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如何也不能理解，前輩只是消失了一小會兒，爲什麼再回來時，下就已經騎著一匹馬了。

紅鬃馬，順錚亮的鬃在夜風吹拂下，飄搖著。馬兒的眼神看上去那麼的桀驁不馴，但它偏偏安安靜靜地在前輩下，一不的。

“前輩！你怎麼有一匹馬啊！”人偶在院子裡衝著外面的葉大喊。

葉笑著回答，“我不是一直有匹馬嗎？”

“之前都沒見你騎過。”人偶嘿嘿一笑，撓撓頭。

“你是不是傻啊。”葉說。

“纔沒有！”人偶雙手環抱在前，“不瞞你說，山上的長輩們都說我是我們山裡最聰明的。”

魚木在後掐了一下，“矜持點行不行啊！”

人偶轉過頭，調皮地眨了眨眼，“哎呀，別那麼含蓄嘛。”

葉看著魚木的眼睛，問：“你的眼睛還好嗎？”

魚木回答，“嗯，除了有點發熱以外，還好。”

葉輕笑，“一下黑暗或許不錯。”

“我的神魂修爲還算……在同輩中，還算不錯，應該不會有影響。”

“嗯，眼睛看不到世界，就用心去看吧。”

葉說完，也不知從哪兒搞來的繮繩一甩，“駕。”

“前輩要走了嗎？”魚木問。

“你看這地方像是能住人的嗎？”

魚木神念掃過，見除了這院子，皆是殘垣斷壁，“這損失很大吧。”

“大，也不大。對在這兒做生意的人來說，損失很大，但對花間國而言，九牛一而已。”

“額……”魚木問，“那前輩要去哪兒呢？”

葉輕輕招來一片樹葉，高高揚起，“聽憑風引。”

樹葉被風捲起，朝遠飛去。

葉笑著，“走著！”

繮繩一甩，馬兒踢踏著步伐，嗒嗒作響。

魚木趕忙拽著人偶追上去。

人偶在後面喊，“前輩，你太不解風了！”

葉沒有回頭，輕快道，“怎麼說？”

“哪有一個大男人自己騎馬，把兩個姑娘甩在後面走路的。”

葉手繮繩，笑道：“現在不是有了嗎。”

“所以前輩你不解風啊！”

“風？那是什麼？”

“風，風啊！風你都不懂嗎！”

“你懂嗎？說說唄。”

人偶眼睛笑得像是上弦月，“風啊，就是花前月下，就是清風拂面，就是溪水沒過腳踝，就是桃花漫天飛舞，就是前輩把馬兒讓給兩個姑娘。”

“前面的我都懂了，最後一句不太懂啊。”葉嘖嘖兩聲。

人偶惱地吐了吐舌頭，“過分！”

葉笑出聲來，“你啊，該去找個自己的馬兒了。”

“前輩幫我找個唄。”

“不幫。”

“小氣。”

葉騎著馬不急不緩地在林間小道上前行。

魚木閉著眼。的眼睛已經洗去跡，但眼角還是有些泛紅，不過差錯下倒是構了眼影的勾勒，瞧上去別有韻味，使得看著更加大方。

至於人偶，臉上的表變得可快了，一個人時不時自言自語，時不時纏著魚木說話，時不時冒出句“前輩”，然後開始了莫名其妙，毫無頭緒的發問。

魚木跟人偶的格形了極端的對立。一個沉穩得像是湖水，一個靈得像是山泉。

“前輩。”這次喊的是魚木。

“嗯。”

“你的馬什麼名字？”有些不符合格的問題。

葉回答，“小紅。”

“小紅？”

“嗯，大小的‘小’，紅的‘紅’。”

貔貅聽到這個名字，又一次到了屈辱，但著上山一樣的力，只得咬牙，忍辱負重。

“好……名字。”魚木無端地冒出這句話來。

人偶大聲反駁，“哪裡好了，明明就是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名字了！”

魚木拍了它的手背一下，“笨蛋嗎！敷衍也不能當著人面說啊！”

“哦……”人偶一副意味深長的表。

魚木反應過來，連忙說，“前輩，我不是覺得敷衍啊，只是說教，說教它。”

葉笑了笑，“沒關係。我也覺得敷衍的。”

“啊，那爲什麼？”魚木不解。

葉快意道，“馬兒敷衍，名字自然也要敷衍啦。”

貔貅心裡悲嘆。

“……”魚木看了看貔貅躁不安的尾，忽然就不明白“敷衍”是什麼意思了。

“前輩，那個貔貅呢？被人帶走了嗎？”魚木又問。

葉回答：“嗯，被人帶走了。”

“是那位大神嗎？”

“是我。”葉如實回答。

魚木點點頭，忽然驚覺，恍然道，“不會就是……”驚訝地看著馬兒。

“悲催的馬生，當負重前行嘛。”

“我懂了。”魚木覺得匪夷所思。

葉問：“你打算跟著我多久？”

“嗯，說不好呢。”

人偶興沖沖地回答：“要一直跟著呢！”

“你在跟我表白嗎？”葉笑問。

“前輩你是個笨蛋嗎？”人偶一臉嫌棄。

葉咳了一聲，“我會生氣的。”

“不會啦，前輩那麼大方，不會生氣的，對吧？”人偶笑嘻嘻地問。

“不不不，我很小心眼的。有些事，有些話，指不定我就記一輩子了。”

人偶一本正經地說，“那前輩就是笨蛋了。”

魚木了拳頭，實在是忍不住想打人偶一拳。可看著那是自己的臉，又捨不得。

無奈呼出口氣，“前輩不要聽它胡說，它就是個笨蛋。”

“小魚兒纔不是笨蛋！”

“我纔是小魚兒！”魚木倔強地要討回這個稱呼。這麼一說出來，就覺有些尷尬，想著怎麼自己也跟著一起犯傻了。

葉笑而不語。

“前輩不要在意啊，它雖然笨，但是不傻。”

“雖然笨，但是不傻是個什麼說法？”

“就是說，它笨，但我是不傻的。”

“不要一邊罵別人，一邊誇自己啊！”人偶惱火道。

“不會說話就悶著！”魚木瞪了它一眼。

“哼！”

葉在馬背上，著夜風，髮飛揚。

“你還沒好好回答我，要跟著我多久？”他問魚木。

魚木偏頭，看著遠的空曠草地，一人高的青草捲起浪，一陣接著一陣。

“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什麼？”

“心裡有些不明不白的東西，說不清楚。”

“你其實已經清楚了，只是孩子猶豫什麼，不肯做決定而已。”

“我想再確認一下。”

“還有呢？”

“還有啊，就是那條發繩，想從前輩那裡拿回來。”

“你確認過心後，發繩立馬就會回到你手裡。”

“是這樣啊。”

“所以，”葉轉過頭，輕輕看著魚木，“你現在就可以確認，然後離開了。”

魚木到了葉的目，微微低頭。

“打算跟著我，並不是這些理由吧。”

魚木抿了抿，問：“前輩要去哪裡？”

“有人的地方。”

“我想一起。”

“你一個人也可以，沒必要跟著我。”

“可前輩不是說過段時間會帶著我回到照雲宗嗎？”

“那是客套話。”

“……”魚木愣住了。

“狡猾的大人！”人偶替魚木打抱不平。

葉瞥了它一眼，“你纔是狡猾好吧。”

人偶臉一紅，尷尬地躲在魚木背後。

“我……”魚木結了，說不出話。

“你找個理由，有理由我就帶上你。”葉說。

“理由……”魚木在心裡一想，卻看到空一片。兒就沒有什麼必要的理由，非得跟著葉。

葉笑問，“要我幫你找嗎？”

“什麼？”

“就說，小魚兒覺得小紅甩尾的樣子很稽，想跟著葉前輩多看看。”葉笑著。

聽著葉的話，小紅搖個不停的尾一下子停了下來。

“啊……”魚木懵住了，“這算什麼理由啊。”

“我又沒說非得要合適的理由，對吧。”

“聽到理由，下意識就覺得要合適才行。”

“所以啊，第一反應會騙人的。”葉看了看魚木，“多看多想多去。”

魚木眉頭犯難。

“哎，你還是自己編個理由吧。”

“可既然這樣，前輩爲什麼非得要個理由呢？”

“因爲我總不能你說要跟著我，就跟著我吧。”

“前輩是要面子？”魚木小聲問。

葉搖頭，“不，我只是要一個理由。”

“那前輩是講原則嗎？”

“你想得太複雜了。”

“可我總覺得人不會沒有緣由地說一句話，做一件事。”

“所以啊，我纔要你一個理由。”

“可這未免有些昧心。”

“我無法印證。”

魚木吸了一口氣：“雖然我相信隨便說一個理由，前輩也會讓我跟著。但我想了想，還是坦誠一點好，畢竟總是在給前輩添麻煩。”

“……”

“我承認，我只是單純地想跟著前輩而已。雖然我很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但我更想跟著前輩。要非要給這個理由再回答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我覺得跟著前輩，我有機會找回我的過去。”魚木聲音很堅定。

葉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這不是有很好的理由嗎。之前還那麼糾結。”

“我擔心前輩不願意。”

“願不願意是一回事，但你得說出來。不說出就永遠都是想法，心思，是沒有實際意義的東西。”

“總覺得給前輩添麻煩了。”

在魚木背後的人偶無聲地笑著。它其實是知道，跟著前輩不是有機會找回過去，而是一定可以。它沒有告訴魚木，因爲它想讓這份期待變得完整，不缺任何一部分。

魚木只是覺得明明很鬧騰的人偶，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下來了。

雖然不解，但它要是能安靜一些，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他們朝著風吹來的地方，走了許久。

穿過樹林，過草原，越過山丘。

直到天上的雕琢氣太泛起屬於白天的芒。人們不會忘記昨夜的黑暗，但也不會因此而懼怕黑夜的到來。畢竟，他們始終相信，太照常升起。

“前——輩——”

人偶開心地奔跑在前面。它大聲喊著，“這裡，桃花開了！”

這個晚秋，得益於昨夜河之神的神輝，凡是神輝照耀之地，萬花齊放，霾消散。這兒的桃林也不例外，使得桃花開了。

這片山間的桃花林，像是孤獨的人，安靜地躲在角落裡，無人察覺。

但它依舊是麗的，得安靜，得無聲無息。

神輝催使的萬花齊放並不會像它們各自的花季一樣，綻放許久。此刻的桃花已經被風吹散了一些，可以預見，或許今天一過，晚上刮來一陣風，次日再來時，就是凋敝之景了。

人偶在桃林間開心地走著，花瓣被風吹落，一些落在的頭髮上。

“前輩，我最喜歡桃花了！我住的地方外面，也有一片桃林，每次桃花開了，我心就很好！”人偶開心地傾述著。

它說的，也是魚木想說的。

以往的每一年裡，桃花開著時，的心是最好的，修煉也快了不。

葉騎著馬，進了桃林。

小紅像個傻子一樣，張嚼了一朵桃花，隨後覺著苦立馬吐了出來。

“牛嚼牡丹，馬嚼桃花。”葉低聲說道。

跟在葉旁邊的魚木擡頭問，“前輩在跟我說話嗎？”

葉笑問，“爲什麼喜歡桃花？”

“不知道，就是看著就心好。心好，就是喜歡吧。”

很樸素的回答。

葉也很喜歡這樣樸素的回答。他不太欣賞那些將喜之描繪得多麼天花墜，因爲那像是要說給別人聽而做出的刻意的修飾。

“前輩！”人偶在前面又大聲喊。

葉沒有回答。因爲他知道，人偶是這樣一個人也能玩得很開心的角。

“前輩，桃花太好了！”轉過，向著葉，然後倒著走，“前輩，送我一朵桃花吧！”

葉頓了頓，問：“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桃花！”它大聲喊著。

葉沒有問爲什麼要他送。他舉手摘下一朵桃花，輕輕一吹。桃花輕飄飄地向著人偶飛去。

人偶出手，桃花落在它的手心。

它開心地笑了起來。

“前輩，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

“遇見前輩，實在是太好了！”

魚木奇怪地看著它，因爲它居然正經說話超過了三句。

人偶接著說，“不過啊！今後要換一種方式跟前輩相了！”

葉目和。

“我其實就是魚木，魚木其實就是我！”

人偶轉過，著那朵桃花，歡快地向前跑去。

它跑著跑著，忽然一陣風吹過來，揚起麻麻的桃花。

漫天飛舞的桃花從天上傾瀉而下，將它覆蓋。

桃花埋葬了它。

魚木看著，立馬想要去幫助它。但接著，愣住了。深吸一口氣，抖地出手張開，一朵桃花靜靜地躺在手心。的腦海中，多了幾段記憶，親切而又好。

風越吹越大。

很快，帶走了所有的桃花。這裡再次變回晚秋的模樣。

葉甩了甩繮繩。小紅邁步向前走去。

魚木一句話沒有說話，安靜地走到前面，將地上的桃花掀開，把裡面破舊的人偶收起來，放回儲的倉庫中。

想，或許以後再也不會用到這人偶了。

“前輩。”忽然開口住前面的葉。

葉拉住小紅，轉過頭看著。

“謝謝你的桃花。”

輕輕地笑了起來。青還是那青，笑卻是遲到已久的笑。

葉輕聲回答，“不客氣。”

他回過頭，再次甩繮繩。

小紅踢踏馬步，穿行在晚秋的桃花林裡。

魚木看了一眼手心的桃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