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冷道:「我沒錢。」
「沒錢,米面也行啊,我按你六百文一斗折算!」桑母扳著手指開始算七十兩應該折算多斗糧食。
左懶得理,撐著傘繼續往前走,走出兩步,實在忍不住,回頭奚落道:「現在米價是一斗兩千文了!你六百文能買什麼?」
「兩千文?你別開玩笑了,我給你加到八百文,怎麼樣?一千文也行啊,你有米啊?」
「沒有,——就算有,我也不會拿來換媳婦的!」左終於忍不住,冷冷說了一句。扭頭往前走去。
桑母似乎並沒有聽出他話里譏諷的味道,扭著追著嚷嚷道:「你家現在有多米?都先抵給我吧,把小妹娶了去,以後有了再上嘛!不過至得先付一半喲!一斗一千文,十斗就是一萬文,七萬文可以買七十斗,一半就是三十五斗,哎!三十五斗有沒有啊?三十三斗也行啊,哎,你別走啊……!」
左沒有理睬,撐著傘快步過了街口,回到貴芝堂。
走到門口,他發現藥鋪三扇大門只開了一扇,平時候診的長板凳上有兩個病患坐著候診。
左很是驚奇,全城都鬨哄的了,居然還有人來藥鋪看病,左驚訝的不是這時候還有人來看病,因為生病是不管你什麼時候的,要生病了,再要的關頭也會生病,他驚訝的是,這時候還有人到自己家藥鋪來看病,這說明自己家藥鋪已經有些名氣了。
左站在門前石階上,收了手中的紅漆油紙傘,轉步進了大堂。長條幾案後面,沒有老爹左貴的影,昏暗的大堂另一側的小床邊,倒是圍著一圈人,還有低低的哭泣聲。
母親梁氏神張地站在炮製房的門口,炮製房門閉著,還掛了鎖,見左進來,忙過來從他手裏接過紅漆油紙傘,抖掉了傘上的雨水,低聲道:「你爹正在給病人瞧病,一上午來了好幾個病人了,你爹正著急呢,說你咋還不回來。快過去瞧瞧吧。」
他們倆的說話聲,已經讓人群里的左貴老爹聽見了,他此刻正坐在小床邊的圓凳上,便站起道:「忠兒,你過來瞧瞧。」
「是!」左走過去,人群急忙分開一條道給他。
走到近,左陡然覺到人群中有兩氣勢洶洶的目直過來,抬頭一瞧,不僅笑了,卻是隔壁高牆老宅告老還鄉的那位姓瞿的窮京的外孫白芷寒!這位超級大人上次被自己「大板牙」氣得夠嗆,難怪用如此仇恨的目盯著自己。懶得理,裝著沒看見。
他低頭瞧去,小床上躺著一個老者,頭髮花白了,正是那瞿老太爺,此刻口眼向右,牙關咬,長袍的兩間漉漉一大攤,顯然已經尿失了。
小床的邊上,坐著瞿老太太,後站著瞿夫人和母龍嬸。
側臉瞧去,在小床頭上,還停著一塊門板,上面躺著個中年婦人,口角流涎,不停搐。在床腳的那張吱呀的椅上,歪著個老婦,也是口角流涎,低聲哼哼著。
同時有三個病患,自然要分輕重緩急了,那老婦還能自己歪坐著,門板上的婦人病要重一些,有屎尿味傳來,說明已經大小便失,好在年紀比較輕,但是床上的瞿老太爺,沒有聲,呼吸也很弱,而且也已經小便失了,這是病危重的特徵表現,特別是他年事已高,更加危險,所以應當先救治。
不過,有了前車之鑒,加上這白姑娘格孤僻冷傲,左也不想招惹,拱手道:「家父讓我瞧病,如果白姑娘不願意,我就不瞧了。」
白芷寒轉頭問左貴道:「左郎中,你自己不能給我外祖父瞧病嗎?」
左貴眉頭微蹙:「白姑娘,先前老朽就已經說過,中風這種病,小兒比老朽更擅長。上次那老婦的中風,就是小兒用方治好的,你們偏不聽,耽誤了一天,瞿老太爺病進一步加重,這才送來,既然送來了,老朽還是要讓小兒診病下方。剛才一直遲遲沒有下方,目的就是等小兒回來。——如果不信任小兒的醫,就另請高明吧。」
左貴這話說得那白芷寒俏臉更冷,瞧了左一眼,道:「左郎中,如果是因為診金的緣故,不用擔心,聽說你們治療中風,用藥很便宜的,我家中還有一些傢、可以典當,所以診金藥費應該不問題,不會你們一文錢。」
「姑娘你誤會了。」左貴道,「剛才老朽說的是實話,不僅是你外祖父這病,包括這兩位中風的,老朽都由小兒醫治。還是那句話,相信小兒的醫,就留下醫治,不相信,就另請高明。」
另外兩個病患家屬急了,低聲議論著,一個中年拱手道:「老郎中,我們也是看了街邊李大娘的告示,說你們能治中風,診金藥費也很便宜,所以來找您治療。還是請您給我夫人醫治吧,雖然令郎醫高明,但到底是你的徒弟,還得你出手醫治才好。」
另一個男子也道:「是啊,我們也是慕名而來,之前去了惠民堂,要價一付葯四千文,我們付不起,知道您這擅長治療中風,價錢也便宜,就來了,對了,我們還專門去找了李大娘問了,他說左郎中您心眼好,醫非常高明,所以,還是麻煩您給我娘治治吧。」
瞿夫人也陪笑道:「是啊左郎中,名師才能出高徒,小郎中縱然治療中風的醫高明,也蓋不過你這師父去啊,我家老太爺這病很危重,還是你出手來得妥當。」
左貴搖頭道:「實不相瞞,這治療中風的本事,我兒不是從我這學的,而是另有名師。所以治療中風的醫,老朽不如他。」
一聽這話,三個病患的家屬們全都驚呆了。
那兩個婦人的病患家屬又低聲議論起來,終於,歪坐在椅上的老婦旁邊的那年輕男子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請小郎中替家母醫治吧!」
左沒看白芷寒,問瞿老太太道:「瞿老太爺這病在三人中最危重,按理應該先給他醫治,——你們當真不願讓我醫治嗎?」
瞿老太太早已經淚流滿面,一臉絕,哆嗦著,轉頭瞧著白芷寒:「芷兒……?」
左冷聲道:「瞿老太爺是你丈夫,你才有決定權!」
瞿老太太最是個沒主意的,遇到這種重大突發事,早已經慌了神,越發沒了主意。還是淚汪汪瞧著白芷寒。而白芷寒卻只是銀牙輕咬,瞧著左一言不發。
左道:「中風必須儘早用藥,越早用藥,治癒的機會就越大。耽誤不得,既然你們不信任我的醫,我也無能為力,我只能先給這位大嬸治病,等你想好再說吧。」
說罷,左端著圓凳來到那坐在椅上的老婦面前,問道:「老人家怎麼發病的?」
那男人帶著哭腔道:「我娘昨天還好好的,就是今天一大早,聽說全城的米行的米面全部都被搶購一空了,一粒米也沒得賣的,著急之下,便這樣了。」
床頭門板上躺著的婦人邊的中年男子也哭喪著臉道:「我娘子也是這樣,早起就聽說沒米了,拿著米袋就跑,滿城都跑了,一粒米也買不到。臉蒼白回到家,在門口就跌倒了,眼也翻白了,也歪了,也不應了。唉!沒糧,這日子怎麼過喲……」
椅旁邊的年輕男子道:「我家還好一點,反正我舅舅家還有些存糧,還能勉強過些時日的。」
中年男子兩眼放,哆嗦著道:「能不能賣我一點?我家的糧食最多夠兩三天的了。我給你四貫一斗!行不行?」
男子搖頭道:「別說四貫了,現在都有人出到六七貫一斗,也沒人賣糧食。都知道這是救命的糧,再說糧食我舅舅那才有,我家跟你們差不多,也只有幾天的米了,唉……」
梁氏聽得難過,站在左貴後掉眼淚。左貴捋著鬍鬚,瞧了左一眼,心中暗自慶幸兒子的先見之明,否則,只怕現在自己一家人也是一樣的急火攻心了。
左則是在凝神觀察病,見這老婦面微紅,口角流涎,哆嗦著的有些怪異地微張著,左道:「老人家,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老婦過了半晌,才微微點頭,裏嘟噥著聽不清的話。左把頭湊過去細聽,才聽見說的是:「米……,買米……!」
左拿起老婦的手診脈,片刻,又道:「老人家,你能把舌頭出來讓我看看嗎?」
老婦慢慢把舌頭了出來,但是只有舌尖探出口外,便停著不了,左又大聲讓把舌頭都出來,老婦似乎在努力,卻還是只有舌尖在外面,不停。只瞧見舌質紅潤而。左又道:「你把兩隻手和兩隻腳都出來看看,——手!對,還有腳!——兩隻手!兩腳!都出來。兩隻啊。」
這老婦右手右腳還能出回,但左手左腳卻無力彈。
左對老爹左貴道;「這位老人家是心肝虧,肝生風,挾痰阻竅。」
「哦?」左貴捋著鬍鬚道,「何以見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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