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都是一堆老古董，真不曉得他們做的飯，你們咋吃的下去，”木香忽然又來了一句。

說完這句，便回屋去了，留下唐墨一個人，坐在院裡沉默著。

唐墨是被最後一句給雷到了。

老古董？

他首先想到的是，留著大鬍子，滿臉滿手皺紋，佝僂著背，站在鍋邊，一邊捂著咳嗽，一邊拿著湯勺攪拌著的人。

天哪！他想吐，胃裡好像在翻滾。

宮裡的膳房，他從沒進去看過，也不曉得是不是真如所說的那樣。

木香去作坊巡視了一遍，吳青他們還沒回來，不去看不。

一進作坊，就看見劉氏正在撿一塊掉在地上的。

劉氏沒看見進來，撿了，隨手就扔進裝的木盆裡，沒有毫考慮的。

木香沉下了臉，大梅是看著進來的，也知道在看劉氏，當瞧見木香臉沉的像是快下暴風雨的時候，便知道劉氏又犯錯了。

劉氏察覺到作坊裡忽然安靜了，一擡頭，見大傢伙都在看，“咋了，你們不幹活，都看我作啥？快點幹活了，拿人工錢，替人幹活，咱們就是人家的長工，若是一個伺候的不好，隨時都有可能被攆走的。”

自嘲的語氣，說的好像誰待了似的。

衆人都不敢吱聲，連大梅也不想提醒木香就站在後面。

欠的人，自己往槍口上撞呢！想攔都攔不住。

“你們咋都不說話了？”劉氏還在自顧自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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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慢慢走近，聲音比這三九天還要冷上幾分，“你不想在我這兒幹活，又沒人你，長工？你還真敢說，如果是長工的話，你以爲會有那麼高的工錢嗎？你來的時候，我是怎麼跟你說的，這是什麼？”

挑起那塊沾了泥的豬，在劉氏眼前晃了晃，“我問你，這是第幾次了？”

劉氏被的氣勢嚇住了，站在那，都在打，支吾了半天，也沒講出實話來。

王阿婆在一旁進話來，“木香，你放心，掉的，後來我都洗過了，沒有髒東西灌進香腸裡頭，不會讓客人吃到渣子的。”

劉氏恨恨的瞪王阿婆一眼，大梅子一，站到了王阿婆前面，氣憤的道：“你瞪什麼瞪？是你犯錯了，王嬸給你補過，你不領就算了，你幹啥還瞪，難道你想讓客人都吃髒掉的香腸嗎？”

劉氏本來底氣就不足，再被嚷嚷著一罵，想著木香就在後，也沒敢再狡辯，誠心著給道歉，“那個……木香啊，這事是我做的不對，我保證，往後再不會了，你也別計較了，不就是沾了灰嗎？又不是不能吃，沒啥大不了的。”

木香冷笑，“沒什麼大不了的嗎？那你吃一個給我看看，我給你吃的飯裡，裹上泥，看你能不能吃的下去，要是你能吃下去，這事或許我可以不追究。”

劉氏震驚到了，“你說啥？讓我吃裹了泥的飯？我說木香啊，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咋著，你不能得理不饒人吧，咱們鄉里鄉親的，你可別把事做絕了。”

剛剛的確是誠心誠意的跟道歉，畢竟這份工作，很難得。不想丟掉，否則，按著的脾氣，哪得了木香的約束。

進作坊還得洗手，去上個茅房回來，還得洗手。進門得帶圍口罩，出門還得去掉，每隔兩天，這些圍口罩就得洗一遍，都不嫌麻煩的嗎？

木香手扯下的口罩，對大梅道：“明兒不用來了，現在就可以下工，等何安從鎮上回來，把工錢給結清了。”

隨即又看各其他的工人，大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這作坊雖然小，但也有它的規矩，當初你們進來幹活的時候，都被告知過了，不是沒有提前通知你們，該遵守的規矩想必都清楚，我不想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所以你們該知道如何做了。”

餘下的婆娘，都不敢作聲了，悶下頭幹活去了。

連馬二拐媳婦跟黃氏，都不敢再看木香。

老闆就是老闆，木香已經不是那個膽小怕事，說話都不敢看人的小丫頭了。

這氣場，這派頭，可真不能再得罪了。

劉氏現在可後悔了，見木香出了作坊，趕忙跟在後頭，追著說去了。

劉二蛋站在烘乾房裡，只在娘大聲嚷嚷的時候，頭看了一眼，便又繼續幹他的活去了。

他太清楚他孃的脾氣了，早就知道幹不長，預料之中的事。

大梅在木香出去之後，著嗓子，對餘下的工人警告道：“你們也瞧見了，木香嚴厲起來，那是六親不認的，你們也別存著僥倖，踏踏實實的幹活，也不會虧待你們，否則丟了差事，想再回來，可就不容易了。”

唐墨手裡晃著扇子，站在作坊門邊上，把裡面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黑亮的眼睛裡，流出讚賞。

他讚的，是作坊的管理理念。

定時上班簽到，中午還有定時的午休，作坊裡的生產工藝，都有規章制度，每一道工序，都嚴格的把關。

這等制度，連他的作坊都做不到呢！

唐墨站在這兒，羨慕嫉妒恨，琢磨著怎能把這一套理念用到他的作坊去。

劉氏追著木香，想讓收回命令。

木香本不可能答應，開掉，是爲了殺儆猴。的作坊裡做出的產品，絕不能存一丁點的瑕疵跟患，那是要自招牌的。

劉氏見說不，心裡也有氣了，“哼，不幹就不幹，老孃離了你的作坊，又不是活不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甩著圍，氣呼呼的站在那。何安還沒回來，沒拿到工錢呢！

木香面無表的看了看手上的圍，說道：“圍是屬於作坊的，不是你個人的，還有口罩，都取下來吧！”有馬蹄聲靠近，應該是何安他們回來了。

劉氏這回真是氣傷了，把手裡的東西往地上一扔，臉都氣豬肝了。

“給給給，破東西，好像誰稀罕似的。”

吳青趕著馬車拐過彎，停在作坊的邊上。

劉氏最後說的話，他是聽見的，當即臉便冷了下來，一聲不吭，視線卻鷙的向劉氏。

這一眼，嚇的劉氏，肚子直哆嗦，手心冒汗，只覺後背都僵住，不能了。

這會嚇都嚇死了，哪還敢提抱怨的事。

劉氏在作坊幹活，一直都很畏懼吳青，總覺得這人上的戾氣好重，特別是他不說話，冷冷瞪著你的時候，真能把人嚇死。

何安洗了個澡，心不錯，跳下馬車，見劉氏在那站著，還奇怪呢！

“咦，你咋不去幹活？在這兒站著喝西北風嗎？”

“被除名了，你去把賬給結清，”木香面雖然沒有吳青的冷，但上潛藏的戾氣，卻時時現。

殺過人的，跟沒殺過人的，在氣息上，肯定是不一樣的。

這一點，像吳青這樣的高手，很容易就覺到了。

那日，他帶人去許萬清的別院，當看見屋裡躺了一地的景時，要說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

想當初，趙念雲在京城的小姐們當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子。

不論才還是樣貌，都是百裡挑一的。

還甚得皇上跟皇太后的賞識，曾經說過，要給挑個品貌雙全的男子做夫婿。

有了皇上跟太后的垂青，趙念雲在京中的風頭，可謂盛行一時。

可是突然有一天，這位有才有貌的人，被人揍的如此狼狽，還斷了，以後就得變瘸子了。換誰，誰不震驚？

吳青考慮的還不止如此，他還得替自家主子慶幸。

好在主子在京中勢力強大，連太子都要給主子幾分面子。否則，以暴躁狠絕的子，若是沒有足夠強大的背景，如今羽翼未，誰又能護得了。

何安看著一臉豬肝的劉氏，再看看木香嚴肅的神，已經猜到了幾分。

他呵呵笑著說：“我這就去拿賬本，算工錢，唉，這麼好的工作，還給弄丟了，回去可別懊悔纔是。”

劉氏一口氣梗在嚨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老孃纔不後悔，誰後悔誰孬種，我家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不過幾百文錢而已，我纔不在乎！”

“不後悔好啊，我這不是怕你回去想不通，再得了心結，回頭憋出病來，這年可就過不好嘍！”何安打著不兌死，絕不罷休的架勢。

數錢的時候，還不忘埋汰。

不用回去，此時此刻，當劉氏看見何安數給的銀子，那麼多之後，已經後悔的要死了。

莊稼人，是靠種地，也就夠填飽肚子而已，哪能靠著種田掙大錢呢！

可是在木香家的作坊幹活，位置便利，離家近，中午還能回去休息，這等好差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

劉氏懷著悔不當初的心，揣著銀子往家去了。

劉麻子扛著鋤頭，剛要下地幹活去。

前兩日，天氣忽然暖了，油菜田裡便長出好些雜草來，閒著沒事，他便去鋤草。

古代沒有鋤草劑，也沒有殺早藥，防治莊稼病蟲害，全靠人工。

等到了春上的時候，還得給田地施。

從河，水塘裡撈些浮萍水草什麼的，扔進田裡，做爲料。

遠遠的瞧見自家婆娘往家來了，他奇怪了，放下鋤頭等走近。

劉氏正一肚子火沒發呢，遇上劉麻子，正撞搶口上。

“你站著幹啥，等著看老孃笑話呢，滾去幹活去！”

劉麻子心點心虛的了下脖子，說話不是太有底氣，“我這不是看你回來了，在這兒等你嘛！你這是落了東西在家，回來拿的嗎？”他忽略掉了那句看笑話，怎麼也想不到自家婆娘會被人給辭了，以往只會他娘婆娘欺負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欺負的份，額

劉氏一聽這話，火更大了，“拿個屁，老孃被他們給辭了，什麼東西，不就是開個破作坊，掙了幾個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一個野丫頭，還能耐了。”

“啊？你被人辭了？”劉麻子吃驚的眼睛睜老大。

劉氏現在看他，是越看火越大，“廢話，不辭了，老孃能現在回來嗎？行了，回家說去。”

村裡幾個好事的婆娘，除了趙氏，都被招去香腸作坊了。如今到了上工的時候，村裡可安靜了。

可即使如此，還有那些個閒著沒事幹的，老頭子，老太婆，在家門口轉悠著。

加上，劉氏嗓門又大，能不招人圍觀嗎？

這不，馬二拐他爹，到老二家來過年了。他們兄弟幾個，流的養老子，今年到馬二拐了。

馬老爹是個碎，講閒話的老頭子，跟人家老太太似的。

此時，他正跟幾個村裡的老頭子坐一塊，旱菸，講閒話。

劉氏的話，他可是全聽見了。

馬老爹啞著嗓子，笑呵呵的大聲說道：“劉麻子啊，你小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小時候，我也沒瞧出你是個孬種啊，這咋大了大了，就孬種了，瞧瞧你怕老婆的慫樣，幸好你爹早死了，不然哪，不死也得被你給氣死了。”

馬老爹板朗，說話的時候底氣十足，就是旱菸的多了，牙齒掉了幾個，剩下的，也是一的黃牙，肺不太好，要是離的近了，就跟老式的風箱似的，呼哧呼哧的響著。

劉氏這會正在氣頭上，聽見他挑撥離間的話，三步兩步就衝了過去，指著馬老爹的鼻子，一通罵道：“老東西，你是不是見不得別人過的好啊？劉麻子他怕老婆咋了，你有能耐，你咋不說你家馬二拐，他不也一樣怕媳婦，我看你是鹹吃蘿蔔淡心！”

馬老爹被罵了，也不生氣，反倒吧嗒兩下菸，吐出一團一團的菸圈來，悠閒味十足，“我家二柺子，他就是個孬種，這我老頭子也不否認，誰他瘸呢，討個媳婦不容易，可劉麻子啊，老叔得提醒你，婆娘是要管的，你看看，這都鬧什麼樣了，跟長輩說話有這樣的嗎？哼，沒大沒小！”

劉氏被這句話噎到了，底氣謝了不，但又不肯低頭認錯，仍然強著道：“我沒大沒小，你還爲老不尊呢，我家咋過的日子，跟你沒關係，哼，你的旱菸去吧！”

劉氏扭頭就走，走了兩步，見劉麻子站著沒，厲聲道：“你還站那幹啥，還不趕跟我回家！”

“哦，來了來了，”劉麻子陪著笑應聲，隨後又對馬老爹歉意的笑笑，“那個……就一脾氣不好，其實人還是不錯的，您老別生氣，我這就回去教訓去。”

說完，拎著鋤頭便跑了。

馬老爹對邊的老人道：“瞧見沒有，往後這小娃啊，可得教育好了，不然長大了，都這副德行。”

旁邊一個子杵著柺杖的老人，瞇著眼笑道：“你家二柺子難不也是從小慣的？”

馬老爹脖子一梗，“可不是，從小他壞了，我家老婆子，就慣著唄，養了，後來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又怕人家嫌棄他是個瘸子，就連著媳婦一塊慣著，這不，慣出病來了。”

柺老頭連連點頭，“娃兒小的時候，確實不能慣，慣著慣著就得給慣壞了，我看哪，劉家的小兒子，將來就要壞事，除了老二劉二蛋，還有點本事，跟著木家的丫頭幹活之外，剩下的兩個，都沒戲。”

說到劉二蛋，就得說到木香，跟的加工作坊。

“木家的丫頭，比他爹能耐，有本事，像個幹大事的主，往後的前途，不可限量，”馬老爹豎起大母指，由衷的誇讚。

記得頭上一回來玉河村過年，那會木家丫頭還小呢，跟李大山鬧的也僵，主要還是跟陳娥鬧的太僵。

幾個小娃，在兩間破屋子裡，過的日子，那一個可憐哦！

柺老頭忽而嘆氣，“可惜了，是個娃娃，終歸日後是要嫁人，做媳婦，找婆家的。”

馬老爹這回不吱聲了，吧嗒著菸，皺的臉龐在煙霧下，看不真切。

劉氏回了家，氣的啥也不幹，躺在炕上，著屋頂結的蜘蛛網出神。

劉麻子自打上回跟幹過架之後，就不敢再同爭吵了。

小兒子坐在堂屋門口玩泥，瞅見他娘風風火火的進屋，並沒什麼反應，可當劉麻子要靠過來時，他擰著眉瞪劉麻子。

“滾開，別礙著我玩！”

劉麻子正琢磨著劉氏爲啥被辭掉的事呢，想著，要不然等晚上，劉二蛋回來了，讓他幫著去說一聲。

二小子跟木家關係的好，應該可以吧！

他想的正神，冷不丁聽到小兒子的呵斥聲，也有了氣，順手照著他的頭，給了他一掌，“你也長本事了，敢這麼跟你老子說話，皮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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