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怒中，他撥通了紀檢委的電話，負責尹建國案子的是副監察長杜承平。

“小杜，我是盛鴻江。”

電話那端，自然是傳來不斷的恭維聲，一口一個首長領導的親切。

“尹建國的案子，你們秉公辦理就是，不用顧及到我這邊。你也知道，他犯的案子傳到首府部門影響也是不好的。”盛鴻江平靜的說道，語氣一貫的嚴肅。

電話那端的人不停的點頭，都是場上混下來的，自然懂得上麵人的意識。盛老爺子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袖手旁觀，明哲保了。你們該怎麽判就怎麽判，放心大膽的辦就是。

杜承平又奉承了幾句，讚揚盛部長大公無私等等，然後才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之後，盛鴻江有些無力的將頭靠在椅背上，模糊中，似乎做了個長長的夢。夢中都是人麗的臉龐和無辜的眼睛。早知會有今日的天人永隔，當初他就不該放手讓離開，即便是困，也要將困在懷中。

雪煙，王雪煙。他一生中最的人。今日，他算為討回了公道。

……

離開盛家，盛沐的神都有些恍惚了。夏言知道外公的絕對母親打擊很大，一刻不敢掉以輕心的陪在邊。

沙發上，夏言將頭枕在母親膝上，亦如兒時撒的模樣。盛沐溫的著兒的額頭，溫聲說道，“夏言，你喜歡哪個國家，英國，法國還是荷蘭？媽送你出國深造好不好？”

夏言淡漠的搖頭，手臂環住母親的腰。“夏言不離開，夏言要陪著媽。”

“傻孩子，你還能一輩子陪著我啊。”盛沐寵溺的刮了下夏言的鼻尖，眼中卻難掩落寞傷。送夏言離開，自然是下下策，那就說明，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夏言是聰明人，又怎麽可能看不母親的心思，隻是一直在裝傻而已。“媽，不早了，該睡覺了。明天，我們再去找找楚叔叔，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嗯。”盛沐點頭應著。的確是累了。

夏言坐在母親床邊，看著母親睡。盛沐的臉一直很難看，邊的青紫也越來越深。的心髒不好，經曆了這麽大的事，整日憂心勞，幾乎油盡燈枯，再也承不住任何打擊了。

夏言將頭輕靠在母親的掌心，微合起雙眸，角牽起一抹釋然的笑，好似看穿了人世間的生死苦樂般。父母給了生命，養育承認，現在也該是回報他們的時候了。如果盛鴻江不願意相助，那麽，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命抵命。

……

夜深人靜，空曠的別墅沉寂的有些可怕。但客廳的燈卻是亮著的，夏言推開大門，盛西慕並不在家。是啊，這裏對於他來說，不過是眾多居所中的一個，會偶爾的駐足停留，卻不是停泊的港灣。也隻有才將這裏看做是家。

坐在客廳中，安安靜靜的等著他回來。但並不知道他何時回來，或許是馬上，或許是明天，也或許是幾天，或者更久，但唯一能做的隻有等待。

渾渾噩噩間，夏言竟窩在沙發上睡著了。再次醒來，竟是第二天清晨，睜開眸子，映眼簾的竟然是一張放大的俊臉。顯然，盛西慕沒有想到還會回到這裏，深不見底的墨眸，竟也帶了幾分不解之。

夏言角笑意淺淺，淡聲問了句，“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我。”

“剛剛。”他簡單的回了句，側靠坐在沙發上，悶頭吸煙。

“哦。”夏言應了聲，便再無話可說，兩人間，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盛西慕吸完了一煙，將煙按滅在水晶煙灰缸中，突然手拉住了手腕。青蔥的指尖，染著豔紅的指甲油，與白皙的相稱，十分好看，卻明顯有些蓋彌彰。一向不喜歡這些東西的。

“疼嗎？”他問。

夏言笑著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缺失的門牌和牆壁上殘留的跡。

“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你也，不該回來。”他甩開的手，冷漠的回了句。

夏言依舊在笑著，雲淡風輕的模樣，極是麗。悄悄靠近，的雙臂從後環上他腰。靠著他堅實的脊背，卻淡漠不語。

“如果你是來為你父親當說客的，那就不用開口了。”他清冷開口，手甩開夏言纏在腰間的手臂。

孩向來羸弱，踉蹌了下，跌坐回沙發上，好在真皮沙發，並沒有撞疼。低低一笑，笑靨中著幾分蒼涼。“你想多了，我隻是來看看你而已。”

“現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我還要去轄區。”他沒有毫溫度的丟下一句，拾起一旁的西服套在上，便準備離開了。

眼前逐漸被淚水模糊，夏言要很努力才能看清晰他的模樣，然後，很用心的將他的俊記在心裏。“小的時候，很喜歡看瓊瑤的小說，記得書中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盛西慕，尹家欠你一條命，如果我把命還給你，可不可以放我爸爸一條生路。”

盛西慕角一抹冷諷的笑，還？要拿什麽來還？難道人死還能複生嗎！

“我該走了。”他丟下一句，毫無流連的推門而出。但一步步，都好像踩在夏言的心口一樣。眸專注的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角笑意淡淡，淚卻一顆顆不停的滴落下來。一不的坐在沙發上，就這樣看著他走出自己的生命。

偌大的別墅，空曠寂靜的讓人幾乎窒息。夏言經過臥室，淺白的指尖過的床榻，這裏，曾經和他忘纏綿，融為一。安靜的坐在床邊，微微側頭，對麵的梳妝鏡中倒影著子一張蒼白致的小臉。恍惚間，鏡中似乎浮現過男人與人疊著的影，他溫的吻過一芊芊玉指。

的腳步經過別墅中的每一個角落，最後，停留在裝飾的浴室之中。上已經換了一件衫，雪紡質地的連，嶄新的，的。是櫃中眾多昂貴品牌中的一件，從沒過他買的東西，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夏言站在鏡前，纖細的指尖著鏡中子梨花帶雨的麵頰。“別哭，尹夏言，別哭，很快，就可以解了。”喃喃自語，手拿起洗漱臺上深藍的刮胡刀。或許是轄區中養的習慣，盛西慕一向不用自轉頭的刮胡刀，而是用最原始的刀片式，即便這東西同樣的昂貴。

作緩的拆開刀頭，將鋒利的刀片取出……真奇怪，平日裏，是最怕疼的，為何刀鋒劃開手腕側的，竟然沒有毫的疼痛。鮮紅的滴滴落在純白的琉璃上，暈開一圈兒圈兒漣漪，像極了雪地上盛開的紅梅，真。

夏言絕的容，出奇的平靜，臉頰旁顯出淺顯的梨渦。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吧，這樣，也好。

……

黑大奔穿梭在黎明的街道上，不知為何，心緒莫名的煩，盛西慕總覺得心口無來由的憋悶著。後視鏡中，是一張男子沉穩的俊臉。清晨的，穿過半敞的車窗，在他側臉染了一室的暈，卻無法驅散他上散發的寒。

孩的巧笑嫣然不停的出現在腦海中，這種覺，讓他十分的不安，這種覺，曾經隻出現過一次，是母親離世的時候。死亡？！盛西慕腦海中翁的一聲震響，伴隨著的是嘎吱一聲剎車聲，車子急促的停下，在底下拖出一條清淺的痕跡。

“我把命還給你。”尹夏言最後的一句話，清晰的縈繞在耳畔。

他握拳重擊在方向盤上，一張俊冷到了穀底。仇恨真的會讓人衝昏頭腦，他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的意圖。車子快速的掉頭，極速向回行駛。

盛西慕永遠也忘不了那震撼的一幕，撞開浴室的門，眼的，都是刺目的鮮紅，好像全世界，都被鮮侵染了。孩單薄的躺在白瓷浴缸中，不斷有紅的水從溢滿的浴缸中溢出。

孩的頭靠在浴缸邊沿，蒼白的幾近明，神卻平靜安詳，角邊甚至含著若若現的笑意，不難想象，離開的那一刻，很平靜。浸的著玲瓏有致的，擺漂浮在水麵，有種說不出的鬼魅。

孩手中握著一張雪白的信紙，早已被水浸，字跡有些模糊，卻尚能辨認。隻有短短的一句：從哪裏開始，就在哪裏結束。除了這一句，什麽都沒有留下。

“言言，言言！”他將孩從水中抱起，不管不顧的向外跑去。

車子在道路上疾速行駛，盛西慕握著手中的方向盤，手背之上，青管暴漲凸起。他現在的表，恨不得殺人。尹夏言，沒有經過他的允許，怎麽敢死！

“尹夏言，你給我醒醒。你要是敢死，我就讓尹建國下半輩子都在監獄中過，你別想著我能放過他！”他憤怒的嘶吼著，但半躺在副駕駛位置的孩兒，竟沒有毫的反應。

無論如何的嘶喊怒吼，旁的孩就是沒有半分反應，的氣息很微弱，幾乎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盛西慕的車速越來越快，上翅膀絕對能飛起來。一連闖了幾個紅燈，終於在中心醫院門前停了下來。他抱著孩，快步向醫院跑去，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喊著醫生。

白擔架床將孩推向手室，旁的醫生護士都一臉的張之，夏言的況並不樂觀。

“先生，你不能進去。”盛西慕被護士攔在了門外。

“放開，我要陪著。”他怒聲吼著，臉霾，便要向裏衝。

“先生，對不起……”護士十分盡職的擋在他麵前。

而盛西慕再也沉不住氣了，怒吼著一把將推開。“給我滾開。”

“西慕，你在這兒耍什麽威風。”後，劉院長穿著雪白的褂子走過來，臉上戴著醫用口罩，以至於盛西慕看不清他此刻的表。但他的語氣卻是嚴肅的。

盛西慕在長輩麵前明顯沒有了剛才的氣焰，“劉叔叔，你快救救夏言。”

“放心，我會盡力的。你等在外麵，進去隻會添。”劉院長丟下一句，一邊向手室走，一邊向旁護士詢問著病人的況。

手室的門閉著，門上的燈從早上一直亮到了午後，一直不曾熄滅。盛西慕坐在手室門外悶頭吸煙，卻沒有人敢上前勸阻，腳下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的煙頭。綠的西服迸濺了鮮紅的滴，泛著淡淡的腥鹹味道，尤為刺目。不過短短的幾個小時而已，為何他卻覺漫長的好似一生。

即使是當初執行任務，命懸一線之時，也不曾有過如此的恐懼，他怕手室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推出來的是一冰冷的。他害怕再也看不到如春風般溫和的笑靨，即便是梨花帶雨的麵龐，都是那樣的讓他懷念。

“言言，別死……求求你……”他痛苦的閉上雙眼，片著呢喃。

漫長的等待與煎熬中，手室的門終於推開了，劉院長率先走出來，摘下白口罩，臉上顯出幾分疲憊之。

“劉叔叔，怎麽樣？”盛西慕慌的起，眼中有期待，也有不安與恐懼。高大的在微不可聞的抖著。

劉院長歎了聲，才道，“還好送來的及時，不然就危險了。失過多，還要在醫院多觀察一段時間。”

“好，好。”盛西慕不停的點頭，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下。繃著的弦突然鬆懈下來，他無力的踉蹌了兩步，看著護士將夏言推了監護病房之中。

隔著監護室厚重的玻璃窗，孩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麵容蒼白如雪，冰冷的儀在上，藥順著輸管流。一旁儀上跳的波紋，顯示著生命的跡象。

盛西慕站在玻璃窗外，目專注的看著床上的孩，好似凝著的，是他的整個世界。

“放心，已經離危險了。你不吃不喝的守了一天，去休息一下吧。”後，劉院長的手臂搭上他肩頭。

盛西慕回頭，角笑意難掩疲憊之，“要看著醒來我才能安心。劉叔叔，今天辛苦你了。”

“你這孩子就是倔，算了，我也管不了你。”劉院長歎了聲，便離開了。

回到院中辦公室，他關了房門，靠坐在辦公椅中，雙手叉在前，目低沉，思慮了片刻，才撥通了辦公桌上的電話。

“老領導，我是小劉。”他溫聲開口，客套了兩句後，便將話引正題。“西慕今天送來一個自殺的孩，搶救後剛剛離危險。不過，那孩懷孕了。”

聽到懷孕二字，電話那端的盛鴻江無法在平靜了，臉沉的厲害，外人麵前，卻又不得發作。“那孩是不是姓尹？”

“是，尹夏言。”

“西慕知道這件事嗎？”盛鴻江又問。

“看樣子應該不知，我也沒有告訴他。”劉院長恭敬的回道。

“嗯，你做的很好。這件事，一定不能讓西慕知道。”盛鴻江沉聲吩咐著。隻要盛西慕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尹夏言的孩子就一定不會出世，在糊塗，也不可能給自己的舅舅生孩子。

掛斷電話，盛老爺子的手掌重重拍在麵前桌案上，憤怒的說了句，“這個畜生。”

……

似乎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中有父親慈的笑，母親的寵溺，哥哥的包容，一豪哥哥的臉龐……卻獨獨沒有盛西慕，好像，他從不曾出現在的生命中一樣，種種的相遇，疼痛的糾纏，不過是南柯一夢。

“言言，言言……”耳邊，不停有人低喚著的名字，好吵，真的好吵啊，孩下意識的掙紮，費了些力氣，才睜開沉重的眼皮。

眼的是一片純白，夏言有片刻的迷茫，往日裏清澈明亮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下意識的了下，疼痛，直骨髓。

“好痛。”下意識的.。

“言言，你終於醒了，告訴我哪裏痛？”盛西慕眸中一閃而過喜，手上孩額頭。

微微側頭，看著他，渙散的目逐漸凝聚，腦海中意識慢慢恢複，然後，角遲緩上揚，出一抹諷刺的笑。嗬，活著舉步維艱，原來想死也是如此的困難。

夏言重新合起眼簾，無力的躺在病床上。現在不想看到他，一點兒也不想。

“言言，你已經睡了很久，不能和我說說話嗎？如果還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別忍著。”盛西慕溫的手掌將冰涼的小手護在掌心間，低頭輕吻著。“傻丫頭，怎麽能做這樣的傻事呢。”

夏言扭頭背對著他，一顆冰冷的淚珠悄然而落。不知道他這故作深的戲碼又是演的哪一出，但夠了，一切都夠了。

“我累了。”沙啞的開口。

顯而易見的拒絕與疏離，盛西慕又怎麽會不懂，冷漠，往往比歇斯底裏更傷人。或許真的是太累了，他才會如此失控。他起，高大的遮住了夏言頭頂的線，他俯視著，墨眸深若寒潭，沒有人知道這男人究竟在想什麽。

“你睡吧，我該走了。”他淡然的丟下句，毫不拖泥帶水的轉離開。醒了，也是他該離開的時候。無論發生什麽，他們之間都不該再有任何集。

房門一開一合後，病房回複了該有的平靜。夏言的突然蜷一團，疼痛讓額頭沁了一層冷汗。手臂上纏著雪白的紗布，不記得自己流了多，但可以確定的是，的白流了，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

夏言沒有在醫院停留太久，回家前，買了一塊皮表帶的手表，遮住了晚上的傷痕。騙母親去同學家住了幾天，盛沐看上去又憔悴了許多，已經沒有力氣卻辨別夏言說的是不是假話。

之後的幾天，依舊為了尹建國的事四奔波，遞出去的錢一次次被退回，也沒別人的白眼，甚至被拒之門外。

最後，連原先願意為他們出謀劃策的楚監察長也閉門不見了。夏言明白，一定是盛家又給下麵人施了。場上向來如此，沒有人會為不相幹的人惹禍上。

“夏言，還是回去吧。姓楚的不會見我們了。他算什麽東西啊，如果沒有爸，他能有今天！”尹夏昊低咒了聲，下外套裹在了夏言上。他們在外麵已經整整等了一個下午，立秋過後，天氣開始轉涼，最近，夏言又莫名的畏寒。

夏言一笑，臉有些許的蒼白。了下搭在上的外套，淡淡的點頭。“看來楚叔叔幫不了我們了。隻能再想辦法。”轉向外走去，剛邁開兩步，眼前卻突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