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眾人看清時,不由得失笑,最初他們還以為這是只老虎,但個頭太小,原來是只奇特的野貓,正在山澗溪流捕魚呢。
低沉的嘶吼聲里,那貓回頭來,一雙黃澄澄的圓眼,盯住高岳,它茸茸的四足都是雪白的,恰好和周形鮮明的對比,長長的耳朵里也長滿白的來,冒出來,像武士的羽翎,看起來很神氣,旁邊的巖石上擺著幾條被它捕拿上來的小魚。
「這是何?」高岳便問到。
幾名武都羌的酋長用漢話回答說:「這種貍奴在羌水和維松那邊也有,喚作魚虎。魚,因它最擅捕魚;虎,因其皮最似老虎。」
「好像是種後來消失不見的山貓啊!」高岳來了興緻,「能不能捕拿來,送興元軍府林苑裡呢?」
這時明懷義頓時舉起弓,在其上搭弦,並從胡祿袋中捻了一枚擒生箭。
而郭再貞也舉起一神雷銃來,旁邊的張熙給他打燃了火繩,郭再貞歪著脖子,把照準對準那魚虎的五尺開外的巖石。
「唉,又是弓又是銃的,打死還有什麼意義?」高岳急忙呵止。
「可是阿爹,這種山野里的畜生,哪裏懂得什麼王化,必須要來強的。」明懷義對高岳說法不以為然。
然後高岳便取出一段絹,又自大厘雪背負的褂囊里拿出份芳香四溢的脯來,包好,扔在自己腳下五尺外的地方。
「喵......」
魚虎很快就用雪白的爪子,摁住那脯,原本因生氣而豎起晃如旗幟的大尾,也墜下來,就伏在高岳面前,歪著腦袋,著獠牙,專心致志地撕咬著脯。
「......」當即,明懷義、張熙、郭再貞,還有權德輿、劉德室等,都不曉得該用什麼表,來面對這個場景。
高岳往大厘雪那邊又退了幾步,再取出塊脯來,撲騰,扔在旁邊。
「喵。」那魚虎就跟了過來。
等到高岳騎著馬,從積石山往鄯州龍支走時,這桀驁不馴的魚虎,就呆在輛偏廂車中,乖乖地跟著汲公,一路返歸去了鄯城。
到了鄯城,高岳將這魚虎的後足給提起來,察覺尾下並沒有鈴鐺似的小丸子,「原來是個雌的。」
旁邊的明懷義豎起大拇指,「阿爹神武,這天下莫要說是雌的人,就是這雌的貍奴,也得順從在阿爹的威之下啊!」
「威這個詞是你這麼用的嗎?你出西羌,有些詞不懂,就應該多問,不應該多說。」高岳火。
明懷義想了想,就改口說:「那,是順從在阿爹你的之下?」
最終勤學好問的小明同學,被汲公給趕了出去。
接下來好長時間,牟迪王子到失,因為他看到高岳好像已不怎麼勞軍政事務了,好像河隴的局面也安定下來,這位汲公就會在鄯城衙署(原宮堡)的庭院裏,訓練那魚虎,以此為樂,「這人,連只貍奴也要訓......不,牟迪你怎麼能掉以輕心呢?汲公乍看起來是耽於樂,玩喪志,可細想起來太可怕,如果連野生的魚虎貍奴都能被他馴服教化,那麼人便更不在話下——汲公,果然是足以敬畏的人。」
汲公第一步,就是給魚虎取了個名字,「糖霜畢羅」。
這個名字很形象,那魚虎耳朵和爪子上的雪白,就像嶺南的糖霜;而灰黃帶著黑條紋的皮,又像是蒸好的金燦燦的畢羅。
於是汲公便用此名喊那魚虎,魚虎最初茫然,汲公就提著它的後頸,嚴聲訓斥,若魚虎應答,汲公便以脯和魚羹飼餵。沒過三日,這魚虎,不,是糖霜畢羅,可以說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但汲公似乎還不滿足,又糖霜畢羅給他的庭院捕知了,因為汲公在夏日裏很討厭知了的聲。
汲公先將知了擺在糖霜畢羅暗的鼻子前,讓認識,然後就取出了迷迭香做的香囊,讓糖霜畢羅嗅,當即這貍奴就興地發抖,蜷伏在香囊下,仙死般。
但狠心的汲公,很快把香囊給收回去,任由那糖霜畢羅哀乞求,也不再給。
最終糖霜畢羅只能滿院牆,或鑽草叢,或攀爬樹木,去抓知了,還特意獻在汲公寢室前的地板上,一列列的,看得牟迪嘖嘖稱奇。
直至庭院消失了知了的聲,汲公才再次給糖霜畢羅嗅了會兒迷迭香,結果隔在牆壁外窺視的牟迪,看到這魚虎哪還有早先在野外時的威風?就像醉了酒的般,憨地躺在汲公的膝蓋上,茸茸的大尾一拍一拍的,仰起漂亮的眼睛,著冷冰冰的汲公,喵嗚喵嗚個不休。
現在已經全然把汲公當做父母了,也明白自己食全是汲公那裏所出。
這會兒,牟迪的頭上滿是冷汗,背靠在軍府的院牆上,口中念念有聲。
在汲公馴服這魚虎「糖霜畢羅」的過程里,牟迪學到了很多很多,有些本是佛經里所沒有的。
「袁行者果然說的沒有錯。」
不久,高岳在鄯城軍府舉辦筵席,並且告訴來參加的諸位,皇帝先前派使來,稱長安和西蕃使節的涉,及河隴安西北庭的規制,非本道至大明宮則不能為也,所以本道馬上得回長安,待到冬至日。
筵席當中,神策軍節度使邢君牙和劉海賓,看著高岳的眼神,心照不宣。
雖然極大可能威戎軍和宣威軍得長期駐屯在河隴地區,可他倆其實並不想留在這裏,於是他倆先前給護軍中尉西門粲行了巨大的賄賂,想要得到地富饒方鎮的旌節,而西門粲又找到高岳,對此高岳也答應下來,說面聖時自然有分曉。
而劉德室、權德輿等隨行征伐的文士,也是異常開心,有此大功,回朝時必然能高升一步,多數可以在南省為了。
至於野詩良弼、朱邪盡忠、慕容俊超和司波大野等,也是躊躇滿志,河隴西域這麼大的地方,唐家也絕對會給他們列土封疆的,畢竟馬上對付西蕃,還得依仗他們。
而韋皋也喜形於,這次他也要朝,目的就是想要合併東西川,重為劍南節度使,高岳就是他最有力的奧援,不,是明援。
那維州無憂城,也在他的手掌心裏,只要朝廷一日答應他的請求,他立刻就能把無憂城給復奪還。
只有明懷義黯然無比,抱著膝蓋,落寞而仇怨地看著那隻雌魚虎,親昵地伴在阿爹的餐案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