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目送著蔣南的背影遠去，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蔣南這個人，絕非一般的莽夫，他聰明、機警，有決斷，唯一的缺點就是過於驕傲。可如今，顯然他已經能夠克制自己的傲慢了——進公主府，意味著他已經放下了自己過去的份和驕傲。

從前李未央能夠和蔣家抗衡，最大的益是孑然一，石頭一塊，可蔣家卻是的玉，兩相撞，損毀的自然是玉，這一點，蔣家人也都明白，所以他們作出任何一個決定，都要好好考慮清楚帶來的後果，行事難免手腳，沒法全力施為。可是現在呢，形仿佛調過來了，豁出去不要命的人，變了蔣南，而李未央卻還有敏之要照顧，所以並不準備賠上自己的命去報仇。

嘖嘖，這一出戲，怎麼看都不好上演呢。李未央想了想，反倒輕輕地笑了笑。

郭澄就在此刻走到了的旁邊，滿面都是笑容：“怎麼，確認過了嗎？”

李未央面上含了一縷淡薄的笑意，道：“是啊，的確是蔣南沒有錯。”

郭澄歎息一聲，道：“堂堂的將門子弟，煊赫世家，居然淪落到了為人男寵的地步，當真是可憐。”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不可憐。若是忍辱負重能夠達到目的，他就算是功了。”

郭澄低頭默默片刻：“說得是，有了公主的襄助，蔣南離這個份也是指日可待，看來，你還是要多加小心。”

李未央的笑意仿佛水中的波，一閃而逝：“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再如何小心，該來的也還是要來的。飲水思源，因為郭家我才能到這裡來，同樣，郭夫人對我的善意我也永遠不會忘記。所以，不管到了什麼時候，我都會盡力不連累郭家，三哥不必擔心。”

郭澄著，面上流出一詫異：“我並不是這意思，我不過是關心你而已。”雖然李未央可能並不相信，但這些日子相下來，待人總是表面疏離、冷淡，可對郭夫人卻是孝順有加、有求必應，對他們這些人也十分敬重，從無算計謀劃，他總有一種恍惚的錯覺，仿佛李未央真的是他的小妹郭嘉。下意識地跟著，也不過是希這種好的錯覺能夠持續的久一點。因為若是李未央真的和蔣南鬥起來，勢必牽連到臨安公主，他不知道會帶來什麼後果，所以才會出言提點。

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要是連這點保全自己的本事都沒有，早已經為了一抔黃土了。”看了郭澄一眼，悠悠道，“我不想因此連累郭家……”

郭澄失笑，道：“郭家和裴皇後本來就是死敵，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之說。只是我希你平平安安的，因為娘親的邊不能沒有你。到了必要的時候，我會給你幫助……”

李未央思忖片刻，卻是搖頭，道：“不，這件事，我應當自己解決。”不喜歡虧欠別人的人，尤其是郭家。是，是依靠著郭家進了大都的權貴之中，但在相之中，察覺到了郭夫人那種毫無保留的之心，越是親近，越是覺得虧欠，也就越會束手束腳。所以，寧願什麼都自己來。

郭澄驚訝地看著，一時無語。良久，他才道：“不管你是否接我的幫助，你已經是郭嘉了，這個份無論如何不會改變。這也意味著，你的一切都和郭家的榮辱綁在了一起。更重要的是，有郭家的庇護，總比你在外頭風刀霜劍好過多了。其中的道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李未央頷首一笑：“我不是已經接了郭家的庇護嗎？”雖然不想惺惺作態，可虧欠對方一點，也能一點郭家的影響。近來，這一家人的溫暖和善意，已經讓不知所措了。

郭澄被說得愣住，隨後他笑了起來，道：“不管你怎麼說吧，我都等著你主開口。”說完，他眨了眨眼睛，道，“你瞧，有人在等你。”

李未央回過頭來，卻是旭王元烈快步向走過來。他走到的邊，面沉沉地看著郭澄一眼，郭澄立刻後退三步，笑道：“我只是說兩句話，立刻就走！”隨後，他向後退了三步，臉上還帶著笑容，飛快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李未央吃驚，看著元烈道：“這是怎麼回事？”

元烈一雙眸子晶亮，神采飛揚，聽到李未央的問話，他臉不紅氣不地道：“沒什麼，大概是他有點事要去理吧。”之前郭敦聽說他總是來郭府找李未央，便以為他有心追求，深恐剛剛回到郭府的妹妹要出嫁，會讓娘再次陷落寞，索找上了旭王府，再三警告元烈，不準他再靠近郭家一步，然而元烈是什麼人，怎麼會聽他的勸告，本是毫都不放在心上，繼續我行我素。

郭家三兄弟堵住了門，元烈就從牆頭上跳下來。他們堵住了牆頭，元烈更絕，挖了地道進郭家後花園，把郭敦氣了個半死。有一次他在路上攔住了元烈，氣急敗壞地要跟他打一架。雖然郭敦出名師，但元烈從小也是經過嚴苛的訓練，所以郭敦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反倒是上掛了彩，一旁的郭澄上來勸架，卻被兩人的拳風傷了一張俊臉，一只眼睛都青了，他生怕餡，足足有兩天都沒敢在郭家面。從此之後，元烈更加熱地往郭家跑。外面到瘋傳，說旭王元烈在宴會上對郭家的小姐一見鐘，使出十八般解數百般追求，想要早一點娶回家做王妃。

如今郭敦一看到元烈，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冷哼一聲轉頭就走，而郭澄這個無辜的勸架者，卻是個記恨的，表面笑嘻嘻地說不在意，轉頭竟然命人堵住了旭王挖了三天的地道，還很不要臉地在地道裡頭熏了煙，生生把預備去見李未央的元烈堵了回去。元烈深深到郭家兄弟的小心眼，於是轉換策略，利用信把李未央約出去。但郭澄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一直悄悄觀察，居然發現了小蛇傳書的，用一種吸引小蛇的金蘭花扭轉了蛇的方向，那一封封的信也送到了他的手裡……

當然，旭王元烈也不是好惹的，若非看在李未央住在郭家，不好下狠手的份上，恐怕他早就讓暗衛謀殺郭家兄弟好幾回了。殺了幾個回合之後，雙方慢慢準了一個相之道，只要元烈不對李未央過分熱，也不提出非分的許嫁要求，郭家兄弟便默許他們的來往。

說什麼約法三章，這些人簡直是得寸進尺，也不想想自己和未央認識多年了，生生橫了一杠子。元烈在心裡暗自腹誹，臉上的笑容越發絢爛，幾乎晃花了遠花園裡小姐和婢們的眼睛，他看著李未央，笑瞇瞇地道：“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李未央的笑意慢慢浮起在角，似一朵乍然怒放的青蓮，在下閃出明豔的麗：“聽見了又如何？”

元烈的眼睛閃過一狡黠：“我有解決的辦法，你要聽嗎？”

李未央挑起眉頭看著他：“什麼解決的辦法？”

元烈溫的笑意綻開：“你嫁給我，做我的旭王妃，到時候，既不會連累郭家，又能隨心所地做自己的事！好不好？”他的目，期盼的閃閃發亮，俊的容貌熠熠生輝，換了任何人，都不會舍得拒絕這樣一個男子，尤其李未央知道，他對一往深。而且，這主意聽起來荒唐，卻是一個很好的方法。為旭王妃，獲取了更多的力量，但同時，所做的一切就和郭家沒有了直接的關系。

可是，為什麼在猶豫呢？盡管對他並非無，可卻並沒有想要立刻嫁給他。

印象中，似乎有個人溫地對待，許諾一輩子好好疼，可是後來呢，那一雙怨毒憤恨的雙眼，一句句痛徹心扉的怒斥，還有那一道賜死的聖旨，也許永遠都忘不了那樣的過去，並非無心無，只是害怕，在害怕人心的變化而已……更何況，能給元烈全心全意的嗎？縱然可以，現在的局面，容許說嗎？元毓雖然死了，可蔣南呢？幕後的黑手——裴皇後呢？

“未央，你在想什麼？”有個聲音一直在喚著。

李未央突然驚醒，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抖著的雙手被人包裹在掌心，用炙熱的溫度捂著，“未央，你還好嗎……”

回手，輕聲地道：“我沒事。”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親的舉，元烈是想要坐實某些傳言嗎？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不，現在，還不是時候。

元烈是何等聰明的人，他看到李未央的舉，心裡如何能不明白呢？心頭倏然閃過一疼痛，可是他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當真了嗎？”

李未央略微吃驚，隨後明白了過來，他卻已經一本正經道：“你心裡只有敏之，什麼時候能回頭看看我呢？我一直在你後啊！”

李未央被他半真半假的話說的一時啞然，良久，輕輕地笑了起來：“怎麼會想起跟一個孩子吃醋呢？”

他別過臉去，掩住了琥珀眸子裡的傷痛，畔的笑容越發淡薄：“豈止是孩子，就連郭家的人，我都不想你親近他們。”

李未央詫異，不由道：“為什麼？”

他突然轉過頭來，一雙眼睛裡似乎有極為複雜的：“未央，除了我以外，你還有很多人。可我除了你，就一無所有了啊。”

李未央心頭巨震，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卻仿佛說了這句話之後就克制住了全部的，他不想嚇到，盡管他要用盡全的力氣才能再笑出來。他甚至不曾告訴，突然離開之後的每一天，他是如何度過的。他甚至沒辦法一個人呆在屋子裡，到都有的影子，他一直都恍惚著，不肯相信會丟下他離開，明明答應過的，卻對他食言。每次他推開門，都仿佛覺得會站在那裡對他微笑，近得只要他一手就可以到，隨時隨地可以看到的臉……他肯回到越西，肯接旭王的份，一直一直到搜尋而沒有發瘋，全都是因為他相信，一定會在哪裡等著他，等著他找到。

知道他這樣執著，會害怕吧，連他自己有時候，都會到恐懼。所以這一切，他都不會讓知道的。

“好了，你該進去了，郭夫人在找你。”元烈微笑著說道，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李未央回頭看了一眼，果然見到郭夫人面上出焦慮不安的神，停頓片刻，只能先進去安……

元烈著李未央向郭夫人走過去，琥珀的眸子變得深邃。他曾經無可去，無人可依，那種被全天下放棄的痛苦，那種被人輕視的恥辱，那些不能漠視的苦難，那些難以向人敘說的心，一直珍藏在他的心底。不管多麼艱難，他都記得，和他一起度過那段日子的人是李未央。只有在的面前，他可以暢所言，只有在的邊，他才能展現出最真實的自己。不管如何逃避，和他之間都有著不可隔斷的聯系，這種聯系，在這些年的朝夕依裡，正一點一滴滲到彼此的骨髓中，不能忘懷。

元烈看著的背影，微微一笑。未央，終究有一天，你會點頭的。而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

不遠的走廊下，臨安公主看到了這一幕，輕聲問一旁的蔣南，道：“這位郭小姐，就是安平郡主吧。”

蔣南點了點頭，漠然道：“是。”

臨安公主挑起了眉頭，聲音變得冷漠：“這麼說，我妹妹是死在的手上了？”

蔣南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道：“是啊，安國公主便是被折磨死的。”李未央永遠是李未央，走的每一步棋都是那樣險，卻每一次都能夠化險為夷。過去，他曾經憎恨，卻又如蔣華一樣欣賞，甚至這其中，帶了一讓他都沒辦法否認的心。在他看來，是足夠匹配他的人。可是當他的名譽和蔣家毀在了的手上，他的心頭就只剩下刻骨的仇恨了。這仇恨日日夜夜地折磨著他，讓他坐立難安，讓他廢寢忘食，每天只想著要如何報仇雪恨。

當蔣華帶來安國公主的死，蔣南立刻意識到機會來了，所以他通過臨安公主將一切給了裴皇後，理所當然，李家要付出代價。原本他以為，一切都會隨著裴後的報複而結束，可當他再一次在大都看到李未央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對方並沒有死。不僅如此，還為了郭家失散多年的千金，原本元毓可以穿的份，卻被反過來利用了一把。哈，最後反而是燕王丟掉了命。蔣南原本對元毓的死充滿疑問，可是在看到李未央的那一天，便瞬間將一切串聯了起來。

找上門來了，就算他放手，也不會放棄這不死不休的仇恨。可惜，他不會永遠是那個被李未央耍的團團轉的男人。

“居然還敢來大都，可真是膽大啊。”臨安公主的面上，浮現出一冰冷的笑意。安國是的妹妹，雖然從小驕縱任，又總是喜歡爭強好勝，可們畢竟是嫡親的姐妹，這樣死在了別人的手上，而且這兇手居然還敢出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臨安公主的心中竟有一種出奇的憤怒。當然，臨安公主是不會想到裴皇後的惡行，縱然知道，也覺得李家人該死。所有敢於挑戰元家皇室權威的人，都該死。

“可是，為什麼會和旭王走得那麼近。”臨安公主的目在元烈的上頓住，擰起了描畫的很的長眉。

蔣南冷笑一聲，他也早已認出了那俊奪目的旭王殿下，便是當年李未央邊的李家三爺！他慢慢地道：“旭王一直鐘於，讓他們這樣勾結起來，況會變得更複雜。公主要除掉李未央，便先從這位旭王的上著手吧。”

臨安公主想了想，道：“皇叔從來都沒有說過自己在外頭有這麼一個兒子，偏偏在他重病期間才突然冒出來，原本就讓人覺得十分奇怪，這事我母後也一直很留意，偏偏皇叔一口咬定這是他的兒子，人無從著手。既然他鐘李未央，我們不如想個法子，讓他們反目仇就是了，只要把他拉攏到我們這一邊來，解決李未央也不是難事。”

蔣南看了臨安公主一眼，面上神似笑非笑：“公主可有把握？”

臨安公主甜地笑了笑，道：“當然，不過這也需要我逢場作戲，你舍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