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建興五年（公元201年），十月。

＝

十月初，北疆軍向城發起了全面攻擊。

西城戰場上，北疆軍部署了一千臺重型、中型、輕型石炮，五千臺連弩炮、弓弩炮、弩炮，三萬張強弓，武力驚人。

在震耳聾的戰鼓聲里，在幾十萬將士、民夫們的吶喊聲中，麻麻的矢石衝上了天空，一時間戰場如海嘯一般，驚天地，氣勢恢宏。

＝

北疆軍持續轟擊，矢石如狂風暴雨，猛烈無比。

戰鼓狂擂，低沉而猛烈的鼓聲響徹了十里戰場，震撼了無邊無際的天穹。

戰旗狂舞，五彩繽紛的旌旗掀起了層層駭浪，波瀾壯闊。

小天子驚呆了，壯觀而腥的戰場讓他熱沸騰，他象一頭憤怒的小老虎，衝到了土臺邊緣，揮舞著雙拳，聲嘶力竭地著吼著，狀若瘋狂。

文武大吏們歡呼起來，十幾萬將士吼起來，幾十萬民夫們吼起來，巨大的喊聲匯了滾滾驚濤，一陣陣炸響在天地之間，山崩地裂。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深切到了大漢無堅不摧的力量。

＝

城叛軍而不發，悄然無聲。

李弘皺起了眉頭。

麴義、張燕、玉石等人的神也是非常凝重。

大將軍和北疆諸將兩年前就已經預料到難打，為此他們做了兩年的心準備，但目前看來，況並不樂觀，城的防守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堅固。

＝

城上遠武之所及便是城防的邊緣地帶，城有石炮，這個邊緣地帶至在兩百步到三百步之間，但城叛軍很自信，在距離城牆兩百步的地方才開始挖掘護城壕。兩百步的範圍，也就是城石炮、弩炮可以有效擊的範圍。

護城壕寬約五十尺（大約為今十二米），深二十尺（約今五米），壕鋪設長短不一的竹刺、木刺。這種護城壕有五道，北疆軍想在叛軍猛烈擊下，順利攻到護城河，需要付出很大代價。

五道護城壕之後，就是護城河。護城河寬約十五丈（約今三十五米），這是北疆軍一個難以逾越的障礙。

護城河距離牆還有四百五十尺（約今百米）。在護城河之後，還有一道更寬的護城壕。這道護城壕上設有轉關橋。這種橋只有一梁，梁的兩端出，架在壕沿的橫木上，當敵人行至橋上時，拉機關使橫木回，橋面便會翻轉，令敵墜壕。

這道護城壕之後是甕城和馮垣（yuan）。甕城是主城門外的半座小城，牆高七十尺（約今十六米）。甕城城門偏設，當城門遭到敵軍攻擊的時候，城樓上的守軍也能殺攻城敵卒。敵軍一旦攻破甕城，同樣會陷守軍居高臨下的四面夾擊之中。馮垣是用泥土夯實的矮牆，高約十五尺（約今三米多），守軍伏在矮牆后，殺翻越護城壕的敵卒。

在馮垣之後，就是拒馬帶。這條拒馬帶寬有十尺到二十尺，主要是阻擋敵軍架設雲梯。在守城士卒出的地方，拒馬和鹿砦都埋得比較淺，以方便守軍移，並加以顯要標誌，讓城牆上的守軍重點防範。

拒馬帶之後就是城牆了。又高又陡的城牆雖然不利於敵軍攀爬，但也是城上守軍的擊死角，然而，叛軍利用一年多的準備時間，在城牆上修築了大量的「馬面」和樓臺，彌補了這一缺陷。

馬面突出城牆外側，與城牆合為一，守軍可以居高臨下擊，消滅城下死角里的敵軍。馬面上設有可供士卒休息的戰棚，戰棚四周有木樁圍護。這種防設施過去只有邊塞要隘和邊郡大城才有，但袁紹竟然把它應用到城的防護，這讓北疆諸將大為驚訝。

修築馬面的工程顯然大了一點，叛軍在延牆上按照正常防辦法，修建了大量臨時樓臺。

樓臺的作用很多。雖然城的城牆頂部很寬，一般在五十尺到七十尺，足夠守軍靈活自如地機和戰鬥，而且延牆兩側的牆又高又厚，尤其是外側牆，都開有集的外寬窄的擊孔，城角也還建有堅固的角樓，但這些防守設施在戰時本不夠用，必須添置臨時樓臺。

在延牆上，叛軍每隔兩百五十尺（約今六十米）建了一座突出外側城牆五尺（約今一米）的觀察樓。每隔八百尺（約今兩百米）建了一座突出外側城牆十五尺、以消滅城下死角和夾擊城下敵軍的木樓。同時，每隔八百尺還豎起了一面用高尖木樁連的橫牆，木樁的高度約為十五尺，平時開小門以供穿行，一旦敵軍登上城牆，則封閉橫牆作為路障繼續阻殺敵軍。另外，每隔一千五百尺（約今三百六十米），叛軍還建了一座突出「側牆」二十尺（約今五米）的木樓，用以攻擊突城的敵軍。

這是目前北疆軍能看到的防護設施，在城，也許叛軍還建有更多的阻擊設施。城攻擊難度之大，讓北疆軍上上下下都有一種無力和挫折。

天子駕親征，激勵了北疆軍的士氣，但當將士們從興中冷靜下來，面對前方高大而堅固的城牆時，戰場上腥和死亡的氣息又把他們殘酷地打回了現實。

＝

北疆軍持續轟擊了一個時辰，無數的石塊和箭矢傾瀉在城牆上下。

城牆頂部的樓臺在石塊和箭矢的肆下，損失較大，有幾座小木樓直接給石塊轟塌了。甕城也遭到了重創，正面單薄的牆被石塊砸毀了很多。埋伏在馮垣後面的敵軍更是北疆軍重點攻擊的對象，大小石塊和箭矢幾乎把他們淹沒了。

城太高，城牆上又有門樓、馬面、木樓等建築，叛軍的制高點讓人而生畏。制高點被叛軍控制，北疆軍的強攻就會遭到制，傷亡必定驚人，為此北疆軍利用這一個月時間，在城防邊緣地帶，用木頭和泥土修築了大量的土臺，土臺上再建堅實的木棚，用以安置弩炮和箭手。

在弩臺和箭臺的中間，便是石炮陣地。

此次北疆軍運到城下的石炮、弩炮類型繁多，數量也極為龐大，其中連弩炮和重型石炮是首次投攻城大戰。

連弩炮又床弩，是用兩到六張不等的強弩連一使用，有固定的，有車載的，需十人縱，有兩副絞盤供上弦，一副供順繩拉回出的巨箭。這種連弩炮既能發十尺長的巨箭，也可一次裝填六十支普通箭。在句注要塞的雁門關，還有一臺用八張強弩相連的巨型弩炮。另外還有一種弓弩炮，是把兩張強弩固定在木架上使用，它可以朝任意方向擊，威力比普通弩炮弱一點，但更方便使用。

連弩炮和拋石車一樣，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本朝後期因武備荒廢，僅句注、飛狐、盧龍等大型要塞配備了一些，後來因為年久失修報廢了，當柴禾燒了。僥倖的是，拋石車給尹思又造出來了，而連弩炮在飛狐要塞的武庫角落裏被發現了。

這些年，北疆軍步卒各部一直裝備弩炮和拋石車，但威力都不是很大。此次為了攻打城，大將軍下令大量製造連弩炮和重型石炮。連弩炮因為製造複雜，數量不多，只有二十多臺，而重型石炮卻因為侍中劉曄的建議得到了改進，數量達到了三百多臺。

石炮一般按槓桿的桿數劃分輕重級別，幾桿就稱為幾「梢」。五梢到七梢的重型石炮大約需要兩百多人拉繩，拋五六十斤甚至百斤以上的石彈，這玩意太大了，只能固定用於守城。中型石炮一般兩梢到四梢，移的時候裝上四個子，牲畜拉上就跑。至於輕型石炮只有一梢，兩三個士卒就可以拉放，石彈也僅有一兩斤重，沒有石彈也可以用其它東西代替。這種輕型石炮雖然簡陋，但擊中了敵人不是致殘就是取命，作用還是可以的。

劉曄對重型石炮的改進主要是不用人拉放。按照他的設計，槓桿的後端掛上了一塊巨大的石塊，放彈前，讓它高懸空中，用鐵鈎鈎住槓桿予以固定。放彈時，則把鐵鈎鬆開，槓桿後端的巨石隨即會飛速下墜，而槓桿前端的石彈便會高高飛出。這樣一來人力需求了，石彈的程遠了，威力更大了，重型石炮用於野戰和攻城隨即為現實。

連弩炮和重型石炮的配備，讓北疆軍的攻擊力大大增強，但攻擊力強並不代表可以控制制高點。北疆軍這番狂轟濫炸本想使叛軍還擊，以便在第一次強攻前儘可能摧毀敵人的制高點，但叛軍似乎看了北疆軍的目的，一箭不發，讓北疆軍徒呼奈何。

＝

大將軍下達了強攻的命令。

麴義立即命令所有重型石炮、連弩炮、弓弩炮、弩炮、部分中型石炮調整攻擊角度，待強攻開始后，把石彈和箭矢全部上主城牆和甕城，制敵軍的反擊。其餘中型石炮、輕型石炮、腳張弩全部對準甕城和馮垣，以強有力的攻擊掩護突擊部曲的推進。（腳張弩是以腳踏張弦，程較遠，多用於攻城。臂張弩是以臂拉弦，程較近，多用於野戰。）

高覽命令自己的突擊部曲帶著壕橋，列陣於前。

壕橋用厚木製，長約七十尺，兩端帶有子。橋面兩側有擋板，上面鋪有一層厚厚的爛泥，用於防止敵人的火箭攻擊。突擊士卒用這種械翻越護城壕，可以大大節約攻擊時間，加快攻擊速度。

跟進部曲列陣於後。士卒們抬著一塊塊的木板，準備在突擊部曲攻克護城壕后，把木板橫鋪在壕橋上，讓後續部隊繼續前進。

臨車被全部退到前沿，強弓手隨其後。

臨車如同簡易的筒子樓，高達五十多尺（約今十二米），其頂部懸吊著箭屋，箭手可以居高臨下擊敵軍。一般強弓的有效程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當突擊士卒攻克了第一道和第二道護城壕之後，臨車和強弓手就能發揮作用，掩護突擊部曲繼續推進。

短短時間，各部準備就緒的旗號紛紛升起。

「擂鼓……」高覽縱聲狂呼，「攻擊，開始攻擊……」

＝

「咚咚咚……」戰鼓擂響，令旗飛揚，突擊部曲開始進攻。

「殺……」一隊隊的悍卒高舉盾牌，推著壕橋，力奔行，吼聲直衝雲霄。

＝

「咚咚……」突然，城上鼓聲四起，箭矢如雨，傾瀉而下。

「轟……轟……」一塊塊燃燒的石塊衝天而起，一路厲嘯著，狠狠地撲向了北疆戰陣。

叛軍反擊了。

＝

城牆上的叛軍居高臨下力擊，弩炮的陣陣轟鳴聲響徹了天穹，犀利的箭矢和燃燒的石彈鋪天蓋地。

與此同時，藏在甕城和馮垣後面的敵軍也展開了擊。

北疆軍的突擊部曲是敵人的主要攻擊目標。奔跑中的士卒在箭雨中接二連三地倒下。石彈紛紛砸進人群，殘肢斷臂四而起，更有幾塊石彈直接砸中壕橋，把厚實的壕橋攔腰砸斷。

北疆軍的弩臺、箭臺和石炮陣地也是敵人的攻擊目標。由於制高點被敵人控制，箭陣集，土臺遭到了重擊。箭臺上的箭手被迫全部退到了木棚。弩臺上的弩炮雖然還在連續轟擊，但間隔時間明顯變長。石炮陣地因為有巨型木盾掩護，初始況並不算糟糕，但隨著叛軍一顆石彈擊碎木盾，砸毀了一臺中型石炮，問題隨即變得嚴重起來。

戰車營校尉徵詢左衛將軍麴義，是否把石炮陣地后移。

麴義氣得怒聲罵道：「怕什麼？他能打中你，你就不能打中他？給我轟……」

「大人，叛軍的石炮在城，我們無法準確判斷位置。」

「沒辦法就給我想辦法。」麴義一鞭到地上，「先對準城牆上轟，把叛軍的弩炮都給我轟爛了，快點……」

＝

「轟隆……」長長的壕橋象一隻咆哮的長龍，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的弧線，重重落到壕沿上。

「上去了，上去了……」黃統趴在地上，一手握盾牌，一手用力錘打著地面，高聲狂，「過橋，過橋……」

小黑一躍而起，乾瘦的軀如狡兔一般，三兩步衝上壕橋。幾個士卒跟在後，飛步狂奔。

「咻咻……」利箭撕裂空氣的嘯聲驚心魄。小黑想都沒想，一頭仆倒泥里，倒地之前裏還不忘喊了一句，「臥倒，快……」

後方士卒躲閃不及，當即倒下兩人，其中一人墜下壕，被數支竹刺穿，慘聲凄厲至極。

小黑扯著嗓子高聲怒罵，手腳並用，連滾帶爬衝到了對岸。

「快過去……」黃統一腳踹到子上，「帶上你的人，快點……」

「兄弟們，走，走，走……」子回頭高呼一聲，形如箭，飛速衝出。

＝

中午，北疆軍順利攻佔第一道護城壕，並在對岸豎起了盾陣。

跟進部曲隨後推進，鋪設橫木，以土覆蓋橋面，並迅速做好了攻擊第二道護城壕的準備。

＝

小天子蜷在土臺的邊緣，兩眼一眨不眨地著前方沸騰的戰場，臉上的神不停地變化著，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李弘走到他邊坐下，遞給他半塊牛乾，「打仗好玩嗎？」

天子低頭看看那塊黑乎乎的牛乾，沒有接，也沒有說話。

「在戰場上，這是最上等的味了。」李弘把乾塞到他手上，輕聲說道，「那些在前面戰的士卒，只能吃點黑餅充，有時候狠了，又沒有東西吃，只好喝點。敵人的也好，自己的也好，只要能充就行。這個時候，生命是沒有價值的，活著也不過是一種奢。」

小天子似懂非懂，他默默地接過乾，塞進裏慢慢咀嚼著。

「怕嗎？」

小天子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朕想回家。」

李弘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太殘忍著。一個五歲的孩子，應該在母親的懷裏撒，應該在一個明的田野上玩耍，而不應該在戰場上接這種死亡和痛苦的煎熬。自己似乎做錯了。李弘手把小天子摟進懷裏，在他冰冷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他本想說我明天送你回家，但話到邊他又忍住了，他不能半途而廢，尤其在現在這個時候。這個五歲的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他背負著中興社稷的重任，他的命運從生下來那天開始就已經註定了，誰也無力改變。

「如果陛下害怕，臣就派人送你回營。」

小天子偎在大將軍的懷裏猶豫了片刻，小聲問道：「什麼時候能打勝？」

「三個月，或者五個月，或者……」李弘苦笑，「或者一年。」

小天子傻獃獃地著李弘，小一撇，淚水立時淌了下來，「朕想回家。」

「那仗呢？不打了？」李弘指著遠堆放的山坡，痛聲說道，「那麼多將士都陣亡了，誰替他們報仇？陛下是大漢的天子，是這些將士們的天子，陛下應該為他們報仇，如果陛下臨陣逃，拋棄了他們，他們還會尊奉你為大漢的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