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會者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了張梟元老的到來。

張梟不是第一次在廣州公眾面前面了，不過這一次算是特別正式。因為來得都是本地土著中“有頭有臉”的人。人數不多，但是代表了這個城市最有錢，最有文化也最有影響力的一群人。

這些人，在同時期的歐洲城市里做“公民”,人數很，但是城市的大局卻由他們把持。

與會者的名單他已經看過一遍，其中有一半他們扶持的“新貴”和“積極分子”，另有三分之二屬于“不表態”人員。他們順從于新的統治，但是對新政權毫無熱，甚至還有某種敵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都是潛在的危險分子。

偏偏他們在老百姓當中還有很高的威和影響力。元老想要“彼可取而代之”。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

就算自命不凡的,懟天懟地的元老院,進了廣州借著幾個案子大殺四方，現在也一樣要著鼻子和他們“合作”。

樹大深，枝繁葉茂，這真不是一句空話。張梟心中慨。

想到這里，他沖著臺下微微出笑容，用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諸位廣州市民們……”

鄺在廣州城中的住宅海雪堂位于五仙觀附近的仙鄰巷，離南海學宮僅一步之遙，今日也來了此地。他十三歲縣學，可謂年英才，未有科名只不過志不在舉子業而已。如今天南巨變，千年圣教然無存，南海學宮便了他心中的牽絆。

當年在家中閑居無事,他便會來這里閑逛。原本他就是南海縣的秀才,去學宮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澳洲人來了之后,這里已經了澳洲學校，又是什麼“教育局”眼瞅著自己從小抬腳就去的地方現在儼然了“髡發短之徒”聚集的地方，鄺心中暗恨，但是又無可奈何。只覺得這里了傷心之地，再也不愿意前往。

今日午間他多喝了幾杯，興致忽然來了，便想到這南海縣的學宮一游。

學宮現在并不止普通人出，只是教育局用來辦公的院落謝絕，其他地方任意參觀，并無嚴格的關防。象他這樣的老街坊，又是本地名人，看門人都認得他，自然不會攔他。

對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地方，鄺是輕車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尊經閣的位置，原來的青磚外墻早就被澳洲人用白灰刷一新，里面的儒家經典也被一掃而空，塞滿了各大宋書籍，變了澳洲人的圖書館。

回園中梅花盛開，鄺懷時勢，滿腹憂心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長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在尊經閣的白墻上揮舞起來,詩曰：

南嶺神州竟陸沉,真龍淺困山海心。

三河十上頻炊玉，四壁無歸尚典琴。

蹈海肯容高士節，鄉終軫越人。

臺關倘擬封泥事，回首梅花塞草深。

鄺寫罷，還站在墻邊，著天空，懷時勢，正在憂憤間，忽然背后傳來一聲怒喝：

“你在作甚！”

鄺吃了一驚，猛然回頭，瞳孔卻不收起來，“是他！”

黃熙胤也吃了一驚，沒想到冤家路窄，今日又到這個狂放不羈的鄺。

原以為黃熙胤為南海知縣，失陷城池理應以殉國，沒想到今日竟在此相遇，必定是投了澳洲人，做了漢賣國賊。鄺將心一沉，冷笑道：“浪子又逢華令，驢馬竟喪家犬。”

“你！”黃熙胤還記得三年前的上元夜，鄺諷刺他“騎驢適值華令，失馬還同塞上翁”，現在又被鄺這麼一激，氣得渾發抖，說不出話來。

“黃父母，別來無恙啊！”鄺故意客氣地說。

黃熙胤的心好不容易平復下來，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不學無的鄺家小兒。”

“不學無也好過投敵賣國！”

黃熙胤道：“我知道你鄺氏滿門忠義，你從兄鄺卓犖跟著袁崇煥死在了遼東戰場。可惜啊可惜，袁崇煥到頭來落得個千刀萬剮的下場，鄺卓犖的熱白灑了！你鄺氏的忠心都喂了崇禎這條狗！哈哈哈……”

鄺哪得了這個，罵他可以，罵皇帝是狗也可以，但是侮辱他為國戰死的兄長是絕對不行，頓時怒發沖冠，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去對著黃熙胤的左臉就是一記右勾拳。

黃熙胤不僅比鄺年紀大，又是一介書生，哪里是鄺這種書劍江湖的猛士的對手，剛招架幾下就招架不住了，被揍得嗷嗷直。尊經閣不遠便是以前的吏舍，現在是教育局辦公室，兩人扭打的聲音很快就引來了管理人員。

“住手！”突然一支結實的大手像鉗子一樣從后面夾住了鄺高舉的右手。

鄺的左手還抓著黃熙胤的領，不得不暫時松開，反一個左勾拳，后那人機敏地一蹲躲了過去。

那人一個砍肋擊，鄺被打了個實在，作慢了下來。那人順勢閃到鄺側一個鏟膝，鄺右跪了下去，趁此機會，對方將鄺雙手向后一拉，膝蓋頂在鄺背上，干凈利落地將他制服在地上。

一通伏波軍擒拿打下來，南海縣教育局督學田涼才喊起來：“快來人！這里有人斗毆！”

不管鄺如何掙扎，都掙不了田涼的控制，雖說鄺自小通武藝，但跟田涼這種從澄邁大戰開始就拼刺刀的老兵比實戰經驗，就有點班門弄斧了。

聞訊而來的國民軍腰間佩刀出鞘，講被打倒在地的鄺住。他本事再大，也知道這幾把倭刀杵在面門上的眼前虧吃不得。

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的黃熙胤角還流著，頭上青一塊紫一塊，眼圈已經了熊貓眼，看上去十分狼狽。他整理了一下衫，上來朝鄺頭上一掌拍下去，里喊著：“你逞能！你囂張！”

“黃參議，別打了。這人給警察局理就行了。”田涼勸解道。

“田督學，你可不知道，這賊子把反詩都寫到提學衙門里來了！”黃熙胤指著圖書館雪白的外墻說道，打算借此機會好好整治一下這個可惡的家伙。

自古書寫反詩便是滔天大罪，黃熙胤一瞥之下就知道這個桀驁不馴的書生寫得是反詩。這第一句“南嶺神州竟陸沉，真龍淺困山海心”就反得不能再反了。他角出冷笑，任你再桀驁不馴！這里可不是大明的天下，有這麼多關系來護你！

田涼順著黃熙胤的手了眼墻上，只見墻上幾列龍飛舞的潦草文字，本看不明白寫的是啥。原來之前鄺緒過于激，墻上的詩句乃是一通狂草書寫而，即使是黃熙胤進士出自詡書法造詣頗深，也就看懂四五層的樣子，不過一猜就是傷懷前朝的“反詩”。

“好了，我知道了。趕負責安保的國民軍來扣人。”田涼自知文化底子不行，這些明朝文人炫技的書法就是元老看了也就認識個“去（春）T（池）M（嫣）D（韻）”和“婦（歸）（如）之（至）寶（賓）”，他一個大老頂著這個南海縣督學的帽子，自然不好意思在黃熙胤面前底，只打發黃熙胤趕找幫手。

很快，兩個國民軍士兵小步快跑而來。人被兩個國民軍押著的時候，田涼才從正面看清這個黃熙胤口中的“反賊”長什麼樣。

“鄺先生！”田涼有些吃驚，小聲自言自語道。

“疍家村的呆瓜！”鄺也有些吃驚，暗道。沒想到原先那個呆頭呆腦的校長竟有如此手，還真是小瞧了這幫髡賊了。

當著眾人的面，田涼不好出自己認識鄺的信息，只道：“南海學宮是機關、學校重地，本日又有重要活，你可知在此尋釁滋事是要進號子的？”

鄺大笑道：“小爺放浪二十載，什麼場面沒見過？我倒想見識一下澳洲的號子和大明的大獄有何不同。”

“這些話你跟警察局的人去說吧。”田涼一揮手，讓國民軍把人帶走。

“你小子有種別來的，襲算什麼英雄好漢！等我出來，敢跟我堂堂正正比一場嗎？”

鄺被兩個壯的士兵架走，遠遠地還在向田涼吼著約架。

學宮宣講會現場，張梟發表完就任演講之后，人們已散去七七八八。

陳邦彥小步來到陳子壯邊，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先生，湛若（鄺）剛剛被髡……澳洲人扣了。”

陳子壯眉頭一，小聲問：“因何事？”

“在尊經閣墻上寫懷詩，還有，毆打南海新縣長的參議黃熙胤。”

“沖！哎……”陳子壯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要是髡賊有意株連，禍及幾百人都不是不可能的。況且這時候不能出什麼岔子，否則前功盡棄，只是他對澳洲人從來沒給過好臉，想走關系疏通定是無，看來不得不拜托一下自己那位多年未見的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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