裡，真就有幾分山野的覺。

看著那一縷縷煙氣，駱風貌不想到自己剛爲鞍山山神的時候，也是日日夜夜在這般煙氣的薰陶下。想來，也難免心有些複雜。

站在清淨觀外面的斷崖邊，可以一眼看到大明湖的全貌，能將荷園會的況全部收在眼底。駱風貌來到這裡，還未進觀，便一直站在這裡，等候那首字會開始，便衝進大殿，在那神像面前唸經誦文。

在這兒沒站多久，駱風貌忽地發現在自己不遠站著一隻白的貓，它也同自己一般，默默地注視著那荷園會裡的場景。

駱風貌見這白貓頗有靈韻，渾純白無瑕，一對眸子更是明麗異常，絕不是山裡的野貓子，想必是來這觀裡做參拜的人帶來的。

一人一貓，中間隔著端距離，都著下面荷園會的場景。駱風貌倒是好奇這貓，時不時扭過頭去看它，但它一直都是那個姿勢，蹲坐著，如同大宅院門前威武的石獅子。

直到某一刻，那荷園會大會場裡的人突然都安靜下來，學府執教陳五六出面通告首字會開始了。駱風貌當即便轉，朝那清淨觀走去，卻不想那白貓比他更快，三步兩步便躍出了他的視野。

駱風貌收好心，便走便將那經文再重溫一遍，確認無誤後才直直地邁進大殿的門。

……

大明湖裡面有一座很高的燈塔，此刻，葉和白薇便就在這燈塔上面。這個地方本來在荷園會期間是不讓閒雜人等進的，但白薇持有甄雲韶給的份令牌，憑藉著這個，守衛燈塔的人放他們通行了。

其實白薇本意不是到燈塔上去，而是租賃一個小船，兩人泛舟湖間。但葉以著“站得高一點，看的風景纔好”的理由，同到這燈塔上來了。現在在燈塔上，風景好不好且不說，這個位置看荷園會會場倒是很不錯，將全部的場景盡收眼底，不論是底下麻麻的人頭，還是會場上的月臺，都看得一清二楚。上面除了沒地方坐，一切都好。

“你覺得這首字會會是何人講課？”葉問。

白薇不理解葉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不過還是答道：“石祝的可能大一些。按照資歷和學問，也的確是他來講最爲合適。”

“除了他呢？”

“除了他……看這次荷園會的規模，應該不會是大先生講課，那就只有戈昂然了。”

“但是他已經在告字會上出現了，於於理也不該是他。”

白薇想了想，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

葉笑著問：“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那位聖人？”

“聖人？”白薇心裡一抖，“哪位聖人？”

“明安城只有一個聖人。”葉看著遠，臉上帶著笑意。

白薇瞥了一眼葉的側臉，了，“誰？”

“唐康聖人啊。”

白薇手不自覺地了，問：“你怎麼知道的？”

葉看了一眼，稍稍低了低頭，“明安城出現異象那天，他不是出現過嗎。”

白薇聽此，淺淺地呼了口氣，“這樣啊。”

“不然你以爲？”葉想要正視的雙眼，但是總是以微妙的角度躲過。

“我，我也是這麼以爲的。”

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後，葉又問：“還記得在棋盤世界的時候嗎？”

“怎麼了？”

葉說：“你曾從棋笥裡到了一顆溫熱的棋子。”

白薇點頭，“記得。”

“那你還記得你當時在想什麼嗎？”

白薇頓了頓，說：“我說了我在想什麼，你也不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啊。”

葉轉過頭，笑了笑，“那你覺得我給你的回答是真是假？”

“什麼回答？”

“那顆棋子的回答。”

白薇央求著說：“不要讓我猜來猜去好嗎。”記得當時著那枚棋子時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不好說出來。

葉呼了口氣，“那你也不要讓我猜來猜去啊。”

“我沒讓你猜。”

葉陡然認真起來，“那我問你一件事，你告訴我你心裡話。”

白薇看著葉認真的表，心裡忽然有些害怕，不敢去面對，“算了。”最後還是退了。

葉沒有，看著下面的荷園會會場說：“芊芊姑娘同我說過，你是個認真知的人，向來不會猶猶豫豫。”

“沒法事事如意的。”

“你不同我說心裡話，是不相信我嗎？”

白薇搖頭，“只有我怕你不相信我，沒有我不相信你。”

“那你到底要藏多久？”

“我不想你知道。”

“或許——”葉說著忽然停了下來。

白薇問：“或許什麼？”

葉看著，搖了搖頭。他其實想說“或許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他覺得如果說出這句話，那麼今天將是不歡而散。上的事應該是公平的，沒有絕對地爲了，也沒有絕對地爲了自己。

“有機會的話，我是說，如果有合適的機會的話，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心事嗎？”葉問。

白薇抿著，點頭。

“那，這樣的機會有可能出現嗎？”

白薇說：“不知道。”無法說出“沒有”的話，不想讓葉誤會，也無法說出“有”的話，不想憑空給一個沒有結果的希。

葉呼了口氣，“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一句名言，‘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以前不覺得如何，現在看來，這句話說得真好。”

“什麼意思？”白薇不明就裡。

正當此時，會場那裡人聲落定。

葉說：“看看首字會吧。”同時在心裡說：“你會明白的。”

會場上，人聲落定是在陳五六登場的時候。臺上的陳五六看上去有些激，而且是止不住的激。他的聲音都因爲這份激有些抖，“告字會結束了，馬上便是本次荷園會最後的也是最彩的首字會了，諸位且靜心守意，聆聽大儒講課。”他上說著讓在場衆人靜心守意，自己卻是最躁的。

場間衆人心底此刻只有一句話，“終於到這個時候了。”

六天的荷園會，從琴棋書畫到詩文博論，再經歷了雜辯告，如今終於到了這重頭戲的首字會了。六天的時間，該驗的都驗了個遍，休閒娛樂也好，學習取經也罷，個人心頭持著的事差不多都落了個遍，在這個時候，全心全意地大儒的書中世界，無疑是一種昇華般的。

陳五六沒有說是誰講課，便下了臺，再添一份懸念。

一副桌椅被擺上臺。

沒過多久，在衆人齊齊的視線下，一個面貌尋常，著儒衫的中年男人緩步走上臺。他就著椅子坐了下來，然後面向衆人。

“他是誰？”

“沒見過，看上去好像尋常的，就像是個小私塾裡的教書先生。”

“他坐下來了，難道就是他來主持著首字會嗎？”

在沒有說名字前，場下沒有人認得他是誰。

紛紛議論聲，如同一羣蜂，或者說蚊子，不勝其煩。

場上那中年男子開口，“諸位。”聲音不大，也不渾厚洪亮，也不人肺腑，很普通。

但就是這般聲音，讓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把目轉移到他上去。

“荷園會這次的首字會，由我來給諸位講課。”

真的是他！衆人確定了，真的就是他講課。但這次沒有紛紛的議論了。

他始終沒有介紹自己，場下的人始終也不知道他是誰。

“荷園會開始前，諸位應當就知道，這次的推薦讀書是《石祝》、《浮生繪世卷》和《閒樂》。現在，我要同諸位所講的，便是三者之間的《浮生繪世卷》之中的‘浮生’二字。”

他的話，分明地落在每個人的耳朵裡。

這樣的場景讓他們到悉，但又不知到底爲何悉。他們有些疑，這人到底是誰，居然上來便直接講解聖人的著作。

一直在場下觀察分析著的何依依，想到了些什麼，但是不敢確定，又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小心翼翼地聽著。

“人生在世，空虛無定，且論其爲浮生……”

一言一語之間，沒有起伏的節奏，沒有鏗鏘的語氣，沒有講故事那般一波三折。他的語氣平平淡淡，像是夏日炎炎，私塾裡說著“子曰”的老先生，卻不同老先生那般惹人倦，像是夜裡鄰家爹孃教孩子識字，卻又不同爹孃那般溫聲細語。他只是坐在那裡，便了一個世界，在他的世界裡同衆人緩緩說著他的世界，然後再讓那些聽明白了人走進他的世界。

他爲所有人講課，讓所有人明白他口裡的“浮生”，然後再讓所有人去會自己的“浮生”。

沒有生僻的措辭，便是蒙學過後的孩也能聽懂他的話。將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無限展開，是了不得的本事，但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明，來解釋清楚卻是最實在的本事。他便是那樣，實實在在地同每個人講述一個“浮生”，他的“浮生”，他所看到的“浮生”，他所認爲的“浮生”。

在言語的牽絆之中，在聲聲耳的字句中，在穿心房直達意識深的呼喚之中，衆人一點一點走進他所創造的“浮生”，同他一起去看遍一整個“浮生”。

講述總角垂髫的時候，他引領衆人親眼見著一個嬰兒從襁褓到落地步，從落地步到牙牙學語，從牙牙學語到嬉笑玩樂，從嬉笑玩樂到識字唸書；講述金釵舞夕的時候，衆人的眼裡是青的年，是他們相視一笑的無限純真，是他們逃課時的張刺激，是他們埋頭趕功課的哭聲埋怨；講述及笄加冠的時候，是臉蛋圓潤後的依依之相，是埋頭苦讀進城趕考的期盼認真，是閨房裡的紅刺繡……

不知多言語，不知多時間，他講述了一整個浮生，讓每個經歷著浮生的人站在莫上的角度再一次去看那浮生。他們忘卻份，忘卻目的，忘卻在哪裡，只是全心全意跟隨著那縹緲的聲音和氣息，去一個又一個浮生。

從呱呱落地到黃土的一整個浮生會後，他們從那幻世樂裡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並不是那浮生之中的主角，只是在這荷園會上聽課的“學生”。

“請問諸位，何爲浮生？”臺上，那講課的人淡淡發問。

衆人驚覺，才明白先前那一切都盡是在那講課人的言語裡，在那方意境世界裡。

不僅僅是參加荷園會的這些人在聽著課，學府的那些大先生同樣也在聽著課，同樣也在著課裡言語中的“浮生”。大先生們比那些普通的讀書人要有見識得多，清楚地知道剛纔那一番浮生驗是道意無限延展開來的意境，是那證了道，悟了人生的人才使得出來的本事。同時，他們也清楚，那一番道意之中的驗，是莫大的福澤機緣，是比寒窗苦讀十年、數十年都要值得的收穫。

“浮生若夢一場，夢裡是浮生，夢醒也是浮生。”這個回答不知從人羣的何響起。

臺上那人說：“本就虛實不定，說得通也罷，說不通也可。”

一千人眼裡，一千種浮生。也正因爲這份不同，才就了浮生的無限彩。

即便不說，每個人也都在心裡有了自己的答案。在回答“河爲浮生”的同時，他們也在想，那人到底是誰，到底有著何等本事，才能將那聖人的《浮生繪世卷》的‘浮生’二字說得那麼輕鬆。

“你覺得何爲浮生？”葉問旁的白薇。

白薇說：“假的是浮，真的是生。”

“你的一生呢？多真，多假。”

白薇呼了口氣，說““發生過的是真，沒發生的是假。”

葉笑了笑，看著遠方問：“你瞞我的，又有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白薇神有些痛苦，“不要問了。”

“爲什麼？”

“我怕我忍不住同你說了。”

“說了不好嗎？”

白薇陷沉默。

“白薇啊，我其實沒你想的那麼複雜，這件事也不用那樣小心翼翼，也不要那樣不公平。”葉說，“的兩方本就應當是公平了，沒有誰希對方只爲自己著想。”

“我——”

葉打斷了，“有些事你總是要憋在心裡難，我不願見到你難，所以啊，總要做些事讓你願意同我說出來。”

白薇心裡忽然一，下意識地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正這般想著，忽然瞧見那清淨觀的山頭，一陣霞沖天而起，伴隨而來的是如九天滾雷一般陣徹空間的大言語——

“告於滿天星辰，聖煌煌何哉不息不滅。

宿命之鬥，當參星辰四方命。

今，執我詔令，落滾滾紅塵事於九霄之下，起漫漫香火氣於黎土之端。

今，執我詔令，宣無上清淨通寶天尊之神位，宣十六將位正守法清闢服大陣之神，宣命世之天生神格者之神格。

今，執我詔令，以千載國運褪去凡世紅塵事，就無上正位神！

今，執我詔令，告於萬萬人！

封白帝神位！

令世人念及‘白帝’之名，皆爲其添香火神運；

令世人及‘白帝’之召，皆爲其增氣運神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