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的大廳裡，所有婢垂手而立，噤若寒蟬，而所有的主人卻都靜靜地坐著，一個個面都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真的不能治好嗎？”陳留公主詢問道。

齊國公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母親，太醫已經盡了力，可是他說導兒的右手傷得太重，以後再也不能拿劍了。”

郭敦眸中閃過一抹異，不面如寒霜地道：“我真是想不到，堂堂陳家的公子，出手竟然這麼重，枉我們兩家還是世。”

齊國公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道：“比賽場上自然是刀劍無，陳寒軒的武功比你五弟更勝一籌，導兒傷也是與人無尤，你怪人家又有什麼用！”

齊國公這麼說著，面也很不好看，他沒有想到，事竟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不過是應著皇帝的邀約去參加比試，怎麼會廢了右手？對於郭導這樣的人來說，突然讓他廢了右手，這麼多年學來的武功不是白費了嗎？想也知道，齊國公心中有多麼痛心，可他沒有將這種緒在陳留公主面前表現出來。

郭夫人整個人重重一，然後，平靜了下去，只是眼角通紅，始終垂著眸子。

陳留公主昨日聽到這個消息大哭了一場，此時已經是哭無淚，責怪自己道：“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攛掇導兒去參加比賽，事也不會這樣。”

旁邊的長孫媳婦江氏急忙勸說道：“祖母不必擔心，雖然太醫說過五弟這右手暫且不能治好，可咱們再去尋找名醫，未必是沒有方法的，凡事都要往好想。”

陳留公主並沒有因為這一番勸說臉有好轉，而是長籲短歎地坐在那裡發呆。

陳冰冰眼睛裡都是自責，當眾跪下請罪道：“這件事都是我三弟的不是，如果不是他下手太重，絕對不會如此！我一定會好好讓父親管教他——”

“不，這和你沒有關系，快起來吧。”陳留公主攙扶起來，搖了搖頭。

陳冰冰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漂浮在水上的浮萍，十分焦躁不安，想也知道，自己的親弟弟傷了小叔子，萬一郭家人追究或者記在心中，該如何事呢？心中不免將陳寒軒狠狠罵了一通，此刻見到陳留公主和其他人都沒有怪罪的意思，才稍稍放了心。

江氏拍了拍陳冰冰的手，轉道：“祖母，五弟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咱們在他面前千萬不要流出傷心之態，昨天你不是要去探他，卻被太醫阻止了嗎？今天他的緒已經穩定了許多，待會兒我就陪你去看看他吧。”

江氏臉龐和氣，笑容溫，說話的語氣也是十分恬淡，討人喜歡。

陳留公主聽到這和的嗓音，不由點頭道：“這樣也好，你們兩個陪我一起去吧。”說著站起，在兩個孫媳婦的攙扶下離開了大廳，走到大廳門口，卻突然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發的郭夫人，終究是歎了一口氣。沒再多說什麼轉走了出去。

等到陳留公主一走，郭夫人轉過頭凝視著齊國公，很認真很認真地說道：“郭素，你我夫妻多年，我從來沒有聽你向我說過一句謊話，昨天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如實的告訴我，作為一個母親，我有權利知道**。”

齊國公看著自己的妻，良久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李未央和郭夫人一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保持著沉默，此時聽見郭夫人這麼說，便也看向了齊國公。

郭澄也不催促道：“父親，難道這事還有什麼？你為什麼不說實話呢？”

齊國公看自己兒子一眼，眼底，仿佛有什麼東西化開了，因為融合了太多緒，反而難以解讀。整個大廳裡都是一片死寂，眾人只聽見外面的風吹過的聲音，帶來一陣令人心悸的寒意。

李未央緩緩地開口道：“父親，咱們都是一家人，昨天的那場比賽，我瞧著五哥的武功明顯是更勝一籌，而那陳寒軒的一劍也並沒有傷到五哥的經脈，為何竟然就不能使用右手了呢？那個太醫只向你一個人說了事的**，為何你遲遲不肯告訴我們，還要選擇向祖母瞞呢？”

齊國公的目在眾人的面上掃過，李未央的話仿若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心上的同時，亦把他心頭的種種緒一敲而散。他知道事是瞞不了多久的，於是道：“是啊，導兒並不是因為那一劍，才會這麼重的傷，他不能拿劍的本原因，是因為那把長劍之上抹了毒。”

郭夫人只覺得一巨大的力量朝襲來，然後，生生地將整個人從頭撕裂到腳，不敢置信地看著齊國公，聲音都在抖：“你說什麼？！”

齊國公看著自己的妻子，心頭悲痛，臉上卻是竭力抑著，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太醫告訴我說，陳寒軒的那把劍上抹了可以使人麻痹的毒藥，莫非治療及時，恐怕導兒的四肢都會全廢了，而不只是一條右臂而已。”

眾人的面上此刻都出震驚的神，尤其是郭敦，他不敢置信地道：“這陳寒軒是瘋了不？咱們郭家和陳家是何等的，他怎麼會做出如此歹毒的事？難道就是為了一個壽春公主嗎？”

李未央晶瑩剔的眸變得冷凝，看了郭敦一眼，卻是搖了搖頭道：“依照我看，此事未必是陳家所為。”

眾人的目一時都集中到了李未央的上，郭夫人不踏前一步問道：“嘉兒，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看了一眼齊國公，對方向輕輕地點了點頭，李未央的眼睛，一下子就沉痛了起來，繼續說下去：“陳家與我們郭家向來好，為了一個駙馬的位置，他們斷然沒有下此毒手的必要，何況陳家的兒在我們家做兒媳婦，若是陳寒軒下毒之事暴出來，母親和父親又該如何對待陳冰冰？我想，陳家人再愚鈍，也不可能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吧，所以陳寒軒的劍上必定是被人了手腳，而這幕後之人，目的就是在於挑撥郭陳兩家反目仇。”

齊國公面上的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他咬了咬牙道：“嘉兒所說不錯，這件事必定不是陳家所為！”

郭夫人猛地轉，目森寒如劍、如冰，如世間一切犀利的鋒刃，厲聲道：“可是那一劍卻是陳寒軒下的手，導兒的傷勢也與他不了幹系！”縱然知道那毒不是陳家所下，可這仇卻是結下了。

是一個母親，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原諒陳寒軒！

李未央眼瞳深黑，看見郭夫人出從未出現過的冷厲，的眼底呈現出一種難言的清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這背後之人心思毒辣，挑撥離間的功夫可以說得上爐火純青。不管郭家人多麼的大度，可是事牽扯到了郭家最小的兒子郭導，郭夫人無論如何都不會釋懷的。

在心中埋下了一點怨恨的種子，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可是只要等到適當的時機，這種子就會生、發芽、開出惡之花，最終破壞兩家的聯盟。

想到這裡，李未央走上去，托著郭夫人的手臂，聲道：“母親，為了五哥的事，你已經殫竭慮、勞累過度，依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麼事，等休息好了再談也不遲。”

郭夫人看著李未央，滿面的厲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淚，終於，淚眼朦朧地道：“可是你五哥……”

李未央拍了拍的手，勉強一笑道：“母親你放心，五哥那裡自然有我們在，斷不會讓他做出什麼傻事來。”

郭夫人長久地歎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的法子。就在這時候，管家急匆匆地進了大廳，向眾人行禮，隨後道：“國公爺，陳家來人了。”

齊國公和家中眾人的神都是微微一變，隨即郭夫人怒容滿面地道：“告訴他們，不見客！”這話一出口，管家的面上卻是極為難的，他看了一眼齊國公，齊國公輕輕地向他搖了搖頭，管家便繼續地道：“國公爺，這一次來的陳太傅。”

連陳尚這位已經位列三公的太傅都親自趕來，事非同小可，齊國公已經明白此次是非見不可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隨即低聲地勸道：“夫人有什麼事，回頭咱們再說吧，我必須去見見陳家的人，這件事事關重大，一切不要輕舉妄。”說完，他深深了自己的妻子一眼，這才帶著管家走了出去。

郭夫人頹然地坐到了椅子上，面容憔悴，眼睛哭得紅腫，李未央瞧著的模樣，心中微微一痛，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以郭夫人的喜為喜、悲為悲，此刻見到郭夫人如此的傷心，心頭湧起的只是滔天的怒火。不是對那幕後黑手，還有一怒火是對著陳家，這陳寒軒對此事負有不可抵賴的責任，若非他不小心，怎麼會給對方鑽空子，讓人在他的劍上下了毒呢？這並不是遷怒，而是因為在這樣的事上，陳家人的確負有責任。

郭澄這時站了起來，對旁邊的婢道：“你們先扶著夫人回去休息，我還有話要對著小姐說。”

旁邊的丫頭走過來，攙扶著郭夫人向堂走去。李未央轉過頭來，眉睫深深，對著郭澄道：“三哥，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郭澄的眉蹙了蹙，繼而又舒展開來，語氣卻是慢慢地變得凝滯：“嘉兒，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呢？”

李未央輕輕揚起了眉梢，道：“什麼怎麼辦？”

而這時候郭敦卻是面鐵青，他的脾氣向來暴躁，出了這種事還能夠保持清醒，已經是極為不容易了，他快步地走上來，著李未央道：“如何揪出這幕後之人？！小妹你是最聰明的，我們都聽你的。”

李未央輕輕地搖了搖頭，眸子裡的幽深漸漸褪去，慢慢的有了一犀利的芒，開口道：“其實這幕後之人並不難猜，陳寒軒因為傷了郭導心中自責，後面的比試也不太用心了，那最後獲勝的又是誰呢？”

郭澄和郭敦對視一眼，郭敦面微白，咬牙切齒地道：“原來又是他，裴徽！”

李未央繼續注視著他，很平靜的一個字一個字道：“裴家與郭家本就是宿敵，這一回他對五哥下毒手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可是此人惡毒就惡毒在他不直接下手，反而通過陳寒軒來傷了五哥，這樣一來，無論咱們是否猜到幕後黑手是誰，都會與陳家結下嫌隙，所以這一回，陳家的家主知道事嚴重，才會特意前來請罪，依我看，他恐怕連陳寒軒也一起帶來了。”

郭敦的面容籠罩了一層寒霜，他問道：“咱們如何才能為五弟報仇呢？”

李未央眸子裡仿若點點星火，忽明忽暗，歎了一口氣道：“裴徽剛剛贏得比賽，又傷了五哥，正是警惕的時候。現在不是他的最好時機，只有等到敵人志得意滿、放松警惕，才能手，所以咱們得等一等。”

郭敦聽到這裡，剛要說什麼，旁邊的郭澄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郭澄很佩服李未央，他自認為已經是一個很聰明而且遇事冷靜的人，可是李未央能比他更快一步分清頭尾、看清本質，自己看到五弟傷已經了方寸，卻能夠將事考慮得十分長遠。他快速地調整好自己的緒，回答道：“你說得對，這件事我們不能輕舉妄。”

郭敦忍住這口氣，轉而道：“好，我都聽你們的！這裴徽咱們自然是要收拾的，但是對於五弟，咱們也要好生勸著，我瞧他緒像是不對的樣子。”

郭澄點了點頭道：“小妹，也許你勸他比我們好使。”他這麼說了一句奇怪的話，郭敦不回頭看了郭澄一眼，不知他這麼說是什麼用意。

但李未央卻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大廳一片靜謐，連呼吸聲都幾乎微不可聞。明明是一瞬間就已明了的忌，李未央卻只能故作不知，道：“走吧。”

郭導住的院子十分的清幽，剛一進去，便是一**習武場，李未央看著鬱鬱蔥蔥的一片竹林全都是刀劍和木樁，不由搖了搖頭。郭導是一個文武雙全的貴公子，更是十分驕傲的，若是讓他知道他這一輩子也不能用右手來舉劍，這恐怕是一個極大的打擊。就像讀書人不能考科舉，農夫沒有了田地，牧的羊羔全都被狼拖走，這都是世界上最慘的事，並不與生計有關，還會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心智。李未央輕輕地一歎，隨即快步進了院，還沒進去卻突然聽見郭導的聲音。

“外面是誰來了？”

那聲音十分的爽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郭澄和李未央對視了一眼，一時都沒有出聲。卻是最沒心機的郭敦先開了口，他大聲地道：“五弟，我們來看你！”說著他已經一把推開了門，快步走了進去。

陳留公主和兩個孫媳婦正在裡面坐著，看見他們來了，陳留公主如釋重負道：“嘉兒你來得正好，好生幫我看一看，你這五哥究竟是怎麼了？”

李未央看了郭導一眼，卻覺得他神如常，那桃花眼依舊帶，臉上笑盈盈的，仿佛沒有到任何的影響。住心頭訝異，李未央笑道：“五哥，還好麼？”

郭導笑容和煦道：“我當然很好！應該是我問你們怎麼了才對，怎麼都跑到我的院子裡來探我，不過是一點小傷，很快就會好的。”他這麼說著，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被纏得麻麻的右臂。

李未央順著他的目看過去，郭導一愣，隨即略不自然的輕輕側了側子，避開了的眼，李未央輕輕皺起眉頭，郭導分明知道了一切，可他為什麼裝作若無其事呢？難道他心中真的不在乎這樣的打擊？不，這是不可能的。

陳留公主不開口道：“你們瞧他，依舊沒心沒肺笑嘻嘻的，到底是著了什麼邪啊？”陳留公主一邊說，一邊堪堪地落下淚來，郭導眼神溫地安道：“祖母，都是孫兒不好，我害你傷心了。這場比試，說到底是我無用，否則不會輸給陳家公子，你不要難過，我很快會好起來的。”

陳留公主卻越哭越大聲，人的年紀大了，往往承的能力也就變得很差，想年輕的時候，是多麼的殺伐果斷。除了在對任氏還有的三個子這方面有一些過於仁慈之外，從來沒有人敢在陳留公主面前有毫的不敬，可是這些年來，陳留公主的個已經逐漸變得十分溫和，就是遇到這種事，除了哭，也拿不出什麼好話來安郭導。

李未央瞧見郭導眉頭深深的擰著，上卻帶著一種苦笑，歎息一聲走了上去，輕聲勸陳留公主道：“祖母，五哥說他沒事就是沒事，至於他的傷……”回頭看了郭導一眼，見他神自若，才繼續說下去，“五哥的傷，我們自然會尋找良醫替他醫治，祖母不必擔心，若是你哭壞了眼睛，五哥豈不是要急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