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媽媽笑道：“其實照著奴婢的想法，三小姐這樣的人才，在哪裡都能過得很好，他們是太著急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這水呀，真是越來越渾了，不過，就是要越熱鬧，才越好玩呢，媽媽你說是不是……”

羅媽媽心下一冷。

這些年在老夫人邊服侍，該知道、不該知道的事，多多，也都有個模糊的悟，尤其是李未央的事，羅媽媽看的一清二楚……礙著三小姐的敵人，一個接一個，大夫人沒了命，大小姐、五小姐這些人更是被得死都翻不了……誰會相信眼前這個弱弱、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私底下竟有這樣狠辣的心腸。

每次看起來都是難以逃的危局，最後倒黴的都是別人……

“三小姐說的是！以後但凡您有什麼差遣，奴婢萬死不辭。”羅媽媽頓時調整了神，作出了一臉的心悅誠服。

“當然，老夫人這邊，還要羅媽媽多照應著。”李未央的微笑很謙卑。

羅媽媽心中卻越發忐忑，想到夫人送過來的那些金錁子，不由自主地覺得，還是暫時不要攛掇老夫人吧，暫且看看，到底是新夫人能耐大，還是三小姐站得久……主子們之間的爭鬥，看著就好，非要摻和進去，可能連全都留不下，大夫人的教訓，羅媽媽已經是警惕在心了。

李未央從荷香院回來，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辰，李未央一瞧桌子上有各熱菜十餘種，皆置在素瓷碟中，香味俱全，十分勾人食，另有各類羹湯三四份，置在湯盒中不曾取出，當然還配有幾碟點心，不由一愣道：“怎麼今天準備這麼多菜？”各院子裡中的膳食一般由大廚房按例烹制，然後各自行遣人去領取，不過自己有錢的都會在自己院備有小廚房，以便心來不時之需。李未央當然也有小廚房，而且是除了老夫人的廚房之外最好的，請來的師傅也是一流，擅於致細巧的食，可是今天明明已經吩咐過只要準備三四樣菜食就夠了，卻鋪張了一大桌子，這廚子是瘋了不？

簾子一掀，卻是一錦的俊俏公子走了進來。

墨竹替他掀了簾子便退到一邊去，卻見到李敏德的側臉俊之極，心中一跳，明明是悉無比的形貌，可是只要多看得幾眼，就會有一種心跳如狂的覺，只覺這樣好優雅的人，之前不會遇見，之後也不會再遇見。只是，想到此人外表俊，心深不可測，就不由自主低下頭去。除了對李未央，從來沒見到三爺對什麼人笑過呢，可不敢生出什麼癡心妄想的心思來。

李未央笑道：“你這是要到我這兒來蹭吃的，所以才吩咐廚房多準備了東西嗎？”

李敏德只是笑笑，白芷已經準備好了筷子，他洗了手，才耍賴一般地笑道：“別的飯菜都沒有這裡香，怎麼，你不歡迎我嗎？”

倒不是不歡迎，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你才是。李未央在心裡歎了口氣，道：“當然歡迎，旁人請都請不來呢！”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李未央忽然抬起頭，說道：“敏德，你不停的看我，是不是想和我說什麼？”

李敏德一怔，原來他不知不覺，眼一直留在李未央上不能移開。不提防這麼一問，大是尷尬，又見看著自己，眼中似乎有水霧一般，實在是足以令人心神大，他心中一熱，心中的想法便口而出：“我聽說——蔣家派人來說項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忽然指著趙月說道：“這個小叛徒，你還是快領走吧，我這裡有個什麼消息，都迫不及待地告訴你。”

趙月趕跪下去，李敏德笑了笑，道：“怕我知道？真想嫁過去嗎？”

李未央輕輕咳嗽了一聲，橫他一眼道：“誰說我想要嫁過去！”

自然知道你是不肯的，否則他也不會平心靜氣地坐在這裡了。李敏德只是笑：“那……可想好了法子？”

李未央怔了一怔，這才笑道：“事出突然，我還得再想想。”

李敏德一雙流溢彩的眸子在李未央上轉了轉，似笑非笑道：“未央，我有個法子——”

這是他第一次的名字，一出口，李未央便是一呆。從前他可都是姐姐姐姐的，可是細想一下，他似乎有足足半年都沒有姐姐了……也是，他的實際年紀不比小。今日他言語之間，更是淡淡，仿佛是很平常的事，都不好推卻，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不由皺眉道：“你有什麼主意？”

李敏德的笑容裡帶了一促狹，道：“他們想要娶你，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這個代價，不知道他們能否承得了。”

李未央瞧他說的篤定，便知道他是有足，不過，心底還是有些不安：“問題的關鍵不是在蔣家，而是在父親。”

李敏德微笑問道：“那你現在怎麼看待這個人？”

李未央冷冷地回答道：“他既然不把我看兒，我自然也不會敬重他了。大家彼此不要為難，把日子過好就行了。”

李敏德笑道：“孩子又不會跟父親過一輩子，他是好是壞，都沒有幹系。”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在李家，我好像把一輩子都過完了，還是淒慘無比的一輩子。”說的話，其實是說的前生，已經過完了淒慘的一輩子，可是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李敏德卻低著頭，仿佛沒有聽到說的話，李未央這才松了一口氣。

過了片刻，李敏德重新抬起頭，臉上又是微笑，他出筷子來替夾了菜，說道：“那些人不算什麼，一輩子還長的很，我和你在一起，慢慢過。”

李未央一怔，仔細去想，雖然沒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是也覺到十分安，說道：“還是言歸正傳吧，我的婚事可就要靠你了，千萬別辦砸了。”

李敏德聽得又是驚詫，又是好笑：“好，我自然會安排，你不必管了。”

李未央笑道：“不，還是讓我參與，親眼看著蔣南倒黴，我心裡總是開心的。”

李敏德：“……”其實他倒是替蔣四公子擔心的，漂亮的媳婦誰都喜歡，這麼厲害的，只怕他蔣南可是消不起的。

傍晚時分，蔣五一瘸一拐地進了院子，躡手躡腳地想回到自己的屋子，卻突然看見一道人影在樹下站著，古井一般的眼睛正著他，似笑非笑的模樣。

蔣五看了一眼自己滿狼狽的樣子，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發現易容還在，這才松了一口氣，笑道：“怎麼，縣主也在？可是哪裡不舒服？”

從李長樂傷之後，盧公就一直在這院子裡住著，李未央覺得不對勁，若是李長樂真的好了，還需要盧公其人嗎？只不過盧公借口大小姐傷勢未愈，需要調養為借口在這裡住著，別人倒也說不出什麼。

李未央笑容滿面道：“盧公一早上就出門了，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吧？”

蔣五今天一天都沒吃過一口飯，這才發現自己腸轆轆，可是他自然不會相信李未央會有好心關心他吃沒吃飯，不由笑道：“我不。”

剛說完，就聽見他的肚子骨碌碌地一陣響，蔣五慶幸自己戴著面，李未央看不到他的臉已經通紅了，太丟人了，他跟著進屋的時候，不由自主狠狠錘了肚子一下。

蔣五埋頭吃飯，李未央閑坐在一旁瞧他風卷殘雲。

“盧大夫，您慢點吃！”白芷好心，遞了一杯茶給他。

蔣五接過，埋頭一下子喝了。

“盧大夫，”李未央微笑著瞧他，“怎麼，今天出診的人家沒有準備飯食嗎，讓你著肚子看診？”每次盧公出門，都是以替人看病為借口的，好在李家也是寬厚的人家，並不在意，反倒是有些相的達貴人知道這裡有位厲害的大夫，經常有人上門求診，李蕭然更是覺得家中養個神醫很有面子。

蔣五將筷子放下，整肅面容道：“我是替窮人家看病，連診費都不收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哦，是麼？”

蔣五當然知道自己是胡扯，他今天剛出門就被大伯蔣旭逮住回家，然後被罵了一頓，家裡還強迫著他回軍營去，他逃跑卻被捉住，被罰著跪了一天的祠堂，好不容易才跑出來。好在只有蔣南知道他住在李家，否則連這裡都不敢呆了。

他有點心虛道：“呃……當然是了！”

李未央笑語盈盈，把菜推過去一點，然後道：“還是吃完飯吧！”

了一整天，蔣五吃了三碗米飯，才填飽肚子。

丫頭端來一杯茶，蔣五呷了一口，突然跟李未央道：“說吧，縣主找我什麼事……”

“倒也沒什麼事。”說道，神平緩，並不焦急。

“縣主，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李未央微垂纖濃羽睫，眼波深斂：“我是希請你幫一個忙。”

蔣五不由疑，道：“讓我幫忙？幫什麼忙？”

李未央微笑道：“我家為我說了一門親事，我不願意，所以想要病一場，盧大夫這裡，應該有合適的藥吧？”

什麼？！蔣五一下子想起今天他母親說的話：你別看你四哥那麼野，如今也是要娶妻的人了。當時他還好奇地追問是誰家的姑娘，母親的表卻很怪異：是李丞相家的三小姐。

當時他還覺得是母親想多了，可現在一聽，這件事竟然是真的！老天爺，李未央要嫁給蔣南？這兩個人到一起，只怕不把整個蔣家都掀了！想到蔣南如今恨了李未央的模樣，蔣五不由自主地搖頭，李未央只怕嫁過去不到三天就沒命了——難怪，跑過來求他了。

他蹙眉，聲音不自覺凜然：“糊塗！你要裝病逃婚啊！這可不行，一著不慎，毀的是李家百年清譽，我勸你好好想清楚！”

李未央聽著倒是覺得很可笑，但並沒有將這種緒表出來，只是無奈笑了笑，“我若是嫁過去，只怕沒幾天就要死了……”

這倒是真的……蔣五深以為然，只不過，他可不準備幫助李未央，說到底，他不得看到這個丫頭倒黴才好，更何況若是他出手，被蔣南知道，還不被他筋剝皮嗎？他可沒那麼傻！

李未央卻拍了拍手，很快，白芷遞了一個匣子過來。蔣五打開一看，竟然是滿滿一下子的珠寶，不由愣住了，這是要用錢收買了他了——他轉念一想，自己不幫助，也會去找別人，到時候還會生出事端，不如將拖住，將事告訴蔣南再說！他心中這麼想，抬眸瞧見笑容有些扛不住，神訕訕道：“我這兩日就要回去，而且配藥是需要時間的，這樣吧，五日後你來我的住取。”

李未央笑了笑，道：“那便多謝了。”

從盧公的院子裡出來，白芷輕聲道：“小姐，您看接下來怎麼辦？”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悄悄跟著他，注意別被他發現了。”

白芷低頭道：“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李未央早已懷疑上了盧公，如果不發生意外，可能留在邊慢慢探清他的底細。可是如今這況，必須提前清楚他的底細，甚至，反過來利用他為自己做事。

半夜裡，蔣家門前，守著後門的家丁突然被一匹快馬驚住，看清了馬上的人，忽然齊齊地瞠目結舌，而後一氣兒向府奔去，狂喜著喊：“五爺回來了——五爺回來了！”蔣天翻下馬，隨手將馬鞭丟給下人，抿著大步流星地往裡走，眾人紛紛讓路。

二夫人站在臺階上，眉目寡淡不施脂，卻是天然的一姿如玉，一看到他，立刻跑過來拉住他的手：“回來的正好！你下午剛走，你祖母的病就加重了！快去看看吧！”

蔣天吃了一驚，趕進了屋子，卻發現房子裡圍了一地的人，他的大哥蔣海和韓氏，四哥蔣南，立在床邊愁眉須的是大伯父蔣旭，侯在側的是他的嬸子大夫人，如今也是熬地眼圈通紅，國公夫人則是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氣息奄奄的模樣。

蔣旭一看到他，一句斥責幾乎要沖破嚨，可轉得數轉，卻終究按了下來，裡冷冷淡淡的一句：“回來就好。”

國公夫人了一聲：“兒。”卻是已經睜開了眼睛。

蔣天不敢多說什麼，快步走上去，攥住國公夫人枯木一般的手，一眼瞅見原本神矍鑠的祖母已是滿頭白發形容枯槁，哪裡還似當年的模樣，不由聲音有點抖。

國公夫人吃力地連連點頭，卻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從嚨裡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響，蔣天忙了淚湊到老夫人前，只聽斷斷續續抖抖地只來回說這麼一句：“兒……”那原本沒有知覺的手卻在此時猛地收，用著死力抓著蔣天的手：“兒——”話剛說完，忽然冷汗滿額，睜著眼就閉了眼睛，在座諸人頓時忙做一團，蔣天連忙把了脈，道：“祖母只是昏厥過去了——還不妨事！”說完了便立刻命人取了他的藥箱過來，用針如飛地全力施救，好容易才使國公夫人緩下一口氣來，面漸漸回轉，也有了虛弱的氣息，全家人至此才放下心來。

祖母怎麼總是著大姑母的名字……蔣天看了一眼眾人，卻見到一家人都是愁雲慘霧，大夫人出手絹開始低頭飲泣，其餘人也都面帶哀戚，惟有蔣南滿面怒容。

“天兒，你祖母到底如何？”

蔣天搖了搖頭，國公夫人如風中殘燭，估計也就是熬個一年半載了。

蔣旭怒喝道：“孽障，你聽到沒有！都是你把你祖母害這個樣子！”

蔣天一驚，以為他說的是自己，正嚇得要跪下，卻聽見蔣南怒聲道：“父親，我只是不願意娶那個賤人，我有什麼錯！你們要報仇，隨便用什麼法子，犯得著賠上我一輩子嗎？！”

大夫人連忙拉住他，低聲勸導：“誰讓你跟過一輩子了！老夫人不過是要的命，到時候再給你選一個妻好好補償——”

“你們都瘋了！”蔣南拔就走。

蔣旭連聲歎氣，大夫人聲勸著：“老爺，這法子，委實太過荒唐了，哪裡有用南兒的終開玩笑的？”

蔣旭搖了搖頭，道：“母親之命，我有什麼辦法？”他也覺得這簡直是不可理喻，怎麼能用兒子的婚姻來做報仇的工呢？可是國公夫人執意如此，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樣的事，真是聞所未聞！只能說，母親對於妹妹的死亡一直耿耿於懷，非要親眼看著李未央死去不可！不過，跟李家聯姻，也是有很大的好……當然，這是他最終點頭的原因。

所以，這門婚事，勢在必行。

抄手遊廊上，晚風襲襲，整個院子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蔣南的聲音帶了三分冰冷：“你突然回來幹什麼？”

“當然是有要事。”蔣天歎了口氣，道：“看來你是不願意娶李未央了。”

蔣南冷笑一聲，腦海中卻浮現那張清麗的面容，可是他很快想到那天武賢妃的死，想也知道，是李未央了手腳。至於後面的刺殺，他不認為李未央有那個本事策劃那麼大的行，但多跟不了幹系，因為那件事擺明了不是為了刺殺皇帝，而是為了扳倒蔣家，當然這麼多年蔣家的敵人也不，可蔣南的直覺告訴，李未央一定跟這件事有關系。

在這件事上，蔣南的直覺很敏銳。

“這點上你們倒是有點像——最起碼都不願意結親。”蔣天嘟嘟囔囔。

蔣南猛地回過頭來：“你說什麼？”

這一刻，蔣天看到蔣南吃人一樣的目，他嚇了一跳，訥訥道：“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的，跟我要能讓人看起來得了重病的藥，這樣就可以用患了惡疾的借口推了這門婚事，這樣也好，反正你也不願意娶！”

蔣南的面晴不定，蔣天覺得十分古怪，看他四哥的樣子，實在是不願意娶李未央，可現在他說了這個法子，李未央願名聲損也不願意嫁給他，他應該正中下懷才是，為什麼一副了侮辱的表——難不，他四哥還真看上了對方，只是礙於面子才拉不下臉？蔣天很聰明，一下子猜到了關鍵。

呵，這可熱鬧了！

“四哥，你說這藥，給嗎？”蔣天試探著問道。

蔣南冷笑一聲，道：“給！為什麼不給！給臉不要，那我就讓連妾都做不了！”從來只有他不要李未央，絕對不能有人不要他！李未央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既然不想嫁給他做正妻，他就讓後悔莫及！蔣南的心中，快速地轉著念頭，很快，畔出一極為冰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