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個樣？威廉可不敢這麼說，方的宣傳口徑都是“農民們過上了有尊嚴的生活，日子越來越好了”，不過實際況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除了皇帝陛下。說不定他還在欣欣向榮的夢里呢。

和大衛分開之后，他也一直想著剛才看到的那個死掉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無法像大衛那樣怡然自得地看待此事。

“威廉。”

伊爾查·倫烈，他的父親，現任倫烈男爵，正騎著一匹灰的駿馬，緩緩地越過那條泥濘的小道。

“父親。”

只是聽到那個聲音就好像大雨淋在頭上，威廉不由打了個寒戰，連忙甩掉腦子里的胡思想，快步上前、自覺地挽起灰馬的韁繩，像一個恭順的仆人那樣走在前面，替他的父親牽馬。

灰馬像蒸汽機一般吞吐著白霧，它高高地抬，慢慢地落下，如往常一樣踏著傲慢的步子，并沒有給威廉多超出普通仆人的尊重。

“這一早上的收獲如何？”

伊爾查算不得健壯，卻也不算瘦弱，騎在馬上，整個人就像鐵條一樣干練。他抹了抹前那把整齊的短灰胡，像是隨口一提般詢問道。

“我打到了一頭鹿，還有幾只野兔。”

威廉顯得非常張，磕磕地回答道。顯然，他期盼著得到父親的鼓勵或者至認可。

“是嗎？我可聽說你對付了一頭野狼。”

威廉沒法從父親的語氣中聽出任何失或滿意的覺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在父親面前撒謊，在這個他最害怕的人面前本不可能藏起哪怕一丁點。

于是他干脆坦白道：

“不，那是格雷特爵士的功勞。”

“哦……”

伊爾查故意把聲音拖得很長，使得其中充滿了某種諷刺的意味，

“至你還有顆誠實的心。”

威廉不敢回應伊爾查的譏諷，而這懦弱的表現只能讓后者更為失：

“算了，帶上那匹狼，跟我來。”

伊爾查男爵帶著威廉到了一間磨坊里，面對著磨坊促狹灰白的墻壁，威廉到有些無所適從，自從年以后，他已經很久沒有和父親像這樣獨過了。

“那些流浪的薩卡茲人，我收留他們，供他們吃穿、賞他們金子……他們替我看守礦場，替我清理掉那些民和暴的染者，看起來既忠誠又可靠。但你可別忘了，魔族佬也大多是染者……”

伊爾查提著灰狼的后頸，把那巨大的狼尸擺上桌子，

“當一個獵人殺了一匹狼，然后帶著獵犬去看狼的尸時，他必須小心謹慎，避免犯任何錯誤，因為這只獵犬和狼之間仍然有某種緣，這是任何獵人都不該忘記的。 “

“您說得對。”

威廉的回復有些心不在蔫，他不敢去看那灰狼的尸，盡管它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四肢僵、凌，但那雙沒有閉合的眼睛還是殺氣騰騰、銳利如劍，讓威廉心有余悸。

“克雷格下手太重了，不然就能有一張很好的皮子。”

伊爾查輕嘆了口氣，拔出獵刀，從灰狼頸部的創口下刀，流暢地剝開死狼的，出下面森然的白骨。

“讓我稍微提醒你一下。等到明年，你的弟弟就滿十四歲了，按照我們家族的傳統，到時他也可以加狩獵。你知道，他的箭一向比你得準，而在文書工作上更是……算了，還是給你留點面子吧。”

對于父親提起的這個話題，威廉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也許是父親終于下定了決心要廢掉自己了？

“好些人……其中也包括你的母親，一直在勸說我剝奪你的繼承權。”

伊爾查甚至沒有抬過頭，他一邊認真地剝著狼皮，一邊用閑談般地語氣說道，

“雖然長次序不可悖逆，但你也知道，我并不是我父親的長子。”

“我記得霍伊克舅舅是在打獵的時候出了意外……”

威廉的聲音很低，父親提到的這件事屬于家族的忌，如果仆人嚼舌至得被狠狠地一頓鞭子。

“你記得不錯，我的那個哥哥既懦弱又無能，得像一頭豬，除了打獵一無所知，但他還是我的哥哥。無論怎麼樣，只要他在一天，我就永遠當不上倫烈男爵。直到后來的某一天，他的馬在林中跌倒，他被一下子甩出馬鞍，那顆不幸的腦袋正好掛在尖利的斷枝上。”

伊爾查的語調悠然，他功把左半邊的狼皮給揭了下來，這才抬頭瞥了一眼他那局促不安的長子，

“別這麼看著我，那天我并不在場。”

“您為什麼要同我說這些？”

威廉覺自己已經無法再忍這種抑的氛圍，于是他努力抬起腦袋，幾乎是在質問道，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勇敢地同父親說話。

“因為你是我兒子。”

伊爾查男爵沉默了片刻，然后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因為我是你兒子……我還是你兒子嗎？威廉覺發虛，但他還是強迫自己繼續提問：

“您究竟想要我怎麼做？”

“我會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能夠去面對比公鹿和野狼更富有價值的獵，對你、對我、對整個家族都意義非凡的獵。”

伊爾查認真地看著他。

“那是……什麼？”

“前兩天到訪的那位阿拉卡季先生，你還記得他嗎？我要你把他送回去。”

“您要去湼瓦山郡？”

威廉頓時一個激靈，他想起了這些天來聽到的傳聞，土匪的肆、染者的暴又或者來路不明的軍隊，湼瓦山郡的上空仍然盤踞著一團云。

“不，認真聽講，威廉。不是我，是你要去。”

伊爾查輕地剝下狼爪上的皮，

“哦，對了。這次你不能帶走我的軍隊，因為他們都掛靠在第三集團軍的編制，調會留下痕跡，那樣就有可能讓我們某位不安分的鄰居察覺到……我敢肯定，卡拉城中發生的那起變故一定有他的份。”

“那我該怎麼……”

土匪也就算了，夏子爵可是比父親還要強大的存在，如果他也要一手的話，自己怎麼可能對抗。

“別急，威廉。我還不至于絕到讓你赤手空拳地去送死，我會想辦法勻出兩三百衛兵給你。另外，我還會給你征召民兵的權力。當然，考慮到春耕將近，你也不能一下子帶走太多青壯勞力，大概……嗯，你看兩千人如何？”

“足……足夠了。”

威廉可沒覺得父親突然改善對自己的態度，自己就能討價還價了。反過來，父親的態度越好，就越能說明此行的危險。

“不用口是心非，威廉。兩千人足以對付那群烏合之眾了，但未必就能震懾到我們的鄰居。因此，保險起見……”

說著，他把獵刀深深地刺進灰狼的腔，依次割開那些礙事的筋，讓自己的手臂到肘部全部染深紅。然后他把手探狼尸，掏出那顆淋淋的碩大心臟，隨手用獵刀旋下一塊，就那麼在刀尖上，直直地遞到威廉的邊，腥味沖進他的鼻子，殘留的珠正沿著匕首的刀鋒淌下，

“我給你薩卡茲人。”

威廉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從出生到死亡，他從來就沒有過其他的選擇。于是他強迫自己睜著眼睛，忍著那令他作嘔的腥味，將那塊帶的狼吞口中。

他用力地、幾乎是滿懷恨意地咀嚼著，仿佛在碎他的仇敵。但這并不容易，生比他想象的還要堅韌，在吞咽下去之前近乎折磨。但他最終從濃稠的中嘗到了一回甘，仿佛是作為之前那段折磨的安。

難道這就是某些人嗜的原因？

這味道使他著迷，使他更加貪婪地撕咬著那塊狼。但威廉沒能注意到的是，他的舌頭剛剛被鋒利的匕首劃傷了，那所謂的甜味實際上正是來自于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