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呢？”趙月明顯有幾分忐忑，留著拓跋真，早晚有一天會有禍患。

李未央端著茶盞，拿茶蓋徐徐撇著浮沫，淡淡道：“是啊，斬草需要除，更何況拓跋真這把草，早晚要一把火燒掉的。”一邊說，一邊閉目片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際笑意漸漸加深，眸中瀲灩道：“決了那些人，馬上就是太後的喪禮吧。”

亮如白晝的雪，將的瞳燃得異常明亮，但只是瞬息之間，那芒就消失了。

初六，太後喪禮。從早上開始，便有紛紛揚揚的大雪鋪天降落，風攪雪，雪裹風，仿佛在預示著此時不平靜的朝局。整個宮中放眼去，滿目都是白的幛幔、白的屏風，白的幾案，白的孝服。冷風吹過，一片嗚咽之聲響在耳邊。

李未央進大殿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番場景，這裡既有皇帝的兒們，也有宮中的妃、蓮妃和其他的嬪妃們，他們的眼淚就像是流不盡一樣。前些日子皇後死的時候哭了三天三夜，現在還得哭，不但要哭，還得哭的驚天地不可。不過，這些人也許是哭得太久了、太多了，已經不出眼淚來了。所以，現在與其說他們是在哭，不如說是在幹嚎更準確。但不管是真哭還是假哭，從外表上還是看不出破綻來的。

李未央站在眾人之中，用帕子掩住了面上的表，其實太後對不算好，畢竟曾經算計過幾次，可也不算太壞，在永寧公主出嫁之後，太後幾次三番想要找重新修好，顯然這個老婦人，並不是那樣的殘酷無。也許是人的年紀越大，越會覺得殺戮沒有止盡，希能夠平息事態。然而太後絕對想不到，拓跋真會為了皇位毒殺，拓跋玉為了坐實兄弟的罪名而漠視。當時李未央本可以留下那毒殺太後的，可清況過於混，實在沒辦法預測留下此人的後果，萬一讓逃跑了，出去大肆宣揚太後的死，自己也要遭無妄之災，所以幹脆一刀了結，但這樣也留下了一個患，如今沒人能夠證明毒殺太後的究竟是誰了。

拓跋玉一直在遠看著李未央，目幽深。從那次在宮中分開，他一直都沒有機會見到，不過他知道，很平安，這便已經很好了。

李未央突然抬起眼睛，無意之中眼神與拓跋玉目相撞，拓跋玉只覺得似乎有什麼熠熠的芒在昏昏的大殿一瞬間亮了起來。不由就有些容，甚至忍不住想要出手，把攬在懷中。

“七殿下？”旁邊有一個子的聲音響起，拓跋玉一下子從自己的想念之中驚醒，回頭看了一眼，卻是一張麗的面孔。“你臉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娉婷郡主的臉上寫滿擔心，拓跋玉卻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我沒事。”

娉婷郡主看了一眼李未央的方向，心頭微微酸楚，卻不得不下這種緒，輕聲道：“那就好。”

七殿下喜歡安寧郡主，這件事早已人盡皆知，娉婷曾經阻止過這門婚事，可惜，很多事是由不得人的。若是可以，娉婷也不想夾到兩人之中，可是——未央說過從來不曾喜歡過拓跋玉，那麼，是不是可以期待，等拓跋玉對未央死心的時候，能夠留心到一直站在他側的自己呢？娉婷郡主沒發覺自己的想法這樣天真，一向被朝王捧著長大，對一切都是充滿希的，卻不知道人的心從來都不是努力便可以。

就在這時候，前頭微微有些起來，只聽見有人驚呼一聲：“娘娘，您沒事吧？”

李未央抬起眼睛一看，卻是一直跪在前面的蓮妃倒了下去，眾人連忙七手八腳地攙扶著到了側殿，蓮妃悠悠轉醒，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眾人，道：“我沒事，只是傷心過度罷了。”

傷心過度，李未央聽著這句話，還真是頗有幾分嘲諷，慢慢走上來，對眾人道：“你們都先下去吧，有我在這裡就好。”

們面面相覷，可是看蓮妃和李未央神仿佛不同尋常，便都知識趣地退了下去。

蓮妃眼眸如波，朝著李未央瞧了一眼，聲細語：“未央，你果然知道我的心意。”頓一頓，“我不過是暈倒，你便知道我是想要單獨見你。”

李未央笑而不語，著淡然道：“蓮妃娘娘的心思，未央當然明白的。”

蓮妃端起了茶杯，喝了幾口水，潤了潤嚨，剛才哭得太久，都幾乎跪不了，此刻當然要抓住機會歇口氣，隨後，放下茶杯，道：“我一直沒機會見你，也就沒辦法問你一句，之前在宮中發生的事，為什麼不早點告知我知道，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呢？”

說的是孫重耀宮的事——李未央笑笑：“蓮妃娘娘心中有數，又何必來問我呢？”

蓮妃面微微一變，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會心中有數？！”

李未央不卑不道：“蓮妃娘娘自從蔣家倒後就變了，你已經不需要複仇，所以一門心思都想著要鑽營自己的潑天富貴。可是這富貴，卻也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我以為你至還會講究道義，卻沒想到，你半途投奔了拓跋真。”

蓮妃然變，道：“你胡說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蓮妃娘娘心中最清楚。陛下還沒有做出決定，拓跋真又曾經找過你的麻煩，你卻還是義無返顧地投靠了他，真是我吃驚啊。”李未央微笑著道。

蓮妃的面變得更加難看，足足有半刻說不出話來：“原來你早就懷疑我了。”

李未央嗤笑一聲，道：“蓮妃娘娘太聰明，可是最近做事卻心急了些，你總是追問我很多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若非你這樣做，我也不會心中生出懷疑。”

蓮妃的面慢慢平靜，只是悠悠歎息了一聲：“這樣說來，還是我自己出馬腳，但你也不應怪我，即使我的容貌多麼麗，都有容消退的一天，小心翼翼就可以留得住風華正茂嗎，幫助拓跋玉，我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太妃，一輩子守在宮裡，有富貴有什麼用呢？可是拓跋真卻許諾我，封我的兒子為江夏王，封地蘭州，我可以風風地離開京都，去過更**的日子。”

拓跋真比拓跋玉厲害的一點，正在於對人心的把握。他很了解蓮妃的不甘寂寞，也明白的權力，只是，他這麼剛愎自用的人，真的能夠容許自己的國家有一個自一國的太妃和小王爺嗎？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娘娘雖然是我送進宮的，可為自己打算並沒有錯。只不過，狡兔死走狗烹，拓跋真並不是好相與的人，娘娘，怕是你還沒有走出京都，就會變第一個香消玉殞的妃子。”

蓮妃不笑了，神變得越發冷漠，輕輕拍了拍子上的褶皺，站起了子，剛才的疲憊和勞累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慢慢道：“李未央，這世上不會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我勸你，還是給你自己留下一條後路吧。”

李未央的眼睛如同一口古井，看著清烏黑，卻有讓人渾一凜的徹骨寒意，步步道：“蓮妃，你曾經幫著我們做了那麼多，你以為拓跋真還會放過你嗎？你想一腳兩船，左右逢源，但我告訴你，只有立場堅定的人，才能活得長久一點。”

蓮妃面不善道：“李未央，我也已經幫你這麼多了，你還有沒有良心？”

李未央角含了一縷恰如其分的笑意，意味深長道：“良心？我早就沒有了。怎麼，蓮妃還有嗎？”

蓮妃神遽變，如蒙了一層白蒙蒙的寒霜一般，隨即更加惱怒。聰明人有個通病，就是太過於相信自己，蓮妃當然也是個聰明人，同樣犯了這個病，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是個例外，可李未央很清楚，沒有例外。在拓跋真的手上，從來不會有一條沒用的走狗，他總是喜歡去舊迎新的……

蓮妃足足有半響都說不出一個字，最後，看著李未央冰冷的神，口氣了下來，輕聲道：“未央，我只是一時糊塗，更何況我也只是和拓跋真私底下見了幾次面，並沒有給他什麼重要的訊息啊。”

那是因為我一直防範著你，你本沒有機會告訴他什麼事！李未央心頭冷笑，面上卻是一副為難的神：“你都已經投靠了他，我還能相信你嗎？”

蓮妃麗的眼睛裡開始湧現出淚水，道：“未央，你一直是我的朋友，我向來耳子，被人一說就容了，現在我已經知道錯了，未央，你就饒過我吧，我再也不會幫助他了！只求你看在我幫助過你那麼多次的份上，再給我一個機會！”說著，竟然不顧自己的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盈盈地抓住李未央的角。

那眼神，那表，簡直是可憐到了極點，任何人見了都要心，都要以為已經誠心悔悟了。李未央心頭歎息一聲，輕聲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蓮妃充滿希地抬頭看著：“未央，我自己死不足惜，但小皇子是無辜的啊，你若是將此事告訴七皇子，他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也不會饒了小皇子！”

這樣聲淚俱下，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孩子來說項，就是希打——李未央看著，心頭掠過一嘲諷，面上卻是不聲，道：“蓮妃娘娘，你還是快起來吧，我不起這麼大的禮。”

蓮妃一咬牙，道：“你若是不肯原諒我，我便長跪不起。”

李未央臉上出一波，就像是被蓮妃打了一般，道：“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吧。”

蓮妃立刻出了破涕為笑，道：“好，從今往後，我絕不會再辜負你，若違此誓，我天打雷劈，不得善終。”

李未央別有深意地笑了笑，道：“娘娘何必發這樣的誓言，未央相信你就是。”

蓮妃得到李未央的再三保證，心滿意足地離去。離去後不久，拓跋玉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的面上籠罩著一層寒霜，顯然已經聽到了蓮妃所說的話。李未央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都聽見了？”

拓跋玉冷笑一聲，道：“原來咱們的盟友早就已經背叛了，你若是早說，我就不會讓有機會活到現在。”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過是一個無關要的人，若你趁著軍殺了，反倒是會引來陛下的懷疑，無謂因為影響了大局。”

拓跋玉的面上卻還是憎惡的神不減，李未央卻轉了話題，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拓跋玉輕輕勾起了畔，漆黑的眸子流溢彩，深深地了李未央一眼道：“我已經在蒼嶺伏下一隊弓箭手，是挑細選出來的三百箭好手，外圍還準備下五百黃金衛封死每一條退路，任他武功蓋世也不可能逃命。”隨後，他停頓片刻，道，“只是，他已經**絕境，還需不需要咱們這般冒險。”

李未央一笑，道：“七殿下，如果每件事都要掂量一下值得不值得去做，那麼這件事本不用去做。若是想要贏，就不要瞻前顧後，停駐不前，你只能往前看，往前沖。一個回頭，就是萬劫不複。”

拓跋玉神微變，似是自言自語：“未央，你總是比我狠心。”

李未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哦，是嗎？”

拓跋玉只覺得那一眼仿佛要看穿他全部的心思，當即心頭一凜，笑了開來：“這是自然，我心腸太，做事瞻前顧後，多虧了你從旁提點，若是我有朝一日去了心腹大患，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他這句話說出來，仿佛意無限，可聽在耳中，卻讓人有一種奇怪的骨悚然之，李未央明明聽出來了，卻仿佛沒有覺到，只是微笑道：“那就先行多謝了。”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無限，卻是各懷心思、步步殺機。此時，窗前閃過一道人影，一閃即逝，李未央抬起眼皮，掠過一眼，畔掀起一冷笑。

太後娘娘的棺槨出宮那一日，全部人都要一直送行到蒼嶺。蒼嶺是距離京都最近的一座高山，高三百六十丈，與皇帝未來安葬的陵園相距不遠，且蒼嶺南為峭壁，北為陡巖，形狀如同一條蒼龍昂首向天，含有皇家尊嚴之意。皇帝早已命人在蒼嶺山南面搭建了棧道，在山腰建宮門，建設墓道，然後深五十丈建造宮殿。經曆兩年時間，宮殿才完工，皇帝命人用鐵漿灌注在石條之間，只等太後百年之後，將棺木放置其中，隨後封閉墓道，再拆除棧道。這樣一來，這宮殿下面是懸崖，上面飛鳥難落，真正與山川結為一。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防止賊人盜，更重要的是，不管多年過去，換多朝代，都沒有人能夠打擾太後的安寧。

李未央這樣向趙月解釋的時候，趙月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才道：“陛下這等心思，真是世所罕見了。”

李未央輕輕一笑，道：“是啊，陛下是天底下難得的聰明人。”可如果換做是，本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只用因山而葬，不用起墳，不用棺槨，鑿開一個放棺木，不陪葬金石玉自然無人來，臨著懸崖峭壁自然安全無比。再簡單一點，索一把火燒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不管後世誰做皇帝，都可獲得萬世安寧。

說到底，不管是太後還是皇帝，全都是看不開的聰明人。千方百計守著，就能守得住嗎？

太後出殯，百隨行，軍護駕，有上萬人出。一路前行，終於到達蒼嶺山下，祭祀開始，皇帝行三跪九拜禮，王公百命婦均隨行禮，皇帝履行職責完畢，看著棺槨被送進去，墓道封閉，士兵們砍斷了棧道，眾人便可以回去了。就在這時候，有人向皇帝稟報道：“陛下，蒼嶺右側發現了孫重耀黨羽的蹤跡——”

孫重耀謀反一事後，有人聞風而逃。蒼嶺地偏僻，多是崇山峻嶺，孫重耀的舊部會挑選上這裡並不奇怪，只是在太後下葬的時候這批人居然還敢出現，這就實在是太過大膽了，不，甚至可能是另有圖謀。皇帝目冰冷地看了拓跋真一眼，拓跋真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低聲道：“父皇，請容許兒臣將他們捉拿回來。”

拓跋真去抓這批人，一方面和這些人劃清界限，另一方面可以向皇帝剖白忠心，再合適不過。皇帝點了點頭，揮手道：“去吧。”

拓跋真目送皇帝駕離去，轉剛要上馬，卻突然有一個護衛悄悄靠近了他，不聲地給了他一張紙條。不遠，有一名子向他矚目，他分明認出這子正是蓮妃的親信德，他微微一笑，用袖子擋住旁人的視線，打開，一目十行地看完，隨後整個人怔住，片刻後，他將紙條攥了，冷笑一聲，李未央，你想讓我死，哪兒有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