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燕蘇
冬暖故坐在屋前廊下,慢慢吃著喝著一碗沫粥,眼瞼低垂著,一直看著碗中自己朦朧的倒影,安安靜靜,輕薄的日落在長長的睫上,在的下眼瞼上投下一層淺淡的投影。
忽然,聽到“咕……”的一聲肚子的響聲,擡眸,見著融雪一臉垂涎滴地看著面前小幾上擺滿的食,卻只是看著,沒有無禮的舉。
冬暖故看著融雪那副壞了的模樣,不由微微笑了,“了就坐下吃吧,那副碗筷是乾淨的,粥在小幾下邊的食盒裡,自己盛就行。”
融雪微微了脣,並未立即蹦到冬暖故對面那張空著的凳子上坐下,而是擡頭看看日頭,很是關心地對冬暖故道:“夫人哪,日頭好像有些大了,夫人再在這兒坐下去會覺得熱的,我幫夫人把這桌幾和凳子搬進屋裡去哦?”
經由融雪這麼一說,冬暖故也擡頭看了一眼頂上的日頭,發現確實如融雪所說,日頭正在慢慢熱烈起來,便將手裡的碗放回面前的桌幾上,道:“也好,我與你一起搬。”
“夫人你別!”融雪連忙出聲制止,“夫人你到屋裡去等著我就好,我自己搬就行,夫人你千萬不能搬啊,不然世子回來知道了的話,可定打死我!夫人絕對不能累著。”
“那你一個人能搬得?”冬暖故有些失笑。
“夫人放心放心,這點力氣,小意思哪,夫人你快到屋裡躲著日頭等我,我很快的。”融雪信誓旦旦地說著,一邊將冬暖故往屋裡推,冬暖故笑著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再固執,先回了屋裡等著融雪。
只見融雪輕而易舉地便將那擺滿碟碗的桌幾搬進了屋,而後又飛快地將凳子給搬了回來,最後纔去提食盒,進了屋後,先是按著冬暖故的肩重新在桌幾邊坐好,這才笑瞇瞇地坐到冬暖故對面,拿了乾淨的碗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沫粥,毫無形象地就是用力地吸溜一口,一口就去了大半碗,又是讓冬暖故不由笑了,“慢些吃,又沒人和你搶。”
“夫人夫人!世子不是人長得好,武功好,居然連粥都熬得這麼好吃!”融雪邊說話邊用筷子夾了一大筷子的青菜往裡扔,一臉滿足加口齒不清地誇讚道,“燒的菜也好吃!難怪師兄自己一個人躲在廚房裡吃不捨得分我一點!”
冬暖故淺笑著,重新捧起方纔那碗還未喝完的粥,小喝了一口,待得融雪一邊讚不絕口一邊將桌幾上的菜掃了大半時,猛然剎住了,將塞得滿的菜狠狠往下嚥,看向這好半晌過去,碗裡的粥幾乎未的冬暖故,有些張地問道:“夫人,你怎麼不吃哪?這些菜都很好吃的,粥也很好喝的哪。”
“嗯,我知道。”冬暖故微微點頭,“我只是沒有多胃口而已,你吃,不用理會我。”
“這可不行!這,這可是世子燒給夫人吃的,我不能吃完!”融雪說著,慌張地將碗筷擱到了桌幾上,“我不能再吃了!不然世子真要打我了!”
“傻丫頭,你不說我不說,他又怎會知道,再說了,我說了有我在,他不會打你的。”冬暖故說著,拿起筷子往融雪碗裡夾了一筷子片,溫和道,“快些吃,涼了便不好吃了,你若是不吃的話我自己也吃不了這麼多,屆時倒掉多可惜,還不如讓你都吃了好。”
“那,那我不客氣了啊夫人。”
“嗯,吃吧。”
融雪重新捧起了碗,很快就掃了桌幾上的菜,便是連食盒裡的那一碗的末粥都喝了個底朝天,放下碗後十分滿足地著自己脹鼓鼓的肚皮,卻還是發現冬暖故碗裡的粥依舊剩下大半碗,讓不由又關心道:“夫人可是在擔心世子,所以吃不下啊?夫人不吃東西,對肚子裡的娃娃很不好哪。”
冬暖故不說話,只是將手裡的碗放到了桌幾上,看向門外方向,若有所思,只聽融雪繼續道:“師兄說,世子是去幫人看診了,是跟著琴師去的,應當不會有什麼事的吧?而且世子那麼厲害,更不會有事的。”
“要是夫人真的不放心世子的話,我去找師兄讓他跟著瞧著,順便保護世子?”融雪霍地站起,說著就要走,“我這就去找師兄去!”
“不必了融雪。”冬暖故喚住了融雪,“不必勞煩你師兄了,我沒事,你與我坐坐便行。”
“可是……”融雪有些遲疑,“夫人,真的不用我去找師兄嗎?”
“嗯,不用,沒事的。”冬暖故淺淺一笑,“我只是心裡有些事想得不明白而已。”
“夫人有心事?”融雪拖了一張太師椅到冬暖故側,“夫人來坐椅子,椅子有靠背,坐著舒服些。”
冬暖故未拂融雪好意,站起,坐到了太師椅上,融雪則是坐到冬暖故方纔坐的圓凳上,雙手在太師椅的一把上,眨著大眼睛很是關心地看著冬暖故,道:“夫人要是有煩心事,若是不介意的話,說出來讓我爲夫人分些憂唄?”
“融雪,冰刃是你師兄在江湖上的名號?”冬暖故看著融雪清泠的烏黑瞳眸,默了默,問道。
“嗯,是啊。”融雪點點頭,“夫人不是知道的嗎?”
“那……你可知道你師兄真正的名字,是什麼?”冬暖故問這個問題時,顯然有些張,因爲將自己的子抓得有些,“抱歉問了你這種私的問題,你不答也可以。”
“夫人想要知道師兄的名字?”融雪未懷疑冬暖故有何意圖,只是反問一聲,而後爲難地撓了撓腦袋,抱歉道,“對不起啊夫人,師兄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他什麼名字,我也只知道師兄冰刃而已。”
“夫人怎麼突然想要要問師兄的名字啊?是不是師兄的名字關係著什麼重要的事?而這個事正是讓夫人煩心的事?”
“或許是吧。”冬暖故有些失,卻又接著問,“那你師兄認識的人,可有誰人是姓‘燕’的或是名字裡有‘燕’字的?”
“燕子的燕啊?”融雪眨了一眨眼,還不待冬暖故說話便聽得兀自又接著道,“要是燕子的燕的話,倒是有的。”
融雪的話音還未落,冬暖故突地用力抓住了的手腕,眸中竟盡是激。
只因爲,冰刃並未給答案,可從他的反應看,他卻是知道答案的,只是這個或許關乎他心中不能告知旁人的事,是以他沒有回答的問題。
而這個答案,很可能與平安的世有關。
想要知道這個答案。
“融雪,告訴我,這個人,是誰?”
碧波隨風,帶著青綠的荷葉與的荷花輕輕晃。
湖邊的一株大樹上,冰刃正躺在一手臂的樹枝上,將手臂枕在腦袋下,閉著眼,日過層疊的綠葉,落到他上面上已斑駁。
風拂過湖面,拂到他上,帶起他散的長髮輕輕飛揚。
他似乎只是在小憩,又似乎進了淺眠中。
鋒兒啊,爲師和你說啊,其實呢,你有一個師兄的,只是你那師兄不聽爲師的話,爲師就把他攆走了。
你說爲師攆得對不對?你肯定覺得爲師是攆得對的,那麼不聽話的完蛋玩意兒,簡直就是白養了,真是氣煞爲師也。
不過呢,你也應該好好他纔是,要是爲師沒把他攆走,哼,爲師纔不會收你這隻潑猴當關門弟子,當然了,要是沒把那完蛋玩意兒攆走,這把冰刃劍啊,當然也是要給他的,這樣的話你就沒有份兒啦。
你這小子!打爲師幹甚!?爲師這可是在和他掏心挖肺地說實話啊,你只潑猴居然敢大逆不道打爲師!行行行,爲師認輸,誰讓爲師一把老骨頭馬上就要嚥氣了而且把好東西都給你了,打不過你是正常的了。
啊?你問爲師爲何把你那混賬大師兄攆走啊?不聽話唄,所以就攆走了!
你只潑猴怎麼問個沒完沒了啊?爲師這馬上就要嚥氣了,就不能讓爲師緩緩氣再嚥氣?你說你師兄爲何不聽話啊?
哼!投到爲師門下,只能做江湖中人,不能朝更不能爲,不要問爲師爲什麼啊,這可是老祖上定下的門規,你我等後人子弟自當要遵老祖上的規定,不得問爲什麼。
那小混蛋一心向往場,說什麼要造福百姓的屎話屁話,非要到場裡去攪合,爲師一怒之下,就把他滾啦。
當然啦,爲師把他滾走之前沒忘痛打他一頓,不然難消爲師心頭之恨,哼!真是氣死爲師也!要不是打他小爲師就看著他長大的,爲師不打死他也要打斷他的!
不過想想還是算啦,要是打死或者打殘他了,最後心疼的還是爲師,就由他去吧,不然簡直就是浪費了爲師這麼多年付出的心白養他了,好賴他活著,或許什麼時候後悔了,退出朝堂來再回到爲師門下來,屆時爲師絕對要狠狠他一頓才收他回來。
但是好像他不可能再回來啦,爲師等了他很多年哪,等到爲師這都馬上就要死了,他個混賬東西居然還沒有回心轉意,真是傷爲師的心哪,讓爲師死都不能瞑目哪。
小潑猴,你說什麼?你說要讓爲師死得瞑目啊?哎喲,爲師真是沒想到啊,養了你七年了,你可算說一回人話了。
哎哎哎,死小子,爲師才誇你,你怎麼又打爲師!咳咳咳,你要是再打爲師,爲師可就更死不瞑目了啊。
你說怎麼能讓爲師死得瞑目啊?那就是替爲師去找一找你那混賬師兄,找到他,讓他來爲師的墳頭上三炷香就行啦。
哎,小潑猴,你說爲師是不是賤骨頭啊?自己把他攆走的,卻又想他想得不行,他和你一樣,都像爲師的兒子一樣,攆走了,簡直就像割上的一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啊?你讓爲師再繼續吊著這最後一口氣讓你把話問完再死啊?嘿你個死小子,沒良心的完蛋玩意兒,什麼吊著最後一口氣,爲師打死你!
你問你師兄長個什麼鬼模樣啊?這個啊,小潑猴你見過的啊,還記不記得前些年,每一年的七月七,總有一個年輕人老喜歡在咱們的山頭下一跪就是一整天啊?爲師記得你還問爲師他是不是傻子啊來著。
就是那個混賬啦,那個混賬就是你的混賬師兄啦,只不過這兩年連今年是第三年了,他都沒有出現過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混賬長什麼模樣。
你說你還記得啊?哎哎哎,別嚎這麼大聲,爲師還吊著一口氣在還沒死哪,你不用這麼善解師意喊這麼大聲,爲師能聽見的,你這麼一喊,爲師反倒死得更快啊。
你記得就好,記得的話,到時好找他。
但是這已經第三年不見他個混賬出現啦,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死了有沒有收,要是沒人收的話,他就也太慘啦,或者是他不死也被人害得半殘或者半死不活了,所以纔沒有來跪爲師。
你讓爲師別這麼詛咒自己死不瞑目啊?好像也是,那個混賬要是死了的話,爲師可就真是死不瞑目了,自己養大的娃,就這麼被別人給宰了,真是虧了大發了。
你怎麼這麼煩哪,問題一直問個沒完沒了的,爲師馬上就要沒力氣回答你了,記得爲師說過的話啊,爲師的墳頭呢,要最漂亮的,記得每年都要來幫爲師的墳頭除草啊,不然爲師可就要變荒墳啦。
哎哎哎,別搖爲師,你個小潑猴,還讓不讓爲師安安靜靜地死啦?
哦,你還問了爲師那個混賬玩意兒在哪個國家爲啊?爲師方纔不是回答你啦?原來爲師沒有回答啊?
他啊,去那該死的北霜國了,真是聽到北霜國這三個字爲師就牙啊,去哪兒不好,去北霜國,爲師最嫌棄北霜國啦,皇室的人都無能昏庸的,爲師掐指算哪,這北霜國下代的國君要不是明君的話,北霜國絕對完蛋。
不過他去就去,反正他已經被爲師攆走了,爲師纔不會勸他不要去北霜國,哼!
哎,小潑猴,爲師真的要死了啊,以後都不能再聽你小子在耳邊叨叨個沒完沒了啦。
嘿你這蠢小子,聽爲師說了這麼多,你居然都不問問爲師你那混賬師兄什麼名字,連名字都不知道,你怎麼找人哪?真是太蠢了,爲師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就教出你這麼蠢的徒弟啊?
記住了啊,你那混賬師兄和爲師一個姓,姓燕,單名一個蘇字。
燕子歸來,萬復甦,嘿,這名字好聽吧,爲師給取的。
哎,爲師累了,不能再陪著你小子了,好好活啊,記住門規,不要如朝堂,做個江湖人,自在,適合你這隻野猴子。
好鋒兒,一定要好好活啊……
“颯颯……颯颯……”風忽然變得大了些,吹得滿樹綠葉颯颯作響,也吹落了一片樹葉,緩緩落下,正正巧落在冰刃的左眼上。
冰刃緩緩睜開了眼,看著頭頂錯落於繁枝茂葉中的日,眸沉沉,擡起手,輕按上自己的額頭,慢慢擰起了眉。
他似乎,忘了一個事很多年了,若非五百兩媳婦兒問起,他都已經不記得……他上還揹著老頭子的命。
老頭子這都死了十七年了,不會十七年了他還不能瞑目吧!?
那他不真的大逆不道了!?
這般想著,冰刃忽地坐起了,這一驚一乍間竟是忘了自己是躺在樹枝上,竟直直從樹上摔了下來!
冰刃摔到地上時,覺得下好像硌到了什麼東西,硌得他腰桿子生疼,正要抓起這硌到他的東西狠狠扔出去以泄憤時,他整張臉都黑了。
只因爲,他抓起的東西,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人的腳踝。
而這腳踝……是喬小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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