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霧城，晨曦微的時分，晉連城和連瑀兄弟倆登上了城主府中央的一個瞭高臺，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到蓮霧城周圍的海。

微微帶著寒意的輕風迎麵拂來，連瑀正對著東方，笑著問了晉連城一句：“表哥，太出來了嗎？”

晉連城看了一眼東邊海天接的絢爛紅霞，點頭說：“快了。”

連瑀依舊對著東方，但他那雙彷彿遮著一層迷霧的眼睛，卻還是什麼都看不到，不過從他臉上，也看不到哀傷或怨憤之。

晉連城看了看連瑀的眼睛，歎了一口氣說：“阿瑀，當初我跟大舅舅提起葉重華，是真心希你的眼睛能夠治好的。以前的事不提也罷，連嵩和連薊那種人，你又何必拒絕把他們的眼睛換給你自己呢？”

“表哥，你現在的眼睛是你一個親弟弟的，或許他十惡不赦，或許他與你有仇怨，但你當初讓葉重華挖他雙眼的時候，想的是什麼？”連瑀神淡淡地問晉連城。

晉連城沉默了片刻，角微勾：“很多事，想必穆妍已經都告訴你們了，跟你說實話，當時我就隻有一個想法，我要他的眼睛，不管他死活。其實他並冇有十惡不赦，與我是有仇怨，但不過是年時候互相看不順眼罷了。”

連瑀歎了一口氣：“表哥可曾對你那個弟弟有過片刻的歉疚？”

晉連城笑了，輕啟薄，說了兩個字：“不曾。”

連瑀搖頭：“於我而言，其實很簡單，我並不是真的在乎連薊這個堂弟，我不想要任何其他人的眼睛，因為我不希我眼睛恢複明的那一刻，從鏡子裡麵看到的，是彆人帶著的雙眼。”

晉連城聲音低沉地笑了起來：“阿瑀，你經曆的事太了，心思還是太單純，不懂人心險惡。這世間，向來就是弱強食，你不殺彆人，彆人就要殺你，你的仁慈，最終可能斷送的是你自己的命。”

連瑀也笑了，微微搖頭說：“表哥，我也殺過人的，我會殺人，但殺人與生挖他人雙眼換給自己，這是兩件不同的事。”

“罷了，穆妍已經說了他們可以為你醫治眼睛，你的眼睛早晚都能看到的。”晉連城拍了拍連瑀的肩膀說。

“嗯，我對他們的醫很有信心。”連瑀點頭。

晉連城聞言，忍不住輕哼了一聲：“不過阿瑀，我有些話可要說在前頭，到時候如果穆妍再跟你提條件，說讓你殺了我，才肯為你醫治，你會怎麼做？”

連瑀搖頭：“不會的。”

“你不會殺我？”晉連城眉梢輕挑。

“不是。”連瑀搖頭，“穆妍不會給我提那樣的條件，因為我們是朋友，答應了會為我醫治，就一定會做到。”

晉連城看著連瑀提起穆妍的時候，臉上那愉悅又帶著懷唸的笑意，突然覺心口有點發酸：“朋友？阿瑀，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也看上了？”

“我是很喜歡。”連瑀點頭。

晉連城神微變：“阿瑀，你也打算跟我搶嗎？”

連瑀歎了一口氣：“表哥，什麼跟你搶，何曾屬於過你？我就算要搶，也是跟蕭星寒搶。”

“哼！明明是我先認識……”晉連城說到這裡，想起以前的種種，眼底閃過一黯然，聲音頓住，不再說了。

“表哥，你如若真的能夠放下，以穆妍的格，不會對你趕儘殺絕的，或許有朝一日你們還有做朋友的機會。”連瑀語重心長地對晉連城說。

晉連城沉默了片刻，隻說了三個字：“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喜歡穆妍也無關男之，但我想，喜歡一個人，就要做對好的事，做讓快樂的事，而不是故意為難，破壞現在擁有的幸福，這不是真正的喜歡，這是不甘。”連瑀歎了一口氣說。

晉連城卻冷笑：“阿瑀，我與你不同，對我而言，喜歡什麼，就要想儘一切辦法得到，據為己有，這纔是真正的喜歡，能輕易放手的東西，談何喜歡？我是不甘，我當然會不甘！明明是我先認識的，憑什麼要我放手？人生還很長，最後結果如何，猶未可知！”

“表哥，那我想問你，穆妍和你自己的命，哪個對你來說更重要？你心裡知道答案嗎？”連瑀開口問晉連城。

晉連城笑了：“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這兩者對我而言一樣重要。所以隻要我活著，就不會放棄，但如若讓我為了而死，這也不可能，因為如果我死了，便再冇可能得到了，反倒是全了和蕭星寒。這種好心腸，我可冇有！我不是好人，那又如何？人生苦短，不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追求自己想要的人，豈不是白來一遭？”

連瑀歎氣：“好吧，我本想勸你，看來又說了廢話。罷了，你因為穆妍喪過命，流過，瞎過眼，斷了臂，依舊不肯回頭，又怎麼可能聽人勸呢？”

晉連城笑了笑，冇有說話，眼神微微有些悵惘，看了一眼自己左臂空空的袖管，收回了視線，再次把目投注向了東邊的大海。

兩人靜靜地站著，吹著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連瑀開口說：“表哥，你為何隻字未提阿燼？”

晉連城愣了一下：“阿燼？他不是還在天羽大陸嗎？他定然過得好好的，提他做什麼？”

“他現在在神兵城，我和爹見到他了。”連瑀對晉連城說。

晉連城輕笑了一聲，眼神有些複雜，不過連瑀看不到，就聽到晉連城說：“他也來了啊？上次見麵還是他親的時候，一晃兩年多了，他現在是不是孩子都有了？”

連瑀點頭：“嗯，有了一個兒子，已經一歲多了，不過穆妍並冇有讓我們見到他們府中的孩子。”

“那是我的親侄兒呢。”晉連城微微一笑，“孩子什麼名字？”

“大名不太清楚，穆妍說阿燼的孩子小名做小蓮花。”連瑀說著笑了起來。

“小蓮花啊？”晉連城又笑了，“很適合，阿燼以前被人做青蓮公子。”

“表哥，你就冇想過為何阿燼能跟穆妍為一家人，你認識穆妍最早，卻與了敵人嗎？”連瑀看著晉連城說，“跟穆妍做朋友，真的是一件很幸運也很快樂的事。”

“阿瑀，你們能為的朋友，你們高興就好，但我，從來都不想和隻是當朋友。”晉連城看著遠方說。

晉連城話落，連瑀剛想說什麼，下方傳來連策的聲音：“阿城，阿瑀，你們快下來，玄苦師父要走！”

晉連城往下看，就看到連策站在下麵，仰頭看著他們。

連策的話讓晉連城麵微微沉了一下，後拉住了連瑀的手臂，帶著連瑀一起飛下去了。

落到地麵，連策神有些急切地對晉連城說：“阿城，你師父要走，你一定要留住他！”

晉連城皺眉：“大舅舅放心，我會儘力挽留的。”

晉連城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到玄苦一個人坐在院中，看到晉連城回來，玄苦就站了起來，看著晉連城說：“元規，昨夜其他五家的人已經退了，你舅舅和表弟平安歸來，蓮霧城危機解除，為師要走了。”

“師父，蓮霧城的危機並冇有解除，那五家對蓮霧城虎視眈眈，不會就這麼罷休的。”晉連城看著玄苦神認真地說。

玄苦搖頭歎氣：“接下來，就看你們的造化了。連城主已經歸來，如果為師繼續留在蓮霧城中，便真的有手六大家族紛爭之嫌了，回師門也不好代。”

“師父可以以保護弟子的名義，在蓮霧城多住些日子，不必做彆的。如果過些天，蓮霧城安定下來的話，弟子親自送師父回去。”晉連城看著玄苦說。

玄苦再次搖頭：“元規，你我都很清楚當初收你為徒隻是權宜之計，你現在尚未正式拜元寺，也未剃度，但為師認你這個弟子，不過即便為師要護著你，按規矩，也該帶你回元寺去，而不是打著保護你的名義，一直留在蓮霧城，這樣不好。”

晉連城神有些黯然：“師父，如果你走了，日後未必還能再見到我，因為我是一定要跟蓮霧城共存亡的。我流落在外二十多年，去年才歸家，找到我的親人，他們待我那麼好，我不能看他們家園被毀，丟了命。”

玄苦看著晉連城，就聽到晉連城接著說：“我可以理解元寺與六大家族的約定，因為這天下分久必合，六大家族的紛爭，是不可能平息的，元門手，也避免不了傷亡，不管幫哪一家，都是錯。師祖定下這樣的規矩，是冇有錯的。雖然我很希師父能留下，但是如果師父執意要走，我也不好勉強，我們師徒一場，師父救過我的命，又助我渡過難關，救了我的家人，這輩子我或許冇有機會報答師父的恩了，請師父我一拜！”

晉連城話落，便跪在地上，對著玄苦磕了個頭，玄苦去拉他的時候，已經晚了。

晉連城站了起來，看著玄苦，釋然一笑說：“這輩子能結下師徒緣分，是我的福氣。師父稍候片刻，我去把答應贈予師兄的龍焱花取來，再給師父準備好乾糧，送師父出城。”

晉連城話落，轉就走，要去取龍焱花給玄苦。

玄苦聽了晉連城的話，也看到了晉連城眼中的苦和無奈，他看著晉連城大步離開的背影，微微搖頭，歎了一口氣，開口住了晉連城：“元規，等一等。”

聽到玄苦的聲音，晉連城角一抹得逞的笑意一閃而逝，轉，看著玄苦不解地問：“師父，還有什麼要代弟子的嗎？”

玄苦看著晉連城說：“你我師徒一場，為師也不能不管你的死活，就此離開。”

晉連城神大喜，看著玄苦說：“多謝師父！”

“不過為師救你之時，本打算要遠行，現在已經耽擱很久了，也不能一直留在蓮霧城不走。既然元規你說蓮霧城危機未除，近期可能會有災禍，為師便再停留一月，你看如何？”玄苦問晉連城。他口中說的要遠行是打算去神兵城找小星兒，結果被晉連城絆住了腳步。但玄苦始終冇有跟任何人提過他收了神兵城的一個孩子為徒，目的主要是為了保護小星兒，怕被某些人知道了，給小星兒和穆妍惹來麻煩。

晉連城聞言，連連點頭：“師父能多留一天兩天，弟子就激不儘了！多謝師父，等一月之後，不管蓮霧城境況如何，師父要走，弟子一定冇有二話！”

“如此就這麼定了。”玄苦看著晉連城說，“關於你要贈你師兄龍焱花的事，不知你是否問過你舅舅？他畢竟是一城之主，當時為師問你討要，也是欠了考慮，如果連城主不同意的話，你也不必為難。”

晉連城笑了：“師父說的哪裡話？師父這次救了我們蓮霧城，我舅舅哪裡會那麼小氣？這件事，昨夜我舅舅剛回來我就跟他講過了，他也很爽快地同意了。”

“如此甚好，那為師就替你師兄謝謝你。”玄苦點頭。

就這樣，玄苦雖然著急走，但晉連城再次裝可憐博同，一番以退為進之後，玄苦答應了再留一個月。

蓮霧城的危機的確尚未解除，但是以祁家為首的其他五大家族，接下來準備什麼時候再對蓮霧城出手，準備用什麼方式對付連家，連策想不到，晉連城心中也有些冇底。在小心防外敵的同時，晉連城也在抓住一切可以用的時間，努力修煉，有那五朵龍焱花的輔助，他的實力突飛猛進，有了很大的提升。

而在連策和連瑀經由仙蘿島，平安歸家之後冇幾天，一艘船在深夜時分，緩緩地靠近了仙蘿島。

蕭月笙和穆霖並肩站在船頭，看著視線中黑魆魆的島嶼。

“去吧。”蕭月笙開口，低著頭站在一旁的三個老者其中之一，恭敬地點頭，然後飛而起，很快落在了岸上，速度極快地朝著仙蘿城的城門而去了。

歐灃這會兒跟著連策和連瑀去了蓮霧城，剛剛被蕭月笙派出去的是歐灃的師弟之一，讓他先進城去打探訊息，看看歐玨在不在城中，城中有冇有發生什麼事，再考慮下一步要怎麼做。貿然進城，即便有人帶路，也是有風險的。

天快亮的時候，前去打探訊息的那個長老回來了，告訴蕭月笙和穆霖，說仙蘿城的城主歐玨這幾日並不在城中，好像是去了韋家，城中現在主事的是五長老，因為前四位長老都已經了穆妍的傀儡。

“穆小霖，你怎麼看？”蕭月笙問穆霖。

穆霖神淡淡地說：“現在正是進城的好時機，趁著歐玨不在，我們進城去，先暗中把該解決的人解決了，該換的人換了，等歐玨回來，趁他不備，一舉擊殺。就按照原計劃，你假扮歐玨，我假扮歐鈺。現在歐玨還冇死，你不能出現在人前，我先假扮歐鈺，帶著那三個歐家的長老，可以明正大地上島，你和兩位上前輩暗中跟上。”

蕭月笙笑著摟住了穆霖的肩膀：“跟我想的一樣，那我們準備一下，就出發吧。”

蕭月笙按照他當時在神兵城見到的歐鈺的，親自給穆霖做了易容，然後還讓穆霖換上了來之前穆妍專門讓人準備的仿製歐鈺的服，高冇有問題，穆霖比歐鈺清瘦一些，就多穿了幾層，腰間還掛著歐鈺的佩劍和玉佩，不看眼神的話，活就是歐鈺又活過來了。

“穆小霖，看到你頂著這張臉，我好想砍你幾刀。”蕭月笙看著穆霖神認真地說。

旁邊的上恪和上憫也都很認同地點頭，二老異口同聲地說：“老夫也想砍幾刀！”

穆霖笑了笑，蕭月笙搖頭說：“不要笑，笑起來就不像了。還有，聲音是個問題，當初我們誰也冇有聽到歐鈺說話，就阿燼人兒和元元聽到了歐鈺死之前的那聲尖，你現在倒是不好學他說話。隻能試一試，改變音，讓那三個歐家的長老聽聽哪種聲音最接近。”

於是，穆霖為了調整聲音，又用了些時間。最後他模仿的聲音據那三個老頭說，跟歐鈺幾乎一模一樣了。

三個老頭倒是不用偽裝，他們臉上也冇有被拓跋嚴刻字，直接走就行。

快正午的時候，穆霖假扮歐鈺，帶著三個老頭下了船，一起靠近了仙蘿城的城門。

遠遠地有人看到他們，就忙不迭地迎了過來，什麼都不敢問，恭敬地備車把穆霖和三位長老送回了仙蘿城的城主府。

進了府之後，又有下人恭敬地抬著一頂轎子，把穆霖送回了歐鈺的院子。

自始至終那些人彆說仔細觀察穆霖的臉有冇有什麼不對了，連看都不敢抬頭看穆霖。而仙蘿島城主府十分華麗氣派，穆霖坐的那轎子都鑲滿了金銀玉。這番做派，跟神兵城風格差異很大，歐鈺如此的待遇可以趕上一國皇帝了。不過就像穆妍說的，歐玨和歐鈺兄弟，就是占島為王的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