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漠北五十萬人分批集結，並不曾驚過大曆，他們怎麼會突然想到要用火攻勢！拓跋玉明明只是追擊自己，怎麼會帶著火把，難道是蓄謀已久——李元衡還來不及想這些，他只覺得自己足足有五十萬人，哪怕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想法子把火勢控制住，卻突然聽見砰地一聲巨響，自己的隊伍中發出無數慘烈的哀號，他回頭一看，卻是那輛一路帶著他們的馬車突然炸，火勢一下子蔓延開來，無數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卻已經在火上翻滾，發出異常慘烈的聲。

那馬車，那馬車被過手腳！李元衡難以置信地盯著，明明是蔣華和他約定，讓他們漠北出兵，這樣皇帝就會重新啟用蔣家，可是現在蔣華竟然敢用這樣的馬車來陷害自己！

拓跋玉騎在馬上，冷冷地著對面的火焰翻滾，目冷峻。周大壽說的沒有錯，今天的風向不會影響到大曆，只會讓漠北人傷亡慘重！而那輛馬車也在大火的高溫之下突然發生了炸，時機恰到好！

火焰已經燒過了千裡草原，李元衡命手下士兵迅速斷火道，卻無濟於事。他恨聲道：“蔣華，你好！你太好了！原來一切都是你和他們聯合起來害我！走著瞧吧！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顯然，他已經將一切扣在了蔣家上，他甚至覺得蔣家故意引他京都，就是為了誅殺他，那所謂雪中送炭的馬車，分明是加劇火勢的催命符，蔣華，你實在是太狠毒了！什麼盟約，本就是為了讓你蔣家重新得勢的幌子！

漠北士兵們不可能順風跑，因為他們跑不過火勢，他們不得不迎著風跑過來，可這樣就落了拓跋玉的包圍圈。這一場仗打下來，二十萬軍隊被俘虜，剩下的二十萬人活活被燒死，李元衡只帶著十萬人倉皇逃走，拓跋玉兵不刃，大獲全勝。這種蹊蹺的獲勝之法，縱然連大曆的士兵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贏得了勝利。

拓跋玉著眼前的熊熊烈火，長眸閃亮，腦中閃過李未央最後那頗有深意的笑容，不揚，低聲道：“李元衡，再見了。”

這場大火熊熊燃燒了一天，一路向北而去，濃煙滾滾，已是越燒越遠，到了傍晚才在一場大雨之下熄滅。然而這一仗，卻已經是重創了漠北人，往後十年，他們都沒辦法興起大規模的戰事了。

此時的大曆都城，卻是一片寧靜。“咣當”一聲，本已落了鎖的李家大門又被人打了開來。

白芷為李未央掌燈，一路影搖曳，李未央的後，一素月清輝輕拍院牆，那微黯的朱上似是蒙了層紗，朦朧縹緲如在夢中。

李敏德迎頭趕上來，他的笑容看起來十分平常，毫也看不出剛剛和李未央一起謀劃了五十萬人的生死大事：“蔣家的管家已經離開了大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我也不想這樣做，一把火燒過去，漠北損失的不只是草地，今後的一年裡，不知道會死多牛羊，損傷多百姓。只不過，大曆一場地震，引來了漠北五十萬大軍，蔣華為了奪回兵權不惜出賣國家，他們自然會縱容漠北得到無數城池，這樣才會到蔣家來力挽狂瀾，我決不能容許蔣家人再掌權！”而且，按照慣例，漠北的軍隊所到一，不便屠城，殺戮無辜平民，淩辱婦，殘害兒，此皆是禽所為。這一把火下去，漠北皇帝不得不帶百姓去往遠重新尋找水草之地，縱然今年過去，明年草重新長上來，那漠北損失了五十萬大軍，也沒辦法再重新振作了。

李敏德看著，半晌方道：“我沒想到你會把這個功勞送給拓跋玉，我以為你已經放棄他了。”

李未央沒有表出任何緒，冷淡地道：“是啊，我已經放棄他了。可是目前看來，他是最好的人選。這樣的功勞，我寧願送給一個陌生人，也不會送給蔣家和拓跋真的。相反，太子此次的魯莽行，卻放跑了李元衡，可想而知，在兩相對比之下，他會到多大的責難。”

聽到這一句，白芷和墨竹面面相覷，李敏德卻是心頭大震：“我以為你是不舍的那些無辜的平民難。”

李未央笑了笑：“我的目的只有一個，要蔣家再無翻之地。”要拓跋真著那皇位，永遠都得不到！至於其他……不過是順帶而已，沒有做好心人的必要，也沒有做救世主的心。

李敏德只是微笑，為了李未央的心願，他什麼都可以做，他微笑道：“李元衡此人錙銖必較，他現在覺得蔣華出賣背叛了他，一定會很快討回來。”

趙月一直跟在他們後沒有出聲，此刻終於忍不住道：“可是，他不是應該先找咱們小姐報仇嗎？”

李未央回過，看著趙月充滿困的表，只是聲道：“不會的，他是一個特別高傲的人，他最不能容忍的是背叛，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背叛別人，決不能容許別人背叛他啊。我跟他之間，本來就不是朋友，我戲弄他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可是蔣華，卻是將他的五十萬大軍送了死地，說不定，他現在覺得蔣華本是設計了一場局去害他，你說，他會怎麼對付蔣家呢？是恨不能將他們撕碎吧。”

李未央雖然和李元衡相的時間不久，卻看了對方的格，他和拓跋真一樣，最看重的是大業，蔣華“破壞”了對方的大業，讓那五十萬大軍有來無回，他也必定徹底丟失了漠北的皇位，一回去只怕就要接懲，可想而知，他會有多麼憎恨蔣華，怕是不顧一切也要先報了這個仇吧。

蔣華，是你想要設計我的，就不能怪我狠毒。更何況，你一直想要的是我的命，我自然也要如此回報你了。李未央看著夜風起，聲音越發輕了：“已經要到春天了吧，這風都不覺著冷了。”

蔣府，兩日後的一個清晨。蔣華每天夜裡都會頭痛，不點上濃香本就沒辦法睡，可盡管如此，他依舊醒的早。聽得窗外啼聲，他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了一聲丫頭的名字，可是，沒有人回應他。

外面的天還沒有大亮，屋子裡的燭火燃的盡，他從床上坐起來，然後就看到屋子裡有兩個死人，兩個都是守夜的丫頭。他的目一凝，一寒意自背脊升起，快速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甚至連裳都來不及穿，快步走了出去。外面的院子，都是。他不看那些下人一眼，幾乎是一路飛奔，剛走到門口，便見到了一地的護衛，都已經被人割斷了嚨。

走廊屋宇之上明珠碧玉閃閃生輝，可他卻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嘔吐起來。很快，他不得不直起子，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他父親的院子裡去。院子裡碧瓦紅牆，庭院之中花木茂盛，鳥鳴聲清脆異常……一只雀鳥停在一旁的窗臺上，歪著頭靜靜看著蜿蜒的鮮從房地面緩緩流出，停在了門檻之下便再也流不出來。

從門檻進去的時候，蔣華一個踉蹌，整個人被門檻扳倒，摔得十分狼狽，他抬起頭，盯著床上的人，目已經完全都不會了。

蔣旭和蔣大夫人並肩躺在床上，兩人都已氣絕亡，房裡品完好無損，房門閉，但蔣旭的頭被人砍了數下，雖然仍舊連在上，卻已經是無比的可怖……

京兆尹姚長青趕到蔣家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這座異常寂靜的大宅，在早晨負責送菜的小販從後門進去的時候，一切都發開來。姚長青得了報，連轎子都來不及坐，一路打馬飛奔而來，快步地沖進了蔣家，一路上看到數百，他一時驚駭，蔣家竟然藏了如此之多的暗衛，不，這裡還有四五十人左右，並非蔣家的暗衛，那麼，他們是殺手？——可現在他已經沒法子再管這些，他迫切地需要知道，蔣家的主人們是否還活著！他不知道主人的屋子在何，只能一路帶著護衛們向裡搜尋，最終找到了蔣旭的房前。

剛剛進了屋子，卻見到房裡又是遍地鮮，屋子裡有迷香的氣息，可見殺手是用了藥的……姚長青的目在屋子裡搜索，掠過床上的兩，最終落在了屋子的角落裡。那個角落裡有一個灰撲撲的影子，一個人的脖子垂著，像死的蝴蝶的，徒勞的掙紮著。他坐在太照不到的地方，影生生拖出了一片黑影，鋪在地面上，看起來十分的森。

“三公子——”姚長青愣住了，盯著那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蔣家一夕之間全部死了，為什麼？蔣旭、蔣厲、蔣洋，蔣家兩位夫人——殺手甚至連蔣家的犬都沒有放過，是怎麼樣的仇恨要做到這個地步？而為什麼蔣華一個人卻活了下來？

可這不會是仁慈，單獨留下蔣華，更像是異常殘酷的刑罰，讓他活著看全部的親人死於非命。可對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蔣家是百年大族，暗地裡藏有那麼多的暗衛，重重森嚴的守衛，蔣旭和原本去迎接蔣國公卻半途返回的蔣洋，甚至是回家丁憂不過半月的國公府二房老爺蔣厲，全都是用兵如神的將領，他們怎麼會毫無察覺就這麼被人殺了，這究竟是一怎麼樣可怕的力量？

一系列的問題在姚長青的腦海中盤旋，讓他幾乎都陷了迷蒙之中。他不得已，上前一步問蔣華，意圖從他上得到真相。

蔣華慢慢地抬起頭，盯著姚長青，仿佛是看到了什麼，又仿佛沒看到，亦或者是看到了也本不在意，他徑自起了。

姚長青上去攔住他，然而蔣華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掀翻在地上，憤恨地發出一聲嘶吼！是漠北人！他知道是漠北人！那些人留下了狼的圖騰！在他父親的臉上，刻下了狼的圖騰！

是！他蔣華是跟漠北人有切的來往，甚至可以說他早已背叛了國家，但這只是那些蠢蛋以為的背叛！如今的皇室早已腐朽，總有一天要被取代，他們蔣家世代功勳，人才輩出，為什麼不可以取拓跋氏而代之！但這個念頭，他從來不曾向任何人提起過，甚至連祖父都不知道。

蔣華一直在地與漠北，與南疆人聯系，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是有用的，他全部都可以往，可以利用！漠北這麼多年來，在大曆布置了一批的力量，是他蔣華為他們訓練的隊伍！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只為了有朝一日派上用場！他有謀略，李元衡有野心，他們一個要蔣家的千秋萬代，一個要漠北的霸權，他們是親的合作夥伴，雖然彼此都存在著戒心，但在必要的時候，他可以為對方訓練武——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死士對付漠北大皇子，對方也可以出賣漠北的軍報給他換取合適的利益！他們都可以說是叛國者，但同樣的，他們都是戰爭勝敗的縱者！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這就是真相！

哪怕被李未央這個樣子，蔣華也從來沒有想過用這支隊伍，因為不到萬不得已，這些漠北人決不能出現在京都！他不會因為一個愚蠢的人放棄謀劃多年的局面！可是現在，看看李元衡究竟做了什麼！他竟然用蔣華訓練出來的殺手，反過來殺了蔣家的人！是的，全部都死了，除了他蔣華！簡直是可笑，天底下竟然有這樣可笑的事！

蔣華想起了那封戰報，拓跋玉原本是追擊漠北四皇子而去，卻迎頭上了早已在大曆邊境之集結的五十萬漠北軍隊，是，大家都知道漠北人在集結，卻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發進攻，偏偏被拓跋玉撞上！不僅如此，他還完地擊退了這支龐大的軍隊，用一種駭人的法子，火攻。若是當時風向發生了變化，拓跋玉必死無疑，大曆的十萬軍隊也是全軍覆沒，然而他贏了，贏得兵不刃，贏得堪稱完！

皇帝龍心大悅的同時，放棄了原本要啟用蔣家的打算——那時候蔣華都不明白這中間究竟出了什麼差錯，原本李元衡不是說過掌控住了李未央嗎？可為什麼最後他擄走的人卻變了太妃？李元衡不了全天下的笑柄，還將五十萬軍隊葬送在了一場詭異的戰場上。

如今，蔣華看著滿地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李未央的面孔。

在微笑，悄然的，無的，充滿了冷漠的嘲諷。

一直默不作聲，與李元衡虛以為蛇，讓他以為一切勝券在握，只等著李未央落到敗名裂的下場，可實際上，一直在策劃著，讓李元衡逃亡，讓漠北慘敗，看他和李元衡結死仇！他早該猜到的，在蔣家管家莫名其妙消失的那個晚上，他早該想到的，李未央一定是用了法子讓李元衡以為一切都是他蔣華策劃的，盛怒之下的李元衡只會不顧一切後果殺了蔣家泄憤，但卻會留下他蔣華，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殺手殺了全部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蔣華的至親，居然是死在他一手訓練的殺手手中，笑話，天大的笑話！

姚長青看著狀若瘋癲的蔣華，連忙吩咐人上去看住他，可是蔣華雖然搖搖晃晃的，力氣卻是奇大無比，他突然走向了一旁的房間，再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點燃了火折子，淡藍的火焰一點即燃，搖曳著撲向半空中，很快蔣家屋子裡的床幔全部燒著，蔣華瞪著那火勢冷笑。

“快！快去救火！”姚長青大聲地喊著，他簡直是難以置信，蔣華竟然會作出這樣的事，他竟然縱火焚燒蔣旭的——“快拉住三公子！”

護衛們沖上去，牢牢按住蔣華，蔣華只覺得頭一陣腥甜，那就像關不住閘門似的噴湧而出！他低下頭，見到自己的前滿是鮮紅的跡，他卻開始狂笑不止！

他好後悔，真的好後悔，若是他不曾替李元衡訓練這批人，蔣家人就不會死；若是他不曾讓李元衡進京，蔣家人就不會死；若是他不顧一切先用了這批力量，現在死的人就是李未央！李未央，你步步為營，以退為進，敵深，就只為今朝這致命一擊！

李未央啊李未央，你心機之深，用心之毒，世上再也無人可以比擬！

最終，他一手掩住口彎下腰去，眾人只見這向來最是聰明睿智，驕傲不可一世的蔣家三公子，竟像個小孩子一樣哭的蜷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