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這個太子妃再也不到了，李未央心中這麼想，面上卻若無其事，眼神平靜地在蔣家門上掃了一眼，不過淡淡道：“老夫人說的是。”

大門還是打開了，不過等了許久。如今負責全權理喪事的是太子府的周管家，他特意請了李老夫人去中堂坐了，著人上了茶，周管事語氣十分平靜：“李老夫人，蔣妃娘娘雖然回來主持喪事，可畢竟諸事繁忙，實在顧不到您這邊，怕是要讓你空來一回了。”語氣裡，有逐客的意思。

客人到了門上，最也要去靈堂上一炷香，否則跟過門不有什麼區別。蔣蘭到底是什麼意思？擺明了給李家難堪嗎？李老夫人的臉簡直難看到無以複加，蔣家死了關別人什麼事，是他們自己得罪了漠北皇室，招來這滅門慘禍，他們李家看在曾有姻親關系，特意上門來吊唁，卻先是當著無數賓客被拒之門外，再者進了門卻連靈堂都去不，蔣蘭這毫無疑問是在打李家的臉！

李未央心頭冷笑，臉上卻是不聲，原本蔣家如此劫難，表面看是李未央推波助瀾，實際上本是蔣華咎由自取，若非他先裡通外國，何至於到了這個地步？現在蔣蘭遷怒到李家頭上，簡直是可悲又可笑。不過話說回來，本來也沒有非來吊唁的意思，不過是陪著老夫人走一趟罷了，要看蔣家人落魄的臉，才沒有這般興致！

淡淡道：“老夫人，咱們還是走吧，何必做這等不歡迎的客人！”

李老夫人臉稍微平緩了些，冷冷道：“禮留下吧，咱們回去！”李家人剛剛站起來，卻突然聽見一道極為諷刺的笑聲。

“安平縣主好大的膽子！”一聲子的嘲諷後，滿素服的蔣蘭站在了門口，的後，隨之而來的，是紛繁複雜的腳步聲。周管家面一變，他原本是怕起沖突，想要悄悄送走李家人，卻不想蔣側妃還是知道了！

匆忙、雜，三十多名全副武裝的太子府護衛，將中堂裡頭的人團團圍住。

李老夫人驟然變，眸子裡噙了薄怒：“蔣妃，你這是幹什麼！”

蔣蘭的頭發梳得溜，只戴了一朵白絨花，臉上的皮看起來十分黯淡沒有澤，然而那一雙眼睛卻是充滿了憤怒和恨意，筆直地盯著李家一行人。得知噩耗之後，不顧一切地跑回蔣家來問蔣華，這才知道這一年來他與李未央的恩怨，知道蔣家覆滅一事必然與眼前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閨閣千金有著千萬縷的關系，現在怎麼能輕易放過對方！

“你們都不可以走。”蔣蘭慢慢地說道。

李未央看對方煞有其事的模樣，反倒有一種啼笑皆非的覺。的臉上寧靜無波，聲音顯出一分冷然：“不讓吊唁，也不允許我們離開，蔣妃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呢？囚李家人，還是預備殺了我們？”

蔣蘭沒想到李未央半點都不畏懼，不由臉變了變。

“我們不過是前來吊唁，這也是禮數，卻不知道蔣妃攔著我們，是何道理？”李未央句句漠然，全然不將這些手中持長劍的護衛放在眼裡。

蔣蘭冷笑一聲：“李未央，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我家中眾人慘死，你難道不要付出點代價嗎？”

李未央溫婉笑了：“蔣妃真是說笑了，蔣家出事，未央也是今天早晨剛剛得知，而且聽聞那漠北人還在大舅舅的上留下了圖騰？這足以證明事都是漠北皇室所為，與我一個弱的閨閣子又有什麼關系？你總不能因為我曾經與大舅舅他們發生了些許爭執、鬧得有些不愉快就這樣冤枉我吧！我這麼一個手無縛之力的子，哪裡來那麼大的能耐令你們懷疑到我頭上？蔣妃若是有證據，大可以去告知京兆尹，在這裡空口白舌說這種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蔣蘭想不到如此說話，不由惱怒道：“要找到證據也不難，只要你在這蔣府上留下，不出五日，你必定能說出真話來！”

這是打算公然囚李未央，刑訊供了——李未央不想蔣妃竟然已經憤怒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若說往常，絕對沒有這般愚蠢，這件事無論誰去查，李未央上都沾不上半點，可見蔣蘭已經是被到走投無路了。

李未央笑容依舊那般輕盈優雅，沒有毫的波瀾，道：“蔣妃，你敢囚李府的眷，不覺得自己手地太長了嗎？太子可容許你這樣做，莫要打錯了主意才是！”

蔣蘭冷笑一聲，微微撇了頭，聲音裡帶著狠戾，“李未央，你拿太子來我，未免看低了我！拼去這個側妃不做，我也要替我家討回公道！”說著，一揮手，那三十護衛便沖進了中堂，李老夫人驚駭莫名，二夫人已經尖一聲，暈了過去。

李未央突然笑了，笑容中帶了一嘲諷，卻沒有畏懼。

“你笑什麼！”蔣蘭的臉上又有不自然。

李未央歎了一口氣，道：“我笑，因為你可憐。”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像是在看落陷阱垂死掙紮的野，“你生在蔣家，卻偏偏是個庶出的，從小不得寵，蔣厲不過一夜風流和一個歌姬生了你，他自己都對你充滿不屑，從來不聞不問。二夫人自然不會厚待你，你僅僅因了唯一的庶出份，在蔣家活地連一條狗都不如。最後是國公夫人栽培你、訓練你，讓你進太子府。是不是？”

聽李未央提起這些往事，蔣蘭幾乎怒不可遏：“李未央，你胡說八道什麼！這跟此事毫無幹系！”

李未央冷笑一聲，聲音冷下來：“毫無幹系？你一派大義凜然要為你家人報仇，可是最憎恨他們的人，不是你嗎？！”看著蔣蘭一下子變得慘白的容，李未央勾起了畔，眸子裡毫無，“在蔣家人的心裡，你這個兒本毫無意義，他們需要你的時候就嫁你太子府，卻連一個正妃的位置都不曾為你爭取，任由你在太子府掙紮求存，等到你好不容易生下太子長子，若是蔣家人肯幫著你、扶持你，將來不知有多麼好的前程在等著你——偏偏蔣家從來不肯為你做後盾，遇到事又總是第一個犧牲你，甚至於罔顧太子與拓跋真勾結，這些事你不都知道嗎？”

李未央的眼神，掃過周圍的太子府護衛，知道，這裡一定會有人將這些話傳給太子，而這些話，無比重要！

蔣蘭恨不得沖過去撕了李未央的，厲聲道：“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去拿下！”然而一個護衛剛剛沖上去，趙月的長劍就架住了他的脖子：“誰敢！”一旁的趙楠，也亮出了手中的長劍。

李未央笑了笑，眼神飄渺而悠遠，突然語氣變得更加和緩：“表姐，何必怒呢？因為我說中了你的心思嗎？明知道蔣家選擇了拓跋真，將你置之不顧，你對他們還能有什麼呢？你心中，裝的是親人的仇恨嗎？不，你不過是在惱怒，在氣憤，眼看著你生下了太子的兒子，太子妃又死了，你很快要坐上太子妃的寶座，可偏偏這個時候蔣家人死了，蔣家可以沒有你，可你斷然不能沒有他們，所以他們的死，等於拆了你的臺。你的太子妃夢就此沒了，所以你才遷怒於我，明知道我和此事牽扯不上任何的幹系，卻還要在這裡對我刀劍相，不過泄憤而已。你這樣的孝順兒，還真是讓人不敢茍同呢！”

“不是！你胡說，你全都是胡說！我沒有！”蔣蘭一瞬間眼睛通紅，若非竭力控制，已經撲過去卡住李未央的嚨了！

“你明知作為皇家的兒媳，按照大曆的律法是不可以為娘家披麻戴孝的，可是瞧瞧你這頭上的白花……嘖嘖，明擺著是在詛咒皇家！再者，憑你如今的份本來應當好好在太子府裡頭呆著，卻偏要逞強為蔣家出頭，因為你一直很自卑……你是要用逞強來掩飾你的自卑和沒法坐上太子妃寶座的憤怒！”李未央的聲音平和又篤定，角卻挑了笑，“所以我勸你，老老實實回到靈堂去做你的孝子賢孫，千萬別多管閑事！若是你今天在這裡為難我，事傳了出去，別人只會笑話太子教妻無方，將來一頂大帽子下來，你的前途就毀了。逞能無用，只會壞了你這些年的努力！”李未央一邊說，一邊向外走去，目不曾停留在呆若木的蔣蘭上。

太子府的護衛還攔在面前，正在猶豫不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卻突然有一道冷的聲音道：“讓們去靈堂祭拜！”

眾人回頭，卻是一臉慘白的蔣華。

李未央冷笑一聲，凝目瞧著他，他亦瞧，兩人鋒利又冰冷的眸子一撞，似寒刃接，迸出寒。

蔣華仿若絕境中的野，淒惶絕，恨意滔天，李未央卻笑了起來：“三公子，多謝了。”

蔣華低下頭，似乎不想再看一眼：“去上了香，便離開吧，蔣家不歡迎你。”

李未央不以為意，吩咐人攙扶了二夫人，隨後與李家眾人一起慢慢向外走，走到蔣華邊時，突然輕聲道：“三公子，你錯了。”

蔣華抬起頭來，盯著李未央，神莫名。

李未央微笑：“已經沒有蔣家了。”

一句話，蔣華突然怔住，直到李未央走遠，他還本沒辦法回過神來，隨後他突然笑起來，笑得異常慘痛，蔣蘭走過來，不由問道：“到底說了什麼？”

蔣華的笑聲不可遏止，神卻越發淒厲：“說，已經沒有蔣家了。”李未央今天來，他總算知道是為什麼，為了辱他，給他致命一擊！這個人，半點都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不要蔣家覆滅，更要他蔣華的命！心思之歹毒，亙古罕見，連他這樣一個心機深沉、視人命如草芥的男子也自愧弗如！

這樣的子，這樣的子……他為何會招惹上，他蔣家的確是想要的命，也篤定了沒有能力反抗，誰曾想轉眼之間，蔣家滿門盡數毀在手上！這樣的報複，這樣的步步為營！好狠毒！真的好狠毒啊！而自己，竟然是親手把蔣家送上了絕路！他越想越是可笑，一手扶著牆，得了瘧疾似的全抖。幾乎是再也遏制不住，在狂笑聲中咳了一團，撲地又吐出了一口濃，仰天倒了下去。

“三哥！”最後見到的，是蔣蘭驚駭的面孔，然而蔣華卻已經失去意識，聽不見了……

從靈堂上了香出來，迎面卻是三皇子拓跋真。李老夫人淡淡點了個頭，明顯沒有寒暄的意思，然而他卻攔住了去路，緩緩道：“請安平縣主一敘。”

這是單獨要見李未央了！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機，如此的不合時宜！一向謹慎小心的三皇子拓跋真竟然做出這樣的舉，實在讓李老夫人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看了一眼後的李未央，卻見微微點了點頭，便道：“好，那我們便去馬車上等你。”

剛剛才被掐了人中醒來的二夫人，懷疑的眼神在李未央和拓跋真之間轉來轉去，恨不能留下來聽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個李家三丫頭連拓跋真都給勾搭上了，可惜李老夫人本不給這樣的機會，近乎半命令道：“咱們走吧！”二夫人等人無奈地跟著李老夫人離去了，院子裡除了匆忙而過的、正在忙著辦理喪事的僕人，就剩下他們兩人而已。

拓跋真的目落在李未央臉上，深澗似的一雙眸子，生出無限寒意。面容看起來甚是平靜，極為恬然，安靜乖巧得完全不像是那個在背後縱一切的幕後黑手。

他這才朝走去，步子沉而緩，與尚有幾步之隔時便停了下來，“李未央。”

笑容十分尋常，像是見到陌生人，疏遠而冷漠：“見過殿下。”

他向的左腳，低聲道：“聽說你之前傷了？”

李未央以為他來興師問罪，卻不想是這樣一句，不由一怔，遲疑道：“有勞殿下關懷，我自然無事……”

他看著這模樣，眉頭輕，徑直問道：“你已經毀掉了蔣家，還要做什麼？”

李未央低眼：“殿下真是會尋我開心，蔣家之覆亡與我無關，我什麼都不會做，也做不了。”

“我非傻子。那分明是你利用太子，不，或者說是你在利用我，後來，你還利用了蔣華，利用了李元衡。”他的目如飛刃一般地紮進眼底，“這些都是你不能否認的事實。”

李未央聽出他話中之意，卻也只是笑了一下，道：“殿下實在是太抬舉我了。”

拓跋真卻突然開口道：“我生平從來只有利用別人，從來沒有人能掌控我的心思，因為我沒有弱點，沒有人能阻擋我的步伐。可是你，卻利用了我對你的喜，利用了我的嫉妒，暗中縱了我替你做事，李未央，說真的，我不得不佩服你。”

其實當時不管拓跋真是否出手，李未央都會讓七皇子救下劉太妃，並且追擊李元衡，但拓跋真教唆太子的行為，恰好讓了嫌疑，這又有何不好呢？若說喜和嫉妒，不過是他的占有作祟，因為得不到，所以也絕對不會讓跟李元衡私奔，當然，私奔一事，全然是他妄想而已。

李未央淡淡道：“我要殿下的佩服又有何用，您還是自己留著吧，若是您別無它話，未央要告辭了。”

拓跋真卻突然擋在了的面前，李未央抬眼盯著他，眼裡驚詫之一閃而過，卻轉瞬定了神，只淡笑道：“殿下還有什麼事？”

拓跋真竟是自嘲地一笑，道：“李未央，我讓你來我邊，你是執意不肯嗎？”

他的聲音一下子弱下來，眸子卻定定地著，其中仿佛有所懇求。

李未央冷笑，的心一下子充滿了嘲諷，道：“我以為殿下已經明白我的選擇了。”

拓跋真慢慢道：“是啊，你不肯來我邊，這句話我問過數次，你也答過數次，終究是我不肯放棄，要再問你一次。”

李未央神冰冷，卻無半轉圜的痕跡：“殿下，這句話你問我一次，兩次，百次，千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你何必再問呢？”著實不明白，拓跋真這樣的驕傲，這樣的冷然，這樣的不留餘地，他對待任何人都是那樣的無，若是別人背叛他一次，他豈會給對方這樣多的機會，他到底是在幹什麼？真的是瘋了嗎？不理解，第一次對眼前這個曾經以為很了解的人到陌生。

或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眼前這個人。所以只是道：“那麼我就最後回答一次，我不會去你邊。”

拓跋真看著，卻倏忽笑了，道：“李未央，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這樣也無所謂嗎？”

李未央只是道：“是的。”

拓跋真的笑容更深了，看著的眼神仿佛對待心的人，可李未央知道那其中含了多的冰冷，幾乎能讓人的心髒都凍結起來，再也沒有辦法呼吸。

“那麼，再見了，安平縣主。”拓跋真笑笑，從旁走過。

兩人錯而過，李未央走的與他是相反的方向，不曾有片刻停留。不錯，跟拓跋真直面對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到目前為止，李未央從未見他失敗過，或者，見過他失敗的人，最終都會死在他的手上。

李未央一直以來，都在對付蔣家，從來都沒有和拓跋真面對面鬥一鬥，不知道，自己有幾分把握可以勝他，但知道，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哪怕是看一步步把蔣家迫到如斯地步，拓跋真也絕對不會再放過。不能為他所用的人，一概都是敵人，他不會讓幫助拓跋玉的，只會在這之前除掉。

原本他是設計過，要的命，可卻都沒有下死手，因為他始終在等待，等發現走投無路去投奔他，現在，他分明是不會手下容了，因為已經磨掉了他最後的一點耐心。

可惜！不能退，因為的後本沒有路，這樣的人，是不會往後退的，哪怕前面是萬丈深淵又如何，也要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