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換了場景，卻見到不盡的荒漠之中，他在帳中查看軍，滿風塵的突然出現，將一封報送到他手裡，未及說話，卻已經因為連夜奔波過度勞累，氣息奄奄地倒在他懷中……

後來，是他染了瘟疫，驅散了所有宮人，片刻不離地守在他的邊……

最後的一幕，則是滿臉淚水，眼神瘋狂，聲聲都是質問：拓跋真，你對得起我！

拓跋真，你對得起我！那聲音，仿佛在耳邊回響。

不是不愧疚的，後來的許多年裡，每次想到那張臉，那聲音，他就會被可怕的噩夢糾纏。哪怕他的心早已在爭權奪位之中變得冷酷、變得殘忍，可他依舊無法面對那雙瘋狂的眼睛，那泣的質問。為什麼要這樣殘忍地對待一個深自己的人，後來他一直這樣問自己，可他發現，找不到答案。每次看到那張臉，他就不能忍，的存在仿佛提醒他那些可怕的過去，那些拋棄了人去爭奪皇位的殘酷日子……徹底地擺掉這個人，他就能夠洗過去的一切。這想法是如此的矛盾，連他自己都不能解釋。可不管他如何做，那聲音是如此的淒厲，人難以忘懷，剜心一般地可怕。

拓跋真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卻發現自己坐在帳，面前是一張行軍圖，桌子上只有一盞油燈。

怎麼會，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拓跋真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己為什麼會夢到李未央，而且還是這樣詭異的夢境……

“三殿下，前世因，今世果，現在你什麼都明白了吧。”就在此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帳外想起，拓跋真猛地站了起來，厲聲道：“誰！”

一個黑袍子的人影從帳外走了進來，他面帶微笑，眉心一點紅痣得驚心魄，帶了一種妖豔的彩：“三殿下，除了我，還會有誰呢？”

見到是他，拓跋真才松了一口氣，緩緩坐了下來：“為什麼不通報？”

“殿下，咱們是合作的關系，外面的人自然不會攔著我的。”蔣華微笑，抖落了黑鬥篷，臉上看不出毫曾經瘋癲的神。

“你剛才所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我應該明白什麼？”拓跋真突然想起這件事，濃眉一下子皺了起來。

蔣華微笑，道：“剛才不過略施小計而已，讓你看到一些我們一直弄不明白的事。”

拓跋真更加困，心頭卻突然一震，他約覺得，蔣華不是信口開河：“你到底要說什麼？”

“如果我說，剛才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你相信嗎？李未央之所以一直討厭你，不肯接你的，甚至將你視同洪水猛，也是因為此——”

“不！你是瘋了不嗎？！竟然滿口的胡言語！”拓跋真心頭湧上一陣滔天的怒火，他最恨被別人捉弄，此刻不由大聲怒斥，快步上前一把出長劍，橫在蔣華的脖子上，冷冷道，“你到底用了什麼邪！”

蔣華卻是微笑，輕輕推開了他的長劍，嘖嘖兩聲，道：“三殿下怎麼這樣心急呢？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訴你，這一次我去了越西，告知裴皇後安國公主與李未央爭鬥之事，巧裴後的邊有一位鬼巫，有通靈之，那個人告訴我，你拓跋真的生辰八字生來便是要做大曆的皇帝，而李未央同樣該有皇後之分，可惜，你們二人前世便有宿怨，命格互相沖撞，現在誰也看不出你們的前程了——”

拓跋真的臉上湧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雙鷹般的眸子冰冷地盯著蔣華，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到撒謊的痕跡，可是，蔣華的面容十分平靜，甚至帶了一試探：“他說他只能看出你們有宿怨，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宿怨，他還說人死後一般是沒有靈魂的，可若是真的有，那一定是生前執念太深或者有太多的怨怒和不甘，最終化厲鬼，徘徊於世間，或投生於人世，而李未央便是如此——你在夢中，到底看到了什麼？”

拓跋真突然後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他向來是最冷酷無而且鎮定的人，剛才那夢中場景已經讓他驚駭之極，此刻蔣華所說的更是讓他不能相信。

“這枚玉，可以讓你看到過去的幻像，但是——”蔣華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意圖從中找到蛛馬跡，隨後，他突然取出一枚玉佩，卻是仿佛有在玉佩之中流，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譎。

拓跋真卻已經在最快的時間鎮定下來，劈手過來，一把奪走，口中冷聲道：“你滿口胡言語，我已經聽夠了！我請你來，是讓你履行自己的承諾，不是讓你在這裡發瘋的！”

蔣華真的十分好奇拓跋真在夢中看到了什麼，為何會讓他這樣失控，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答應你的事，我自然會做到。這一次在邊境，我已經向祖父說清楚，以十日為限，他的五十萬大軍會支持你功奪位。但我的話說在前頭，不管你和李未央究竟有什麼恩怨也好，糾葛也罷，我要的命！”

拓跋真冷笑了一聲，道：“我答應你的事，也不會食言。”

蔣華微笑，卻見他將那塊玉收進了懷中，若有似無地提醒道：“鬼巫說過，這玉只能使用一次，我剛才已經用過，你便是戴在上也是無用了。”

拓跋真冷冷地了他一眼，聲音中仿佛連最後一的緒波也被摒棄：“其中玄機，我總有一日是要搞清楚的，但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蔣華勾起了畔，那春水一般的眼睛裡閃現一冰冷詭譎的芒，無所謂道：“那麼，希我們合作順利。”隨後，他向帳外看了一眼，道，“如今時辰已經差不多了，孫將軍應該有消息回來。”

拓跋真走出了帳外，看著遠方的天空，他的心中在激烈地猜測著，那京都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孫重耀到現在沒有任何的信號來，難道他沒能功進皇宮？還是中途被人發現？不，除非有人能悉孫重耀是他的人……但怎麼可能呢？孫重耀為了安國公主的事，可是和自己表面徹底決裂了，並且投拓跋玉的陣營。

李未央這個人雖然險狠毒，但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對於喜歡，看重的人，總是豁出命去保護，所以，表面上做的若無其事，骨子裡卻是個重重義的人。而且十分聰明，聰明人有個特點，就是喜歡以己度人，自己為了孫沿君不惜一切報仇，當然會以為孫重耀也和一樣，會為了兒報仇而投奔拓跋玉。但，不能夠理解男人建功立業的決心和野心。孫重耀幫助拓跋玉，最多不過是個小小的將軍，可他幫助拓跋真，他卻許了對方異姓王的位置，這是何等的榮耀，試想孫重耀會拒絕嗎？

他不會，哪怕是死，哪怕是背叛自己的兒和妻子，他也會答應。這就是男人和人的不同——拓跋真冷笑。所以，李未央不會發現孫重耀的背叛，更加不會知道他們的計劃，一切都應該進行得很順利。

然而，他一直等到了天際發亮，卻沒有預先約定好的信號燃起——拓跋真沉著臉回到大帳之中，蔣華冷笑一聲，道：“所謂行軍布陣，最講究有利時機，依照我看，現在孫重耀應當已經被人拿下，但這並沒什麼要，你手上還有二十萬兵馬，只要你下定決心，沒有他的幫助，你也可以拿下皇位。”

拓跋真冷冷著他，道：“你是要我背上謀反的罪名？”

如果孫重耀功控制了皇宮，軍控制了京都，那一切的**就掌握在拓跋真的手中，他完全可以說拓跋玉毒死太後，並且意圖謀殺皇帝，孫重耀率兵保駕，而他的二十萬軍隊正是回去清君側——實際的目的卻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當然，這種事騙不過真正心中有數的人，但對於他來說，這種**十分重要。謀反得來的皇位，怎麼都不會坐得太穩當，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孫重耀的消息。名正言順控制京都，就能把一切都牢牢握在手心裡，到時候哪怕是羅國公突然發難，他也有法子對付他。

但現在，若是他貿然舉兵，全天下都會知道，拓跋真圖謀造反，篡奪皇位，而這個罪名，必定跟隨他一生一世，哪怕他做了皇帝也是一樣。

蔣華嗤笑一聲：“當斷不斷，必其，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三殿下！”

拓跋真重又坐下，握著茶碗的右手生生箍住一刻之久，等到他的手漸漸展開，茶碗亦隨之**為六七片，清茶薄瓷，上面染著點點。他突然長而起，冷聲道：“號令三軍，即刻返回京都！”

拓跋真一戎裝，站在大帳之前的高臺之上，他的面前是整裝待發、訓練有素的二十萬軍隊，他們聚攏在他的面前，依照隊列站立，沒有毫象，且雀無聲。拓跋真揚聲道：“各位，剛才我接到急報，京都之中拓跋玉已然發叛，他挾持陛下、毒死太後，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實在罪大惡極！”

臺下的所有人都屏息聽他說話，場面異常寂靜。

“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們可願與我一同返回京都！”拓跋真一雙鷹眸一不地注視著臺下，氣氛一時無比張，他安排了數名心腹就藏在人群之中，隨時都可以響應他。更何況，他手中有聖旨和虎符，可以調這二十萬人。

然而，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他又問了一遍，依舊沒有人回答。此刻，拓跋真的面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難道他安排的那些人出現了什麼變化？他的目逡巡著人群，可所有人都面無表地看著他，怎麼會？！他明明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蔣華看到這種況，不由皺起了眉頭。

此刻，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聲道：“三殿下，你是在找這些人嗎？”

拓跋真目突然凝起，卻見到人群之中，接連滾出十餘名人頭，縱然跡斑斑，可他還是一眼認出，這些人頭的主人，赫然便是他的心腹，他心頭巨震，怒聲道：“是誰！究竟是誰！”

便有數名將領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其中一**笑道：“三殿下，陛下手諭在此，請接旨。”

拓跋真面在一瞬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眉控制不住地抖，抿了一條直線：“你說什麼？！陛下哪裡來的手諭！你又是什麼人！”

那人冷冷一笑，道：“我是陛下派來的監軍！陛下擔心三殿下初次出征，惟恐有所閃失，故而命我們遙相接應，一路護送殿下，直到西南邊境。”

拓跋真終於明白，原來皇帝從來沒有信任過自己，他派來的監軍，並不是真的護送，而是來監視他的。對方的手中只是一道聖旨，那樣輕飄飄的，可卻是那樣的沉重，這看在拓跋真眼中，意味著他的死期將至。

他的眼前立即浮現出李未央那張帶著清淡笑容的臉，這張臉在他的眼裡正慢慢地與夢境中的那個人重合。

他現在終於明白那個夢境的含義——若非前世有仇，今生有怨，何至於要破壞他的大計！此刻他已經忘記了他對李未央的苦苦相，只想到對方是如何對不起他的！他地咬著牙，牙已經滲出了鮮。原來所謂的報應不爽就是這樣！對李未央的恨意固然熾烈，卻也只在他的心裡停留了一瞬。因為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想，眼前的局面，該如何解決！

蔣華瞧在眼中，已經知道大事必不能，悄悄地向後退了幾步，一直快步奔到大帳之後，剛要找一早備好的馬離開，卻突然有幾名黑護衛出現在他的後，只聽到有人輕聲笑道：“蔣三公子，多日不見，安康否？”

這個聲音在蔣華聽來，一瞬間如墜地獄。是——怎麼會在這裡？！他慢慢轉過來，目冷：“李未央，你居然會在這裡。”

李未央只是微笑，道：“這一段路，足足跑斷了四匹馬的，我要在天明之前趕到這裡，還真是不容易呢。”

蔣華冷笑一聲，道：“原來，這二十萬人馬，不過是葬送我的陷阱。”他的聲音曾經如同金聲玉振，毫不染煙塵，如今卻已經滿含著疲憊與張，如同馬上就要崩斷的琴弦。

李未央難得一男裝青衫，卻顯得那張如玉一般的容染上了幾分屬於男子的英氣。的聲音卻是很溫和：“我原來以為你是真的瘋了，還想著就此罷手，卻沒想到你表面裝瘋賣傻，甚至對蔣庶妃的死視而不見，暗地裡卻和拓跋真合演了一場好戲啊！”

就此罷手？不過是要讓他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而已，李未央的心思，沒有人比他更明白！蔣華大笑起來，只是他的笑聲仿佛在歎，又仿佛是悲哀：“是啊，我一直想著怎麼打敗你，不惜裝瘋賣傻，還以為自己功躲開了你的監視，現在才知道，你從來不曾預備放過我。”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三公子，你我之間，不死不休，這句話是你所說，我可一直都記著。”

此刻，不知為何天空卷起狂風，得人雙目難開，雪片越來越大。蔣華揚起臉來，冷冷一笑：“你以為這樣就贏定了嗎？你可知道，我祖父的五十萬大軍即將攻京都，到時候，你和拓跋玉，誰能逃得過一死？！”

李未央突然掩住了畔，輕輕笑了兩聲，看蔣華出驚訝的神，才語帶諷刺道：“原來你的消息這樣不靈通，怎麼你不知道嗎，就在兩個時辰之前，蔣國公陣前遇刺，他的十八名心腹將領一夜之間全部被人誅殺，如今這五十萬大軍，已經由陛下派去的親信接手了呢！可惜啊，棋差一招而已。”

蔣華的瞳孔在這一瞬間：“你在騙我？”

李未央歎了口氣：“我也希我說的是假話啊，不過，你知道，我沒有說假話的必要。你們調不這裡的二十萬大軍，同樣拿那五十萬人沒辦法，現在，你該怎麼辦呢？”

蔣華沒想到心策劃的一切這樣就完了，但他是心何等堅韌之人，腦海中快速地閃過一連串的念頭，想也不想，他雙膝跪地：“郡主，請你放我一命！我可以像五弟一樣，此生再也不回京都！”

眼前的蔣華，本與以前那個驚采絕豔的蔣家三公子判若兩人。

李未央還沒有說話，卻見到蔣華已經膝行到了的面前，滿面愧疚地想要抓住的擺，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流麗的亮眼芒從李未央側急劃而來，自蔣華張開的穿上顎，蔣華整個人向後仰倒，痛苦異常，卻不能立死，雙眼瞪得睚眥裂。李未央像是早已料到，不過蹲下子，俯視著他的眼睛。

蔣華看著，眼裡轉過最後一線神，掙紮著，低聲斷續吐息，依稀組了一個句子：“我沒有輸……”

最後的四個字，他還是在意自己的輸贏。

李未央沒有注意到蔣華畔之間那一詭譎的微笑，只是輕聲道：“不，你還是輸了。”趙月一把出長劍，蔣華的瞳孔立時散開，水從口中流淌下來，冷笑卻還留在臉上，那場景，實在讓人驚駭之極。

李未央看著蔣華倒在了的面前，卻從他袖中滾出了一點寒，正是一把僅有手指長短的刀鋒。的面上出一惋惜，道：“你不是要向我求饒，是想要借機殺我。”蔣華此人，不但聰明，而且心堅韌，李未央笑了笑，是個不錯的對手，可惜，他過於驕傲，始終都不肯認輸。有時候，輸贏並不重要，只有活下來，才有贏的機會。

趙月冷哼一聲，道：“此人圖謀不軌，實在是死有餘辜。”

李未央沒有回答，目卻遙遙投向不遠的廣場，真正該死的人，是拓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