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兮再去細聽, 又似是什麼都沒有說。
“外祖母。”婁氏似是見得太近,也走了過來。
盛兮適時地退開了半步,又給整了整抹額, 笑得若無其事, 說道:“太夫人,您戴這個正合適,我的手藝不錯吧。”
婁氏見狀,在一旁邊笑著說了一句:“外祖母, 鎮北王今日也來瞧您了, 正和侯爺在前頭呢, 這位盛大姑娘是鎮北王未來的媳婦。”
太夫人始終沒有理會, 眼神呆滯, 一不。
盛兮送了抹額,就坐在羅漢床上,和太夫人閑聊。
一會兒說著京城好吃好玩的地方,一會兒又說著靜樂郡主一直念叨著, 一會兒又提了幾句最近天寒,各種漫無邊際, 胡扯一通。
婁氏的肩膀一開始還有些繃, 后來就放松了下來。堂堂一個侯夫人也不坐下,就跟個嬤嬤似的,侍立在太夫人邊時不時地低頭問上幾句,面帶和善的微笑, 態度非常恭順。
“姑娘,請喝茶。”有丫鬟把茶奉到了盛兮的手上。
盛兮端著茶盅,喝了幾口,就放回到茶幾上, 若無其事地說道:“太夫人,您來京城太晚了,若是再早些話,就能見到蝗蟲蔽日的盛況了。”
盛兮微嘆著搖了搖頭,說道:“那天,阿辰帶著嶺南王夫婦的靈柩回了京城,連老天爺都覺得王爺和王妃死得冤枉……”
太夫人在聽到嶺南王妃的時候,混沌的眼中略微出了一點神采,但又像是狂風暴雨中的蠟燭,一下子就熄滅了。
盛兮一直在細心留意著的神變化,問道:“太夫人。我聽說世伯他們要去拜祭王爺和王妃,您要一同去嗎?”
“外祖母不能去。”婁氏道,或許是覺得有些太急切了,又笑著補充道,“太夫人怕生。”
盛兮微微頜首:“也是。”
拂了拂袖,起道:“夫人,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太夫人休息了。”
婁氏怔了一下,眉眼間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心里暗道:這位盛大姑娘果然只是來走走過場的吧。
順著盛兮的話,說道:“外祖母也確實該歇了。”
向盛兮做了一個“請”的作。
“太夫人,我下次再來看您。”盛兮福了福,正要跟婁氏出去,忽然道,“夫人,稍等。”
婁氏聞言回頭看了過來。
盛兮微微一笑,“您發上……”
抬手從婁氏的發上取下了一片小小的針葉。
的手垂下的時候,指尖著的一銀針飛快地落在了婁氏后頸的位上。
作極快,認又準,婁氏毫沒有察覺。
“這是雪松吧。”盛兮把掌中的針葉給瞧了,笑道,“許是剛剛在路上沾到的。”
來的路上,就種著幾棵雪松,盛兮趁著婁氏不備,悄悄藏了一片針葉在袖袋,以備不時之需。
婁氏沒有懷疑:“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多謝姑娘。姑娘,請。”
盛兮若無其事地跟著出去了,剛走出堂屋,婁氏正要吩咐鎖門,忽然一陣頭暈,子不由地晃了晃。
盛兮趕扶住了,憂心道:“您沒事吧,要不要先歇歇。”
“不用……”婁氏剛想說不用,的眼前就是一片黑,子也晃得更厲害了。
“趕讓夫人坐下來歇歇。”
盛兮反客為主地指揮起了婁氏的丫鬟,又跟昔歸使了個眼,昔歸心領神會,連忙扶住了婁氏的另一只手臂,焦急問道:“侯夫人,您是不是眼前發黑,手腳發啊?”
婁氏捂著頭,艱難地點了頭。
昔歸張地喊道:“那您可千萬不能。”
的聲音一下子拔高,驚了婁氏一大跳,耳邊就聽嘰嘰喳喳說道:“奴婢的大伯母就是,突然頭暈眼睛發黑,然后就癱了。大夫說、說……對了,大夫說是中風了。”
聽到“中風”,婁氏僵住了。
盡管老年人中風多,婁氏不覺得自己這個年紀就會中風,可是,還是怕啊。
尤其現在還暈得厲害,看人都是雙影的。
“大夫說了,一旦頭暈看不清就千萬不能,等歇歇就會緩過來。”
“大夫還說,這會兒最怕摔著,若一摔下去,怕是就醒不過來了。”
昔歸越說,婁氏就越怕,被昔歸吵得耳朵嗡嗡直響,也確實不敢再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昔歸順勢攙扶著婁氏在院子里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又向著婁氏的丫鬟道:“這位姐姐,快去取杯溫水過來。”
那丫鬟也了手腳,匆匆忙忙就走了。
盛兮向昔歸點了下頭,快步回了堂屋,沖堂屋里照顧太夫人嬤嬤說道:“侯夫人有點不太好,你快出去看看。”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偏又神焦急,那嬤嬤頓時嚇了一跳,想也不想就跑了出去。
“侯夫人!侯夫人!”
院子里響起了昔歸慌的聲音,盛兮臉大變,趕道:“你們去打盆水,再去請個大夫,別傻站著了,快啊!”
丫鬟們面面相覷,腳步匆匆地跑了出去。
盛兮胡指揮了一通,不一會兒,堂屋里就只剩下了太夫人。
盛兮飛快地看了一眼糟糟的院子,留給的時間不會太多,快步走到太夫人跟前:“太夫人,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太夫人。我是和鎮北王楚元辰一塊兒來的,阿辰的娘親是靜樂郡主,祖父是先鎮北王楚慎,您還記得嗎?”
太夫人:“……”
盛兮又道:“太夫人,您是真得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太夫人:“……”
呆呆地看著前方,仿佛剛剛拉住盛兮的作只是一個誤會。
盛兮看了一眼院子,昔歸正站在婁氏面前擋著的視線,把整個院子的人指揮得團團轉。
從袖袋里取出銀針,狠了狠心,目變得堅定而又專注,把一銀針準確地扎在太夫人的印堂,輕輕捻了幾息,然后就是風池,太……
的作如行云流水,每一針又都落在了人的要上。
這些位,但凡有一點偏差,就能可能造難以挽回的結果,然而盛兮拈針的手卻沒有毫的猶豫和遲疑。
每一針都重若千鈞。
終于,七銀針一不差地扎在了位上,盛兮屈指輕彈了一下,這些銀針同時無風而,發出了低低嗡鳴。
輕輕地呼了一口氣,額頭溢出了一層薄汗。
顧不上去汗,繼續喚道:“太夫人,是鎮北王府的靜樂郡主楚嫵讓我來的。”
以嶺南王府出事的時間來算,太夫人顯然是不認得楚元辰的,而又明顯對靜樂郡主有反應,盛兮就干脆只提靜樂。
盛兮半蹲下,平視著,盡量把話說得簡短些:“我是……我是楚嫵的兒媳婦。”
太夫人混沌的眼中有了些許的清明。
“太夫人。盛兮鄭重地說道:“太夫人,您可以信我的。”
的聲音剛剛落下,手腕就被輕輕拉住了,盛兮沒有,只是把又往的方向靠了靠。
接著,一只玉鐲被套在了盛兮的腕上。
“太夫人?”
這是太夫人從的自己手上拔下的玉鐲,輕輕喚著:“阿嫵……”
這兩個字發得極其艱難,又拍了拍盛兮的手背。
的力氣不大,整個作更像是輕輕拂過。
“夫人,您好些了嗎?”
昔歸放開聲音在外頭喊著。
盛兮知道,自己剛剛這一針帶來的效果不會太久,想必是婁氏快好了。
“您放心。”
對著太夫人認真地說道,然后,又飛快地把銀針拔了下來,放回到針包里,再若無其事地坐下了。
這套針法只能讓太夫人恢復短暫的清明,太夫人病得太久了。
剛一坐下,婁氏推門進來了,遲疑地笑了笑:“盛大姑娘?”
“夫人,您好了啊。”盛兮若無其事地說道,“外頭風太大,我就先進來坐坐。您不會介意吧。”
說得氣,而又理所當然。
婁氏:“……”
自己剛剛差點以為要中風了,嚇得半死,居然嫌風大,跑進來躲冷了?
盛兮一副憂心忡忡地樣子:“您沒事了吧,大夫可來了?”
真擔心自己,會跑進來躲冷?婁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太夫人,見依然沉默地坐著,連姿勢都沒怎麼變化,上說道:“無礙了,可能是剛剛突然吹了冷風。”
婁氏也就一陣的頭暈目眩,坐了一會兒沒多久就好了。
這病癥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就跟沒事人似的。
不過,婁氏還是有些慌,打算一會兒大夫來了,再讓他好好瞧瞧。
自己還不到四十呢,總不會要中風吧?
“那就好了。”盛兮后怕的拍了拍口,又主把腕上的玉鐲給看了,“這是太夫人剛剛賞的。”
這玉鐲,盛兮來的時候,就看到太夫人戴著。
太夫人上有什麼東西,婁氏肯定了如指掌,到時候發現玉鐲不見了反而不好,盛兮就干脆主攤開在面前。
婁氏微訝,心道:太夫人怎麼會把玉鐲給呢?但見一臉坦然,又似乎沒什麼不尋常的。
盛兮說道:“我說不要,太夫人非給。”
惜著玉鐲,那樣子看起來就非常喜歡,不舍地說道:“這見面禮也太貴重了。”
婁氏怔了怔,忽然意識到,莫不是這位盛大姑娘不是進來躲冷的,而是特意來哄太夫人給見面禮的?
還真是……
這眼皮子也太低了吧。
就是不知道這到底是太夫人主“給”的,還是“半半拿”的。
婁氏的角了:“這是外祖母喜歡您呢。”
盛兮掩笑了起來,再不提還玉鐲的事,只道:“夫人若是沒事,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婁氏現在頭也不暈,眼也不花,手腳又有力,自然應是。
盛兮說了一句“太夫人,我過幾日再來瞧您。”就和婁氏一起出去了。
一出榮福堂,婁氏就讓堂屋的大門又重新鎖上了,面對盛兮的目,婁氏嘆著又是老生長談,盛兮就順著的話附和了幾句。
等回了前院的正堂,楚元辰正與安平侯相談甚歡,正堂里還多了兩個男孩,一個七八歲,一個十來歲,他們都一本正經地站在安平侯的邊。
“阿辰。”盛兮笑著進來了。
楚元辰問道:“太夫人如何了。”
“太夫人很好,侯夫人照顧的很周道。”盛兮說道,“你和郡主都能放心了。”
楚元辰的眉眼放松了下來,頻頻點頭道:“這就好,這就好。我娘總惦記著太夫人呢。等過幾日,我再與娘一同過來,希不打擾世伯。”
“不打擾不打擾。”安平侯連忙道。
他緒掩飾的極好,只是眼中還是難□□出了一點不耐煩。
又坐了一會兒,楚元辰主提出了告辭。
安平侯夫婦親自把他們送到了儀門。
一直等他們走了,安平侯這才收回了目,夫妻倆看了看彼此,安平侯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寬厚老實的臉上滿是不耐:“真是麻煩。”
他頓了頓,問道:“怎麼樣?”
“這位盛大姑娘應當只是過來裝裝樣子的,也就給太夫人送個抹額,拿走了一個玉鐲,其他的也沒什麼。”婁氏面上還是溫婉的依舊,仿佛在說一件不重要的事。
“想必是礙著鎮北王,不得不走這麼一趟吧。”
反正婁氏是覺得完全不上心,對著太夫人說了好半天的客套話,也沒見遞個水什麼的。
婁氏不屑地撇了撇:“也不是的嫡親外祖母,又怎麼可能會上心的,不過是做做表面工夫,討好討好未來婆家罷了。”
“什麼玉鐲?”安平侯只關心這個。
“就是老太婆一直戴著的那個。”婁氏嘲諷道,“這位盛大姑娘還真是有手段,居然能哄得老太婆把玉鐲給了。”
安平侯過繼承嗣后,先帝就把鎮北王府的財產全都給了他,再加上當年對嶺南王府的恤,安平侯府富貴的很。安平侯生怕有人說閑話,太夫人的一樣都沒,在嶺南的時候,但凡有人探的時候,都會讓太夫人都戴上,讓人瞧瞧他的孝心。
太夫人的這些,他們全都仔細檢查過好幾遍了。
安平鐲記得一直戴著的是一個金鑲玉的鐲子。
“聽說盛家的祖輩都田里的泥子,也就是老太爺出息,得了個,這腳上的泥都還沒刮干凈呢,也難怪眼皮子那麼淺。”
“好了,別說了。”安平侯不耐煩地說道,“一個鐲子而已,拿走就拿走吧。”
婁氏憤憤不平。
這老太婆,枉費自己照顧了這麼多年,也沒見拿一星半點的東西給自己!
安平侯嘆著說道:“聽聞鎮北王府和薛重之當年親如手足,可再怎麼親,蕭慎和薛重之都已經死了……”
楚元辰能過來探幾次已經算是盡心了,總不會時時盯著他們的。
“咱們照顧了太夫人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楚元辰但凡恩,也該懂得適可而止。”
婁氏理所當然地點頭。
這老太婆又癡又傻的,照顧這麼久,可不容易!也是費了不心的。
“夫人。”有婆子匆匆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話,稟道,“回春堂的大夫來了。”
安平侯疑地挑了下眉。
婁氏就把剛剛的事說了,這一說,覺得頭似乎又有些暈了,忙捂著額頭,讓人把大夫進來。
安平侯看著儀門的方向,想著楚元辰,目閃爍。
這會兒,馬車早就已經馳離了安平侯府。
一出侯府,楚元辰就讓烏蹄溜達去了,自個兒上了馬車。
第一句話就是問道:“太夫人怎麼樣了?”
盛兮直言道:“太夫人應該不是癡呆癥,不過,確實神智不清,我懷疑是了外傷。”
“外傷?”
盛兮點點頭,斟酌道:“從脈象來看,太夫人的腦部似有淤阻滯,而且時間已經很久了,因為淤迫,影響到了的神智。”
“我沒有機會檢查,不過,醫書上說,很有可能是傷在后腦。”指了指自己后腦勺的某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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