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皺眉:“爾等是何人?”
“在下是鎬京城的訟師。”為首的男人形蕭疏軒朗,面容卻沒什麼特點,沖刑部尚書拱了拱手,“這次來到這里,是特地為蘇六娘訴訟的。”
另一個形小、面部雪白的男人跟著點了點頭。
刑部尚書哦了一聲,面并無不悅。
大理寺卿卻冷哼一聲:“荒唐。本先前從未聽過,犯婦蘇六娘請過什麼訟師。何況這個案子證據確鑿,還需要什麼訟師?爾等速速下去,再不下去,本就要打你們的板子了!”
形小的男子輕咳一聲,問:“大人,您是不是怕了?”
這個“男子”,正是秦歆。
而邊的男人,也正是袁景知。
大理寺卿皺眉:“本怕什麼?”
秦歆笑問:“如果您手里的證據當真這麼確鑿,又為何不想讓我和我兄長,為這位姑娘辯護呢?”
“你!”
大理寺卿頓時大怒。
“賢弟別著急。”對于有人來替蘇六娘打司,刑部尚書心里卻是樂見其的,當即抬手呵呵笑道,“咱們現在要是生氣,豈不是要像臺下這位小兄弟說的一樣,顯得心虛了麼?照本的意思,咱們不妨讓他們替蘇六娘應訴。如此,也顯得咱們明正大啊。”
大理寺卿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便沉著臉坐了下去。
秦歆對刑部尚書做了個揖:“多謝尚書大人。”
刑部尚書笑笑:“升堂吧。順天府尹,你來問。”
“是!”順天府尹面狠地站起來,“堂下何人?”
蘇六娘哆哆嗦嗦地道:“民婦蘇六娘。”
“蘇六娘,你可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麼事才進來的?”
“民婦……”
蘇六娘了,有些不敢回答。
“你有什麼不敢說的?”順天府尹大喝一聲,中氣十足,“說!”
蘇六娘嚇得栽倒在地。
秦歆上前,落落大方地拱手:“回這位大人的話。蘇六娘是因為被牛四毆打辱,賣窯館,長期待之下,殺了夫君,從而才會來到這里的。”
順天府尹慍怒地問:“本和蘇六娘說話,你什麼?”
刑部尚書笑道:“府尹別激,讓說完吧。”
順天府尹拗不過刑部尚書,只能惱怒地坐下。
一旁,大理寺卿的臉也不太好。
秦歆沖門外圍觀的父老鄉親們拱了拱手,口齒利落地說起了蘇六娘的遭遇。
在來到這里之前,那些人都只知道,蘇六娘是殺人兇手,卻不知道蘇六娘在殺人之前,還有這樣的遭遇。
父老鄉親們的,比起坐在上頭的幾位員來說,倒是要純粹和樸實不。聽見蘇六娘的遭遇,許多人紛紛搖頭嘆氣,頗為不忍。而蘇六娘也聽得懷自,哭倒在地。
秦歆并沒有在蘇六娘的世上,添油加醋些什麼。
對現在的蘇六娘而言,真實,就是最大的力量。
順天府尹臉沉地瞪著秦歆,幾次想要讓秦歆閉。
只是,礙著上頭的刑部尚書,他不敢這樣做。
很快,秦歆便說完了蘇六娘的遭遇。
又沖著門外的父老鄉親們一拱手,落落大方地問:“各位說,蘇六娘這子的遭遇,可憐嗎?”
“可憐!”
“哎,當真是可憐。”
“灑家要是有牛四這樣的婿,自己就先一拳一拳將他打死了。豈容他將我的兒欺負到這個地步!”
秦歆聽完這些人說話,沖刑部尚書等人一拱手:“各位大人也聽見了,是非自有公論。”
說完,退到一邊。
茶廬,宋皇后微微松了口氣,有些慶幸。
想不到秦歆請來的訟師,居然這麼輕而易舉,就讓外頭的人對蘇六娘改變了看法。
如此看來,蘇六娘的小命至是能保住了。
彩萍也慨地道:“那訟師的口齒,還真是敏捷呢。”
“是啊。”宋皇后嘆道,“只要能讓蘇六娘保住命,其他的都是小事。”
彩萍笑著頷首:“娘娘菩薩心腸。”
外頭。
秦歆小聲問袁景知:“你覺得,我說得怎麼樣?”
袁景知點點頭,又搖搖頭。
看見他點頭的時候,秦歆松了口氣。可誰知接下來,袁景知居然又搖頭了。
他這是幾個意思?
秦歆有些不解:“袁景知,你這是?”
“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袁景知輕聲道,“想讓蘇六娘死的人,一定會借著律法做借口,將蘇六娘重新置之死地的。”
“他們怎麼敢?”秦歆一愣,“他們先前明明已經許諾過皇后娘娘,要放了蘇六娘的。”
“他們的確是敢。”袁景知微微苦笑,搖頭道,“你看下去就明白了。”
秦歆抿,強住躁的心,看了下去。
臺上,三個員頭接耳了一陣。
刑部尚書慢悠悠地道:“先前咱們和皇后娘娘有言在先,要跟著外頭的民意走。眼下,既然民意是不殺蘇六娘,那咱們也就別手了。”
“尚書大人,此舉恐怕不妥。”大理寺卿皺著眉頭,搖頭道,“咱們方才的確是答應過皇后娘娘,這不假。可蘇六娘按律當死!”
“大理寺卿說得有道理。”順天府尹正義凜然地道,“皇后是宮婦人,怎可左右刑獄上的判決?”
“你們方才……”
刑部尚書皺眉,想要批評眼前的兩人幾句。
順天府尹卻笑道:“而且,想必皇上也不會愿意看到皇后娘娘左右判決的吧!”
刑部尚書聞言一愣,在心底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默默轉頭看向前方。
他的確是不想得罪皇帝。
順天府尹在心底暗笑一聲,又顧全大局地道:“既然咱們方才答應過皇后娘娘,那咱們就給蘇六娘一個面的死法吧。派人去對施以絞刑就行了,不要見。”
“那也好。”
刑部尚書嘆氣頷首。
三人很快商量好了判決。
刑部尚書抬手,一拍驚堂木道:“堂下肅靜。”
外頭的百姓們頓時停下議論。
刑部尚書咬咬牙,沉聲說道:“此案證據確鑿,不容抵賴。然而本顧慮到蘇六娘一直被丈夫待,其可憫。因此,本判蘇六娘絞監候!”
此言一出,堂下頓時大嘩。
秦歆大吃一驚,不解地瞪著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被看得有些慚愧,默默轉過頭去。
袁景知忽然一抬手,往蘇六娘上砸了一顆小石子。
蘇六娘瞪大了眼睛,隨即白眼一翻,暈厥過去。
袁景知道:“大人且慢。”
刑部尚書問:“怎麼了?”
“大人,蘇六娘暈倒了。”袁景知指著蘇六娘道,“一夜沒有進食,這會兒又張,恐怕是支撐不住了。咱們不妨下午再判。”
大理寺卿一臉沉,剛要搖頭,刑部尚書卻提前答應了:“行,那就下午再判。”
“多謝大人。”
袁景知道了謝,和秦歆一起離開刑部大堂。
走出大堂,秦歆有些惱怒:“虧得這些員還是朝廷肱,居然這麼不要臉,連允諾過的事都能不做。”
“這原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袁景知嘆道,“厚無恥,臟心爛肺,這都是我大衍王朝場上,教給這些員的第一課。那刑部尚書至今還能為蘇六娘說幾句好話,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好了。”
秦歆了,只能嘆氣。
袁景知輕聲道:“咱們能為蘇六娘做的事,已經不多了。即使這次沒能救下,你也已經盡力。”
“我知道。”秦歆咬著,“可我不甘心——”
說話間,前頭跑來了一個人。
彩萍氣吁吁地過來,攔住秦歆道:“二位訟師,我家娘娘請你們去后頭的茶廬里說話。”
秦歆和袁景知對視一眼,跟著彩萍一起走進茶廬。
來到茶廬外頭,彩萍輕聲道:“娘娘,人已經帶來了。”
“嗯。”宋皇后隔著簾子嘆道,“二位辛苦了。”
秦歆看看左右沒什麼外人,便恢復本音開了口:“不辛苦,這是我們心甘愿的。”
“秦大小姐?”
宋皇后聞聲一愣。
秦歆輕聲:“正是臣。”
宋皇后安靜了片刻,說道:“秦大小姐,你進來。”
秦歆沖彩萍點點頭,走進茶廬。
茶廬里,蘇六娘也在。
蘇六娘跪在地上,正狼吞虎咽著一盤茶餅。
宋皇后憐憫地看著蘇六娘,良久才嘆了口氣:“真是個苦命的人。”
蘇六娘聞言形一,眼底有一地淚水落。
“本宮原以為,本宮能救下。”宋皇后嘆道,“沒想到前頭的那群員居然聯手設了這麼個局給本宮。最后,本宮也沒能救下來。”
秦歆搖頭道:“娘娘寬心,這件事不是您的錯。”
“不錯,娘娘。”蘇六娘努力吞下口中的茶餅,聲道,“您和秦大小姐,都已經為民婦奔走努力過了。有了如今的下場,只能說是民婦命苦。對您和秦大小姐,民婦卻是激萬分的。若有來生,我一定結草銜環,好報答您和秦大小姐的恩。”
說著說著,蘇六娘就哭了。
跪直了,在地上砰砰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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