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深，侯衛東洗過澡，就睡在底樓客房裏，客房和樓風格一樣，設備也差不多。

桌上扔了好幾本96年上半年的《半月談》，其中一本《上，有人用鋼筆寫了許多詩句，諸如「葡萄酒夜杯.催。::=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似乎是無聊之際寫著玩，但是字如其詩，很有些鋒銳。

看著詩和字，侯衛東暗想：「看來這位喜歡邊塞詞，字也很有特點，說不定是前任書，也不知如今在哪裏發展。」

隨便翻了翻，又看到書頁最後有兩個大字——周菁，便想到：「誰會寫周丫頭的名字，青林鎮也有一個周菁，與這個周菁同名同姓，論漂亮，還是祝家的周菁遠勝一籌。」

又想，「他為什麼要在書上寫著周菁的名字？」

胡翻著，信馬由韁的想著，漸漸地也就進了夢鄉，一夜有夢，雜無章，早上被幾聲狗所驚醒，反而一個也記不真切。

祝焱頭髮梳理整齊，換上白衫，站在院子裏，與老爺子說話，一隻大花狗在兩人腳邊跑來跑去，老爺子踢了一腳，道：「去，走一邊去。」

大花狗就委屈地跑到大門口蹲著，口水長長地吊在邊。

祝焱見侯衛東走下來，直接吩咐道：「走吧，我們今天上午到嶺西，高縣長、楊大金已經在慶達集團等著我們。」

水泥廠項目是益楊目前最大的項目，縣委縣政府高度重視此事，縣委書記祝焱親自出任水泥廠項目領導小組的組長。昨天他安排楊大金跟黃亦舒接，雙方約定今天上午在嶺西座談，因此昨天在沙州喝了酒，祝焱就直接回到嶺西。

慶達集團總部位於嶺西南郊，佔地約有百畝，大門極為氣派，「慶達集團」四個字在上閃閃發亮，祝焱的車開到了大門口，一個高大帥氣的保安上前敬禮，將車攔住。

「請出示通行證。」

老柳給縣委書記開車。長期通行無阻，被保安攔住以後，一臉不耐煩，使勁按了兩下喇叭。

侯衛東將車窗下來，道：「我們找張總？昨天約好的。」

慶達集團董事長是張木山，旗下分為許多公司和分廠，各有各地老總。保安就問道：「請問是哪一個張總？」

侯衛東直接道：「張木山。」

保安見來者口氣不小，肅然起敬，道：「請問您是哪一位，我馬上給總辦打電話。」

「我們是益楊縣委的。」

保安早就得到過指示，聽到是益楊縣委的車，立刻啪地敬禮，如警一般作了一個往前走的姿勢。道：「請領導直走，在有雕塑的廣場停車，總部就在雕塑旁。」

雕塑是純粹的現實主義，一個誇張變形的挖機昂揚向天，顯得很有力量。

祝焱笑道：「張木山倒是一個實在人，弄一個大挖機在廣場上，看來他是從搞土石方起家的。」又對侯衛東道：「以後益楊引進企業，就要引進有實力的大企業。不管是外資還是私有企業，只要有實力，我們都歡迎，外資越多越反，鄧小平對此早就有定論，哪此人腦袋真是出了病。」

侯衛東是第二次聽這個話題了，但是他對這個話題沒有任何研究。也就沒有發言權。暗道：「跟縣委書記當書。層次畢竟不同，以後要多看看報紙。學學社論，免得理論水平不夠。」

剛下車，就見到楊大金與幾個工作人員從門裏走了出來，楊大金快步走到小車前，對祝焱道：「張總和黃總都在樓上等著，昨天我們過來，黃總請我吃飯，口氣很。」

祝焱只是聽著，沒有發表評論。

上了樓，張木山、黃亦舒以及益楊縣分管工業的高副縣長都站在樓梯口紅地毯上等著祝焱，張木山、黃亦舒穿著藏青地薄西服，戴著領帶，極為正規。

祝焱雖然穿著白衫，卻沒有打領帶，侯衛東則穿了一件黑的恤衫，只有楊大金打著領帶，相較之下，慶達集團更加新派。

張木山出手，熱地道：「歡迎祝書記到慶達集團考察。」

與祝焱放手以後，張木山又與侯衛東握手，笑道：「侯老弟，上青林日嶺之行，讓我回味無窮，今年秋天，請老弟作嚮導，我們再上日嶺。」

簡短寒暄，

了會議室。高縣長首先代表益楊縣政府發言，重點達集團到益楊投資等等，黃亦舒跟著發言，針對土地、通、稅費等提出要求，益楊計委楊大金隨後就對黃亦舒的要求進行解釋說明。

祝焱和張木山作為各自最高負責人，均沒有發言，保持著沉默。

雙方反覆就問題進行拉鋸，仍然沒有實質進展。到了十一點，祝焱按開了桌前話筒的開關，道：「我來說兩句。」

會場安靜得連一掉下地都能聽見。

祝焱氣勢很足，道：「對於益楊與慶達集團合作一事，我只說一個態度，談談形而上的東西，問題由高縣長來談。」

「我這人喜歡看報紙，對國家大事比較關心，六月以來，理論界出現了一些爭論，許多理論家對私有經濟進行了猛烈批評，認為改革導致了資本主義自由化，強調要堅持公有製為主，這種論調來勢很猛。」

眾人聽到祝焱突然大談理論問題，都不解其意，黃亦舒是海，向來認為市場經濟是天經地義的事，聽到祝焱的發言，覺莫名其妙。

張木山所掌控地慶達集團是嶺西著名的民營企業，其發展經歷基本與改革同步，他對於慶達集團這艘大般的航向格外看重，格外注重大方向和大政策，六、七月份發生在北京、上海的公私、社資之爭，讓他心裏很不安。

因此，祝焱的發言，黃亦舒只覺莫名其妙，張木山卻一下被吸引住了。

祝焱又講了一會理論，話鋒一轉，道：「對於慶達集團這種大型民企，土地、稅收等等都屬於技層面，民企現在最需要的是國民待遇，最需要的是開明地政策，寬鬆環境，這一點才是益楊縣真正的強項，希慶達集團在決策之時，一定要考慮這一個因素。」

張木山聽得極為認真，他用鋼筆在紙上寫道：「政策、環境，環境、政策。」四個字雖然凌，筆鋒卻極為鋼勁。

座談會時間並不長，即將結束之時，張木山終於表態道：「公司董事會原則同意在益楊縣上青林投資建五十萬噸水泥廠，可以在近期簽訂意向合同，事宜，則由黃亦舒副總經理與益楊縣政府磋商。」

聽到張木山表態，會場響起了一片掌聲，侯衛東曾在祝焱分析過形勢，如今他的分析與現實基本一至，他心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暗道：「這一場談判，終於塵埃落定。」

中午由慶達集團舉行小規模的歡迎酒會，採取西式的自助餐，菜品緻，但是只有一瓶國酒茅臺，人手一杯，大家舉著杯子，互相敬酒，氣氛倒也熱烈。

張木山與侯衛東酒之時，侯衛東低聲道：「我現在給祝書記當書。」張木山用酒杯重重地了一下，道：「祝書記很有水平，你跟著他，是學習提高的好機會。」

幾個服務員用托盤端了些小碗上來，每人面前送了一碗，很鄭重的樣子，侯衛東揭開蓋子，看見碗裏是一樣的東西，他猜到這應該就是所謂地魚翅，眼看其他人，都端著小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他也端起來小口小口地起來來，味道不錯，僅此而已。

一碗魚翅，讓洋派的酒宴，又增添了些地方彩。

酒宴結束，張木山和祝焱坐在休息室，兩人單獨流。

侯衛東坐在大會議室等著，習慣出手機，這才發現手機是無聲狀態，顯示有六、七個未接電話，四個是李晶打過來的。

「衛東，怎麼不接我電話。」

「我在嶺西，慶達集團張總這裏，一上午都在開會，那事基本搞定。」

「祝賀，祝賀。」李晶輕脆的笑聲就由百里之外傳了過來，「這一段時間怎麼把我忘了，晚上到沙州來一趟，工集團的帳目需要給你們幾位東盤一盤。」

侯衛東低聲音道：「我現在調到縣委辦，給祝書記當書，行沒有以前自由了。」

「給祝書記當書，是好事啊，以後可以狐假虎威，給工集團大開方便之門了。」

侯衛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這幾天我教育了，正在思考人生。」

「呸，臭了，晚上有空一定過來，這是公司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