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別不該的地方

“砰——”

虛掩的門被人從外一腳踹開，嚇了正在幫樓遠用力藥的秋桐一跳，轉頭來瞧見是白拂，連忙站起了垂首恭敬道：“白拂公子。”

樓遠則趴在牀上一不能，只能斜著眼看白拂，而後將眼別開，將嫌棄的神十分明顯地表現到了臉上。

秋桐擔心樓遠這副態度又遭白拂的揍，對白拂行完禮後反手去杵了杵了樓遠，奈何樓遠不理，秋桐就只能心裡無言。

“秋桐，藥不用上了，浪費。”白拂手裡拿著一隻陶罐與一隻瓷碗，慢慢朝樓遠走來，看了秋桐一眼，吩咐道，“去調藥湯。”

“是，白拂公子。”秋桐只好將手中那裝著藥泥的小瓷罐放到了牀頭的小幾上，轉往屋子左側那垂掛著曳地帳幔的閣間走去，心中嘆著氣，爺你就自求多福吧。

閣間裡有水聲傳來，還有極爲濃郁的藥味從裡邊漫散出來，似乎這整個屋子整個院子的藥味都是從這閣間裡傳出來的一般。

閣間裡裡邊有燭火，將兩名正在往兩隻大木桶裡舀水的子影投照到帳子上。

秋桐在掀開帳子走進閣間之前回過頭看了正赤著滿是淤青的上半趴在牀榻上的樓遠，嘆著氣搖了搖頭，再將帳子放下時，已進到了閣間裡。

白拂走到牀榻邊，垂眸看著閉著眼不屑看他一眼的樓遠，用十分鄙夷的口吻道：“怎麼著？都到了這最後一夜還想著要跑？”

樓遠不答，白拂也不介意，只將手中拿著的陶罐和瓷碗也放到了牀頭的小幾上，一邊冷淡道：“你到今年夏至也當二十有五了，還玩年時的遊戲，你不嫌丟人？”

樓遠還是不理會，只是閉著眼重重哼了一聲。

白拂難得的沒有惱火，只冷冷看他一眼，也難得地沒有擡腳就去踹他，而是彎腰，拿住了樓遠的肩膀，而後用力一推，十分魯地將趴著的樓遠翻了個面，讓他面朝上躺在牀上。

白拂作十分魯用力，推得樓遠翻個面的時候背後撞到牀板發出了一聲悶響，也撞得他滿背的瘀傷疼得他呲牙咧，終於衝白拂喊道：“白拂你就不能輕一點！？好賴這不是長在你上是不是！？”

“喊什麼喊，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揍，喊有何用？”白拂一臉的無於衷，“我這下手已經是輕的了，沒在你上加揍幾拳你應該謝我纔是，還喊什麼喊，有力氣就省著點，以免後半夜薛妙手來了你沒力氣喊。”

一聽到“薛妙手”三個字，樓遠的子不由自主地驀地一抖，面微白，白拂當做什麼都沒有瞧見，拿起方纔放在小幾上的那隻陶罐，將裡邊的藥傾倒在瓷碗中。

藥濃黑，冒著淡淡的白氣，鼓著濃濃的藥味，與這滿屋本就濃郁的藥味混在一起，愈是濃郁了。

白拂拿著瓷碗在牀沿坐下了，將那盛了大半碗藥的瓷碗湊到樓遠邊，既不將樓遠扶坐起也不將他的腦袋微微擡起以便他喝藥，只是一臉冷淡地道了句：“行了，張喝藥，別再像十幾年耍無賴著閉不喝，不要讓我扇你耳扇到你把張開爲止，你不嫌臉疼我也嫌手累，這藥再苦你都要喝下去，換臉再疼你也要換。”

樓遠的面愈白了一分，難得他這一回沒說一句多餘的話，他不僅沒有在胡喊，相反，他面上表淡淡，看了白拂一眼後，張開了。

白拂毫不溫地將手裡瓷碗的藥往他裡灌，因爲躺著的緣故，樓遠吞嚥不及，以致白拂那大口大口灌進他裡的濃黑藥不斷從他角淌出，污了他的脖子與頭髮。

縱是這般，也不見白拂放慢灌藥的速度，就像完全看不見樓遠那大幅度滾著的結與那不斷從他角淌出的藥般，灌完了一碗，也不待樓遠口氣，他又倒了第二碗，繼續往樓遠裡灌。

白拂就這麼灌了樓遠喝下慢慢四碗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苦不堪言的藥，直至那隻陶罐裡的藥全空，白拂才停了的手，放下手中的瓷碗。

樓遠被嗆了好幾次，也咳了好幾次，噴了好幾次的藥，待白拂將那陶罐裡的藥全部灌進他裡後，他喝進肚裡的，其實也不過半罐的藥而已，流了小半，噴了小半。

是以當白拂灌完樓遠喝下藥後，他的大半張臉都被那濃黑的藥髒了，脖子與枕在頭下的長髮更是髒不可言。

樓遠還在咳，白拂則是也不幫他角，而是頗爲滿意地站起，轉往那飄出濃濃藥味的閣間走去了。

不過半盞茶時間，白拂從閣間裡出來了，在他後，秋桐與其他兩名婢子各提著兩隻木桶走了出來，走往屋外方向，白拂則是重新走回到樓遠旁。

秋桐與那兩名婢子將手中的木桶放到屋外廊下後又走了進來，進了那閣間，再出來時沒人手裡還是提著兩隻木桶，如此反覆走了共八趟，從那閣間裡提出了二十四隻木桶，那兩名婢子這纔沒有再進到屋裡來，進來的，唯有秋桐。

秋桐走到白拂面前，恭敬道：“白拂公子，空木桶已全提出偏閣。”

秋桐說完這話時，瞟了一眼牀上的樓遠，看著他還是隻能一不地躺在那兒，不由有些替他擔憂起來。

“嗯，準備好了便屋外候著吧，這裡我來就行。”白拂微微頷首。

“是，白拂公子。”秋桐退下的時候心中默唸著，爺你好自爲之啊。

待秋桐退下並將屋門闔上後，白拂這才轉看向躺在聞了泌香不能彈的樓遠，邊躬去將他從牀上背起來邊深深嫌棄道：“看看你，都這把年紀了，居然還讓我這個做兄長的來揹你，你丟不丟人？”

“你可以選擇把我這牀頭牀尾都點著的泌香滅掉，再給我顆解藥，我保證不讓你背。”樓遠哼聲道。

“你倒是想。”白拂背起樓遠就往閣間方向走，“你以爲我蠢？”

“我倒是想你這時候能變蠢，然後我該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樓遠實話實說，倒也不怕白拂再揍他。

白拂冷冷道一聲：“想想就可以了。”

“我也只有想想而已了。”樓遠重重嘆了口氣，“這都十天過去了，我還像頭死豬一樣任你踹來揍去再這樣搬來扛去的，我已經認了，想不換這張臉都不行了。”

“你自找的。”白拂還是冷冷接話。

白拂說這話時，他已揹著樓遠進到了閣間，當樓遠一看到閣間裡擺放著的東西時，他心底那藏都沒有辦法藏的寒意倏地就竄了腦門。

“我說白拂，這陣仗是不是有點大？薛妙手不是想弄死我吧？是要幫我換臉……還是要把我這全上下的皮都換了？”

只見擺放在閣間裡的，是三隻能供人坐下的大木桶，每隻大木桶裡都滿著湯藥，一隻濃黑如墨，一隻暗紅如，一隻墨綠如蘚，除此之外，每隻大木桶後邊都立著一隻三腳架，架子上各放著三尺左右寬口，半尺左右深的藤編筐子，每隻筐子裡都裝著滿滿的幹藥，只不過每隻木桶裡的湯藥不一樣，每隻筐子裡的幹藥亦不一樣。

除此之外，每隻大木桶上邊都墜掛著一隻鏤空的青銅小香爐，不過現下只有那隻盛著深墨綠湯藥的大木桶上邊的小香爐里正有青煙在嫋嫋而出。

不知那小香爐裡點的是何香，在這滿是濃濃藥味的屋子裡竟還能讓人聞到好聞的清香，卻又讓人道不出究竟是何香味，像花香卻又不像花香。

莫說這滿屋子裡的擺設，單就那三大桶各異的湯，就能讓樓遠覺得心裡一陣又一陣寒。

他本就如白拂所說的，怕疼又怕死，偏生白拂還不能說句好聽的，而是直他心底道：“若我是薛妙手，我也會把你往死裡整。”

“……”樓遠的眼角跳了又跳，只聽白拂接著道，“一張廢了自己那麼多時間與心思才整好的臉竟然必須再換掉，我怕換做是你，你會更狠纔是。”

“我沒說我要換臉。”樓遠盯著那桶墨綠如蘚的藥，結狠狠地起伏了一次。

“這句話你可以去和大人說，跟我說沒用。”

“得了吧，大人現在和你是一夥的。”樓遠眼角還是突突跳個不止。

白拂將他從背上扔下來，直接扔進了那滿著深墨綠湯藥的大木桶裡，瞬間得桶中的湯藥潑出來不，也扔得樓遠整個人都沒到了滿滿的湯藥下，奈何他不得，想坐都坐不起來，只能閉著氣不讓那藥涌進鼻子和裡，心底罵了白拂無數遍。

偏生白拂沒有立刻手將他從桶裡撈起來，而是將手到了他頭上，解開他的帶，將他的子了下來扔到了桶外，而後提起倚著大木桶擺放的兩隻木桶的其中一隻，將裡邊裝著的同樣墨綠的藥倒進了大木桶將方纔潑出桶外的湯補上後，這纔再次將手到濃濃的湯藥裡，將樓遠給撈了起來。

樓遠被白拂像撈死魚一般從湯藥裡撈出來時將被迫含在裡的湯藥噴了白拂滿臉，罵他道：“白拂，你就不能先把我撈起來再添水再幫我子？”

白拂不說話，也不惱，只是擡起手，默默用袖抹了滿臉的墨綠湯，將手放下的那一時間出手就是在樓遠面上揍了一圈，揍得樓遠險些又整個人到了湯藥裡，樓遠道也不惱，反是哈哈一笑，吐了裡的。

白拂沒有多加理會樓遠，先是擡手從那架在架子上的藤筐裡抓起三大把幹藥扔到大木桶裡，而後抓起第四把，從樓遠背後一手按住樓他的肩將他往前推以把背部出來，隨之將那抓在手裡的第四把幹藥在藥了浸了浸後將其往樓遠背上。

白拂得很用力，纔不過一小會兒，便見著樓遠背上紅彤彤一大片，樓遠被他疼得比秋桐給他上藥時喊得還要厲害，嗚哇喊得直像白拂在要他的命一樣。

“白拂，你能不能下手輕點，我這是活生生的人皮，不是樹皮，且還是一張被他揍得滿是傷的皮，你還讓不讓我活了？”

“嘶嘶嘶嘶——真的要死了，白拂你這在要謀殺親弟，當心到了地府閻王爺都不收你這種沒良心的老傢伙。”

“白拂你要就啊，別不該的地方，壞了你賠不起啊。”

“我都說了別不該的地方，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了？真的要把我的好兄弟給死！？”

樓遠這麼可了勁兒一般的大聲嚎讓候在外邊的秋桐都紅了臉沒耳朵聽，而白拂終於也忍不住樓遠這麼聒噪，一掌就拍到了他腦袋上，嫌惡道：“你以爲我願意你那髒玩意兒？”

“別說的這麼難聽，就像你沒有一樣？好賴我現在還在泡著湯藥，我的要是髒，你的豈非更髒？”

“小子，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給掐斷？”這回到白拂眼皮一跳。

樓遠輕哼一聲，“能得天下第一琴師白拂仙人幫我這等平明百姓子是我這等小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我等小民應該好好這難得的伺候纔是，行，爲了我的好兄弟，我閉，我不說。”

白拂的眼皮又跳了跳，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抓了一把幹藥，繼續幫樓遠著子。

樓遠才安靜了不到小半盞茶的時間，又問：“白拂，照你這麼來我，到這第三桶水的時候，你的手沒臼，我這皮也要被爛吧？”

“要是爛了，屆時讓薛妙手幫你把上的皮也順道換了就是。”

“白拂，我和你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吧？”

“嗯，若非看著你長大，你這皮爛就爛了，誰管你？”

“……”樓遠還是決定認命了。

樓遠在這大桶墨綠的湯裡一泡就是兩刻鐘，白拂則是幫他了整整一刻鐘的子，剩下的一刻鐘時間他出去歇手，留樓遠獨自一人慢慢泡。

白拂掐著他歇手的一刻鐘一到，他便重新回到這偏閣來，先是將那第一隻小香爐裡點著的薰香給滅了，而後點燃垂掛在那桶暗紅湯藥上邊的那隻小香爐裡的香。

依舊是好聞的香味，卻是不一樣的香氣，聞到這新點燃的薰香香味的一瞬間，樓遠覺得他被白拂得火辣辣的子似乎疼了那麼一點點，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那薰香真有此等功效。

白拂將香爐蓋子蓋好後，轉頭來看樓遠：“小子起來，換過這邊木桶來泡。”

樓遠十分嫌棄道：“我要是能，我還坐在這兒？”

白拂也十分嫌棄地白他一眼，走過來，將他從滿著墨綠湯藥的木桶裡拖起來，拖到那隻滿著暗紅湯藥的木桶裡去泡，只聽樓遠又嗷嗷喊道：“白拂，我是個人，不是頭死豬，你能不能把我拖得好看點？”

“要好看？那我秋桐進來說說你現在是好看還是難看？”白拂回答。

“那還是算了，阿滿雖然是我的管家，也難保他不找我拼命。”樓遠嘆了一口氣。

白拂將樓遠扔到這第二隻木桶裡泡著後，重複著方纔做過的作，只不過湯不同，薰香不同，幹藥不同了而已。

忽然聽得白拂道：“現在整個北霜國都在通緝司季夏夫婦，理由是奪了九皇子的寶貝並且還傷了九皇子。”

“哦？”樓遠頗爲詫異，“他們居然遇上了那個無賴一樣的九皇子，這天大地大的，他們還真夠運氣差的。”

白拂不語，只是幫樓遠著背，等著他把廢話說完。

頃，只聽樓遠沉了沉聲音道：“這事大人知曉了？”

“嗯。”白拂的聲音也有些沉，“讓我去查實。”

“這樣啊……”樓遠拖了拖聲音，“他們現在當是行路不順中，必是要避著人多的地方走，倒也不能讓他們東躲西藏的，你若是不嫌麻煩，你可以去給他們搭把手，反正我現在是有心無力了，就只能都給你了啊，白拂大哥——”

樓遠這聲拖著長長尾音的“白拂大哥”讓白拂突地將幹藥用力到他背脊上，又是得他鬼哭狼嚎的。

“別嚎了，你不累，我都要替你累了。”白拂十分無奈，“真不知春蕎和秋桐是怎麼得了你這個主子的。”

“我的人，你管不著，你這分明是嫉妒我有這麼好的兩個屬下。”樓遠邊嚎邊嘚瑟道，“雖然春蕎是你給我的，就算你現在後悔了想要回去，也只能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