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恒完全無法理解趙琛把蘇時寒打大理寺這個決策，就像衛家世代忠骨、深明大義，永遠不能理解司家在背后為皇室到底做了多骯臟不堪的事。

　衛家的傳承注定衛家人不能守護一個堆砌在白骨之上的王朝，更不能效忠一個龍椅下滿是冤魂亡靈的帝王，所以趙琛不能把攬月閣的事告訴衛恒。

　“衛恒你放肆！”

　趙琛厲喝，太突突的跳，他察覺到有人做了局要針對攬月閣，卻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誰，也還沒想到萬全的補救措施，衛恒現在的質疑讓他有種非常慌無力的覺。

　明明他握著一手穩贏的好牌，怎麼在不知不覺間卻被人釜底了薪？

　“請殿下回答臣的問題。”

　衛恒筆直的著背脊，不容趙琛轉移重點，模糊問題。

　他能證明蘇時寒的清白，他要趙琛給一個明明白白的答復。

　“衛恒！”

　趙琛暴怒，像一頭猛，渾的發都炸開，出尖利的獠牙，雙眸猩紅，只需一口就能將衛恒吞進肚子，連骨頭渣都不剩。

　他太慌張了，以至于失了太子的氣度和優雅，像大街上被人踩了痛腳的丑角。

　魏諍和孫鑒看在眼里，都暗暗嘆了口氣。

　都這麼多年了，太子殿下還是學不會泰山崩于前而不變的道理啊……

　“鴻遠，殿下與你都還在為太傅的事傷心，現在不適合談事，等你們冷靜下來再說這件事吧。”

　魏諍開口調和，衛恒很冷靜，從剛剛開口到現在，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唯一不冷靜的，是趙琛。

　剛剛趙琛都拿衛家威脅衛恒了，再爭執下去不知道還會惹出什麼事端，孫鑒也跟著勸：“是啊，鴻遠，殿下只是讓人先把蘇廷尉押大理寺，并沒有定他的罪，等找出證據證明他的清白，殿下肯定會把他放出來的。”

　說著話，孫鑒一個勁的給衛恒遞眼。

　衛恒也不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了，哪能不知道趙琛的脾，這個時候懟能有什麼好？難不還想連累整個衛家進大理寺陪蘇時寒湊個熱鬧？

　若是以往，魏諍和孫鑒都開口勸和了，衛恒肯定順著臺階服個，但今日，衛恒不想服。

　葉明昭的死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叛逆，他不想做順著君王說話、唯唯諾諾的忠臣，在朝中，他要做就要做一個說實話說真話的刺，一哽在君王嚨，吐不出又咽不下的刺，時時刻刻提醒坐在上面的人，什麼江山社稷！

　思及此，衛恒后退兩步，掀開擺跪在趙琛面前。

　魏諍和孫鑒以為他要服，面上皆是一松，下一刻卻聽見他堅定不移的說：“蘇廷尉含冤獄，下定會收集證據證明他的清白，到時還請殿下秉公理，如若不然……”

　衛恒停頓了一下，他跪在地上，背脊直沒有一分彎折，將象牙笏高舉過頭頂，有那麼一瞬間，像極了葉明昭。

　“不然你要如何？”

　趙琛黑著臉問，眸淬了毒，恨不得能穿皮，在這幅軀的靈魂上打個烙印，這樣這個人就能為他所用，再也不會說出讓他不開心的話來。

　“不然下愿以自己的項上人頭和衛家上下幾十條命為蘇廷尉鳴冤！”

　“鴻遠！”

　魏諍和孫鑒同時低喝，衛家風骨極高，到了衛恒這一代卻人丁衰敗，只有衛恒這一個嫡孫平安長大，其他孩子不是時夭折，就是年后因為各種意外英年早逝，衛家對衛恒寵得厲害，雖然一直著急他的婚事，卻不敢過多催促。

　衛家雖然只有衛恒一人在朝中為，在昭陵的影響力卻是極大的，只因衛家是比司家更顯赫久遠的世家大族。

　衛家是在昭陵建國之后沒多久便興起的大家族，幾乎是陪著昭陵的國史走到今日，這兩百多年間，衛家出了五代皇后，每一代皇后在史書上都是德才兼備、母儀天下之人。

　雖然自古后宮不得干政，衛家的五代皇后不僅把后宮治理得僅僅有條，對朝堂的事也能提出相當獨特的見解，當時制定的許多政策甚至沿襲到了今日。

　除了皇后，衛家還出了很多將相之才，皇陵如今有數百座墓碑，除了皇室中人，剩下的有大半埋的都是衛家的人。

　所以即便衛家如今子嗣凋零，只有衛恒一人撐著，它也是昭陵一座不可搖的碑，衛恒方才這話，分明是在用衛家百年積攢下來的功勛跟趙琛板。

　衛家下定決心要保的人，便是犯了十惡不赦的滔天大罪，豁出百年功勛也是完全保得下來的。

　只是這樣一來，衛家就基本算是與皇家決裂了。

　這對昭陵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趙琛愕然，沒想到衛恒竟然會做到如此地步，方才直沖天靈蓋的怒火陡然消失無蹤，他突然想起之前蘇問春問他的那個問題。

　朝中有多人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邊？

　他一直以為衛恒以及他后的衛家都是會一直站在他邊的，可是剛剛衛恒說，如果在蘇時寒的這件事上，他不能秉公理的話，衛恒和整個衛家都要為蘇時寒鳴冤！

　衛恒是站在他這邊的嗎？

　好像也并非如此吧。

　蘇問春說，一切不能確定堅決站在他邊的人，都有可能被背后之人拉攏過去。

　衛恒會被什麼條件拉攏？

　錢？權？？還是……一個所有人都期看見的盛世？

　想到這里，趙琛的手極細微的抖了一下，在最后那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他到了滅頂的讓他窒息的恐懼。

　他之前一直想錯了。

　像葉明昭和衛恒這樣的人，他們不缺學識才華，不缺傲骨清高，能讓他們俯首稱臣的，從來都不是皇權的強大，而是天下蒼生！

　葉明昭一直悉心教導的，希他為的就是一代明君，可他為儲君，眼界卻狹隘到只能看見自己的喜怒哀樂。

　他耗死了葉明昭，也耗到了衛恒的覺醒。

　衛家如果擁立旁人，朝中還有多人會站在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