骼骼牆的傳說，也正是從雪域流傳開來的，並一直在令世人驚駭與迷惘。所以，來到雪域的人們，一見到那冷峻神聖的天葬臺、盤旋飛翔於其上空的鷹鷺，以及蒼涼悲壯的天葬儀式，就覺自己仿佛進到了一個神的世界。

抵擋住了的程子揚，就在恍惚之間被帶到雪域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裏來了。

這時，天還很黑，四周很靜，整個院人影晃，人群進進出出得非常頻繁，但都是悄悄的，盡管不發出聲音來。沒有啜泣聲，更沒有人高聲說話。

這時，他發現一正被坐放在土坯墊的床上，床前供奉著一張小桌，桌上放著一隻杯子，杯子放一紙經文。一旁還很有幾個喇嘛正在不停地念經超度。

顯然，這是一戶正在辦著喪事的人家。

當天空發出微微的亮時，就有人用筆畫出兩條白線，從死者門前一直沿著道路通到運載的車子跟前，兩線的間隔寬度正好容納一兩個人並排行走。

畫白線的時候，死者家屬還給每個送葬的人分上一支香。香早已點燃，拿著香的人不一會兒便自地分排在白線外。

接下來，人群中站出四個人來，合力抬起那，付給一個人背上。後麵隨行的，卻隻有幾個人，其中就包括了程子揚。

就這樣，他跟著背的人來到了天葬場。

實際上，天葬臺是由一塊塊厚實的巨石砌圍而的方形。西邊正中立著一直徑約10厘米左右的石柱，東側並列著兩塊方形巨石，上麵散放著斧、榔頭、尖刀之類的械。

背人將放在石塊上後，就走到一邊去和死者家屬一起吃些東西。程子揚也直至這時才知道那背人就是天葬師。不久，又來了十餘個尼姑，再次在一旁開始念經超度了。

持續個把小時後，念完經的尼姑們就都離開了。吃過東西的天葬師，也開始做他的活兒。

他先解開裹在上的白布，把的頭係在石樁上，將的四肢一一拉開來，頭西腳東，形一個“大”字形，麵下背上，平攤放在地上。

這個時候，天地之間似乎隻剩下天葬師一個人。一種靜謐的神聖氣氛，是在迅速地籠罩著四周，令在場的人都不住地心驚跳起來。

這個時候，天葬師第一刀從背脊一直拉到腳。這一刀又深又長。在嫻的刀法下，背部的很快地被切割了幾種不同形狀的小方塊。接下來，天葬師再把子翻過來，使用同樣的手法，把上的割小方塊，剔放在白布上。

待所有的和髒都剔放在白布上後，天葬師就用白布那些和髒包裹起來。就在這時，程子揚耳邊聽到有個聲音在這麽解釋著：如果鷹鷲來得，先把吃飽後，就會不願再去吃骨頭了，所以往往是最後給它們吃的。

程子揚默然。但當他抬起頭來時，天葬臺的附近已經燃燒起了鬆柏香堆，天葬師還撒上三葷、三素，一時間那濃煙直衝雲端。

“這是一種信號，遠的‘神鷹’見到煙就會飛到天葬臺來。”一道聲音又傳進程子揚的耳中。

果然，沒有多久，一隻隻巨大的鷹鷲就陸續地出現了，足有三四十隻。此時，天葬師已經從死者腳部開始，往頭部依次逐一地搗碎骨頭。

頭部是用一個白布包起來放在巨石上，然後用榔頭猛砸敲碎的。敲碎後的骨頭用帶來糌粑調和，一團團，連地上的水也與糌粑和一團團。

接下來，就等待著鷹鷲中的領頭鳥來食用了。

顯然，每群鷹鷲中都有一隻領頭鳥。如果領頭鳥不飛來，或飛來後不吃第一口，其他的鷹鷲也就不敢上前來吃了。

這次還算好，天葬師這邊才剛弄好，那隻碩大的鷹鷲就上前來搶食一口，群鷹隨即群起撲上，開始狼吞虎咽地搶啄食了。

半個小時後，一就被爭吃個幹淨。一場天葬也就此終於落下了帷幕。

在淒風呼號之中，翻卷飄飛的經幡之下，就著天葬師那紛飛的尖刀，一副人類的軀就這樣迎接了蒼鷹的洗禮，瞬間化為了烏有，魂歸蒼穹。

隻食，不食生靈的鷹鷲，以自己的軀全部布施生靈，從而宣告靈魂升天的葬俗，視解剖人為積德行善的天葬師，這一切的每一個個都在那麽地令人不可思議。

然而，大自然卻讓他們是如此和諧地融合在了一起。

這種融合的背後，現的是一種獻神？還是一種巨大的悲憫之？或是一種對生命的大徹大悟的理態度？程子揚有些目瞪口呆了。

因為大自然中的許多原本就是如此的神，讓人分不清何方是繁華，何方是落後？怎樣才算愚昧？怎樣才算明智？

天葬臺終於恢複了它應有的寧靜。一塊塊巨石又重現那冷冰冰的麵目。站在臺中，程子揚久久地陷到紛繁雜的思緒之中。

每一個人都會死去。當死亡降臨的那一天，再如何強勢者也隻得任人擺布，是讓軀在烈火中化為灰燼，還是被埋在淤泥中任憑蛆蟲的，或者是讓容一一地腐爛？還是像眼前死去的人一樣，把自己的軀布施給那些生靈？死者是沒有任何權利做出決定了。

生時，為了這臭皮囊，為了這堆皮脂膏髓，爭名奪利，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安自己，勉勵自己，不惜一切地去滿足。

總把他人的豪華而奢侈的生活當作自己的追求，隻覺得這樣才不愧為人上人，才不虧白來一趟人世。可事實上，到頭來，生活越是有滋味，生命卻越是在不斷地萎，即使天天山珍海味，綾羅綢緞，依舊難免一死。

生前威風八麵，吆三喝四；死後，卻是惡臭刺鼻，令人畏而遠之。

早知如此，生又為何？生為錢財，為房子，為車子，這一切生前萬分留的東西，死後能帶走嗎？所有一切的外在的，有形的，既然統統都不能帶走，那犯得著為此而耗盡心力，犯得著為此而爾虞我詐嗎？

那麽，生該留些什麽？什麽才能死而依然留存呢？

想到這裏，程子揚想起了一位高僧曾經說過的話：一個懂得自謀複利益的人，那是凡人；一個懂得合合理合法謀取巨大利益的人，那是智人；一個既懂得謀取珍之，還懂得如何舍棄珍之的人，那是聖人，是人中品！

接著，他又想起了宋戴常說的話：一個人能夠留存於世，一留名，二留言，三留德。留德為至高。

隨著曆史的變遷，留名者往往不能留存於人世，留德者則存放於世世代代，德乎人心！德，大至救國救民，小救危濟窮。能為蒼生謀福，固然好，但能為需救濟，急需扶持的貧困加之人謀福，也不失為德！

“不好！”就在程子揚為此而冥思苦想之際，位於雪山之巔的那道殘魂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佛母！”正在一旁侍奉的祭師，連忙上前來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你如此驚慌？”

“人王悟障了！”那依附在神像上的殘魂就如此地回複著祭師。

“佛母，”祭師當即流出不解的神來。“人王悟障就悟障了唄！與我等眾生有何關聯？”

“怎麽會沒有關聯呢？”那神像上的殘魂在無可奈何地解釋著。“現逢末世，爾等依靠我這殘缺的佛音，方才躲避了這天災人禍。但終非長久之計，這混的末世，最終還得靠人王來擺平啊！”

“那——佛母，”祭師就更加覺到不可思議了。“你為何又要將人王等囚起來呢？難道隻是會引來公正神嗎？”

“唉，”對此，殘魂隻得長歎了一聲。“我跟公正的恩怨也糾結了有上千萬年。對佛法的悟遠在我之上。我隻是運氣好，吞下了佛祖，方才得了一個好名號。可是，我心裏還是忐忑不安……”

“我就想當麵問問，神後的覺如何？反正，了佛母後，我的覺不太舒服，不自在。神後，是否也是這種？”

“啊！”這下，祭師懵了。佛與神之間有什麽不同嗎？值得佛母如此探究不止！

“看來，”殘魂還在自言自語著。“得給他換個地方。若是把人王搞殘了，遭天譴還是小事，引得佛界跟神鬼兩界起爭端，可就事大了。”

祭師聽了，也就不敢再說話了。就在這時，一個侍者匆匆地進到大殿，來到祭師跟前耳語了一下。待祭師擺擺手，那待者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換那個地方合適呢？既不能太舒適，又不能太簡陋，這樣的地方可不好找啊？”殘魂沒有發現旁的異，裏還在喃喃自語著。

“佛母，”這時，祭師悄悄地靠近前來，低聲稟告著。“那隻太神鳥此刻正載著一個人，朝我們這兒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