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問題嗎？科爾。”

冬青橫坐在白石椅上，這個作更接近于躺，

“別搖頭，科爾，有問題就問。”

“呃……外面那群人是誰？”

科爾指了指大廳外忙碌的人群，那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其中既有男人也有人，他們或是在搬運道旁的碎石，或是扶著梯子清理著外墻上的污漬。這些人的服裝各異，有的人只穿著單薄的襯衫，而有的人至有件洗的發白的西裝，科爾沒法從他們上找到任何共同點，除了看起來都有些面黃瘦之外。

“我雇來的幫工，有什麼問題嗎？”

冬青終于抬起頭暼了他一眼，

“他們給我干活，我給他們食。一個人的工作就能喂飽一家子，夠厚道了吧？”

“可為什麼要雇他們呢？這點事我們自己就能做。”

“為了給他們食……懂了嗎？這才是原因。”

冬青解釋道，

“城有很多人在挨。”

“我們的食夠嗎？”

科爾追問道。

“當然不夠。”

冬青稍稍皺起眉頭，覺科爾這小子今天不太對勁，沒看出先知大人心不好嗎？但冬青也不至于隨便就對別人發脾氣，因此他還是和和氣氣地在科爾提出下一個問題前搶答：

“遠遠不夠，因此我只能雇幾百個人。的確，這只是杯水車薪，但這至能現出一種態度，我需要他們知道，整合軍不是搶了一把就走的土匪。我需要他們知道，有人關心他們的溫飽，并且有能力、有決心解決這些麻煩……還有別的問題嗎？”

看到科爾搖了搖頭，冬青總算松了口氣，重新把腦袋埋進書里。

“先知大人……”

“又怎麼了？！”

冬青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這回是真的有些煩躁了。

“您看起來心很不好。”

科爾怯生生地說道，

“看得出來，您的書都拿倒了。”

“什麼？”

冬青一低頭，發現自己真的一直倒拿著書，連忙臉不紅心不跳地把書擺正，

“好啦，好啦。我承認，行嗎？我的確心不太好，能麻煩你給我點私人空間嗎？”

“為什麼？我是指您為什麼心不好？”

化十萬個為什麼的科爾明顯不打算隨便放過冬青，繼續追問道，

“是因為狄安娜姐姐的事？”

“出去。”

“先知大人……”

“出去！”

科爾失魂落魄地逃了出去，他從沒見過先知大人如此失態過，明明自己才是被吼的那個，但冬青看起來比他還要難。

冬青知道自己不該吼科爾，也不該發脾氣，但他就是忍不住。他早該想到的，為什麼游戲的主線里沒提到狄安娜，那是因為在本來的時間線里，狄安娜很早就病死了。

狄安娜的病比預料的還要嚴重，冬青本還以為自己會因為“轉化”而走在前面，但現在看來本不剩下幾年的時間了，難怪會在信里那麼的……

冬青住手杖的握把，用力地杵了幾下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仿佛遠方云層間的驚雷。

那麼，他也是時候做出抉擇了。

夜晚。

在城的秩序大致穩定下來之后，整合軍終于舉辦了遲來的勝利慶典，白堡的大廳雖然寬敞，但也容不下上千人。有人提議在公園里辦，冬青則建議干脆在城外舉行，一來外面的空間足夠廣闊、不用束手束腳，二來也可以避免喝多了擾民。

塔拉下意識地覺得這個建議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出來，而其他人則都被“外面可以放開了喝”給輕松征服。因此，上千人的隊伍便浩浩從北門出城，在城外的林地邊扎起數百頂大大小小的帳篷，從城樓上過去，仿佛雪地上一夜之間鉆出了一片蘑菇。

“您在看風景嗎？”

后方傳來的聲音酷似艾瑪，這亡者的回聲讓冬青悚然地回過頭，發現來的是卡特琳娜。

“您為何要如此驚訝地看著我？我的臉上有臟東西嗎？”

卡特琳娜問道，的聲音中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生氣，和艾瑪那而溫婉的語調截然不同，為何會讓他產生錯覺？

“不……你呢？不下去和他們一起慶祝嗎？”

冬青稍微放松按在短劍上的右手，裝作無事發生。

“我？還是算了吧，我不喜歡喝酒。而且他們要是發起酒瘋來可就糟了。男人們總是這樣，我爹也是，喝得爛醉之后就會變一頭野豬。”

卡特琳娜聳聳肩，倚靠在冬青旁邊的垛口上。

“野豬？”

冬青有些好奇地問道。

“是啊，野豬。他要是發了酒瘋，幾匹馬都拉不回來。不過也得看生意的狀況，要是最近獎金發得多，他就會拉住我和我媽、或者附近的任何一個人宣揚他的生意經，順帶夸耀他那無與倫比的才能。”

卡特琳娜笑著說道，漸漸地那笑容就變得有些苦，

“可要是行業不景氣，或者公司里有人和他不對付，那天晚上他一定會喝的爛醉，然后開始對我們大聲抱怨、繼而是發脾氣，直到把家里的東西砸個稀爛。有段時間，我爸的公司經營出了問題，差點要倒閉了。那段日子我都不敢回家，放學了都躲在同學家里，我怕回去之后看到他那副樣子。我害怕他一邊哭、一邊罵，指著我的鼻子說供人讀書有什麼用，還不如去廠里踩紉機……”

冬青安靜地聽著，沒有打岔，也沒有寬，就倚在墻邊，做一個雕塑般沉默的聽眾。

“當然了，我爹說的是氣話，他就是再窮也不會讓我去廠里干活，因為那太不符合他的份。我有個從小學到初中一直都很要好的朋友，就沒有我那麼幸運。在我上高中的時候就得去踩紉機了……這麼一看我可真是有個好父親。”

卡特琳娜的話只說到一半，冬青注意到正盯著自己的腰際，那里掛一個皮革的水袋。

“您帶酒了？”

“讓你失了，還是水。”

冬青笑著提起那個皮革的水袋，對著晃了晃。

“真不愧是您。”

卡特琳娜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接著便向他出手，

“水也行，隨便來點喝的就好。”

水袋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卡特琳娜的手中。毫不猶豫地擰開塞子，把水往嚨里灌，大概是真的極了。

“這真的是水嗎？我怎麼覺……我有點醉了。”

卡特琳娜神復雜地看著手里的水袋。

“我想那應該是你的錯覺。”

“好吧……管他呢。”

卡特琳娜對著冬青舉起那個水袋，然后一飲而盡，

“看在我爹供我上完大學的份上，這一杯敬我爹。”

“呵……”

冬青被逗笑了，搖了搖頭，從手里拿回水袋，

“順帶一提，我能咨詢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問吧。”

卡特琳娜很是豪爽地揮了揮手。

“一般源石病的染者能活多久？”

冬青漫不經心地問道。

“您還考起我醫學問題來了，行，我想想嗷……嗯，不考慮種族差異，一般是三到十五年的存活時間，某些種族比如薩卡茲什麼的能活很久。”

卡特琳娜顯然對這個問題有些失，但還是認真地回答了，

“這個時間度很大，飲食習慣、作息規律以及對應的釋緩治療都會對源石病患者的生存時間起到很大的影響。”

“那麼……你覺得狄安娜還能活多久？”

冬青突然問道。

“狄安娜？”

卡特琳娜突然從那種醉醺醺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這……”

“你和應該吧？沒事的，只是讓你客觀地推測一下，不用特地揀好話講。”

冬青慢慢地說道。

“嗯………說實話，沒有多時間了。如果不發生惡病變的話，或許還可以多幾年……但已經出現了惡病變的預兆，如果病變就此停下，那……”

卡特琳娜吞吞吐吐地說道。

“不用說可能停下之類的，如果發生了惡病變呢？狄安娜，會怎麼樣？”

冬青問道。

“那可能……一年就……”

卡特琳娜說著說著就沒聲了。

“我明白了。謝謝你，卡特琳娜。”

冬青沉默了一會，然后如此說道。

在離開之前，他又回過頭來了一眼：

“再見。”

卡特琳娜看著他獨自走下城樓，總覺得他的那句再見有些特別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