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家裡還有穆洪和沈氏,因此衆人並沒有在螺廟盤桓太久就返程了。與來時不同,返程的路上衆人似乎都安靜了許多。
紀曉棠是最先察覺到異樣的。發覺大家都在的地看,而一旦被發現,那看的人無疑會出一個明顯誇張的笑容。
紀曉棠就地猜到了什麼,並不轉頭,之用眼角餘去看祁佑年。
祁佑年立刻眉眼彎彎地給了紀曉棠一個微笑。
祁佑年並沒有對紀曉棠瞞的小心思,雖然他也並沒有全部坦白,可紀曉棠偏偏就沒法子去責備他。
等回到城中的時候,穆府依舊燈火通明,就有管事的出來,將衆人迎到的小花園中。原來這個時辰尚不算晚,穆洪和沈氏不僅沒睡,還在花園中賞月。
見衆人回來了,穆洪立刻就吩咐重新擺上了酒席。大家座,席間又是觥錯。
“可拜了螺娘娘了?”沈氏就低聲問紀曉棠。
“娘,你這下可放心吧,曉棠拜過了,大傢伙都拜過了。”不等紀曉棠回答,張氏就搶著說道。
“哦。”沈氏就點了點頭。
張氏的臉上是藏不住什麼事的,因此沈氏一眼就看出來了,當下也就岔開話題,打算一會了張氏,私底下再詳細地問。
中秋夜,衆人飲宴直到三更的天氣,這才盡歡而散。
祁佑年婉拒了穆洪留宿的好意,帶著兵丁回了自己衛所的院子。由親兵服侍著洗漱了,祁佑年並沒有立刻睡,而是穿著中在榻上盤坐了,一面從懷中取出一本書來,正是紀曉棠早間送他的那本兵書。
祁佑年在燈下,將書翻看了一會,就慢慢地合上了。他慢慢擡起頭,一雙眼睛裡是不見底的黝黑。
他手中的,正是傳說中的那本兵家至寶。
《謀戰》。相傳爲先漢常勝將軍馬原所著,歷來被視爲兵家至寶,據說得之就可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然而這本書卻已經散佚將近百年,世人手中多爲殘本。只有宋朝宮室中尚有一完整古本珍藏。可是隨著宋的亡國,這本書隨同其他許多宮中的藏寶藏書就都沒了蹤跡。
想不到,他這些年遍尋這本書不著,今天卻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了。
關於這本書,他有許多話要問紀曉棠。然而他今天卻忍住了沒有問。並不是不急於知道答案,而是在那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這件更重要的事,當然就是對紀曉棠表白。爲了這次表白,他已經籌劃了一段日子。
他也並不是不能先向紀曉棠詢問答案。他之所以這樣做,是爲了向紀曉棠還有他自己表明,不論紀曉棠的答案是什麼,都並不影響他對紀曉棠的和心意。
“或許,只是我想多了。”祁佑年呆呆地尋思了半晌,自言自語地道。
……
任安府的鄉試。就在中秋之後。鄉試的考場,依舊是在貢院。紀三老爺已經是這裡的客了,但是他考試這一天,穆家上下依舊陪著他起了個大早。
將紀三老爺送進了考場,穆洪等人就離開去衛所點卯辦差。紀曉棠沒有回去,依舊是在貢院對面的酒樓上包了個雅間,就在裡面坐了,慢慢地喝茶、吃點心,等紀三老爺考完了一起回家。
今天穆萬傑沒有一起來,紀曉棠就帶了一卷書。打算作爲消遣。
在酒樓上並沒坐多久,就聽見雅間外靴子響,顯然是往雅間來的。
紀曉棠擡起頭,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祁佑年來了。紀曉棠包下雅間,並不用酒樓裡的夥計伺候,屋子裡是服侍的丫頭媳婦,雅間外另有紀家的護院和顧家的家丁。
“快請進來。”紀曉棠就道,心中有些高興。
這兩天到祁佑年在衛所值守,因此早上並沒有來送紀三老爺。但是紀曉棠想著。今天祁佑年一定會過來,哪怕不能多停留,他也一定會面,來看看自己。
小丫頭出去,忙就打起簾子,祁佑年從外面邁步走了進來。
紀曉棠看見祁佑年穿的圓領便服,就知道他是從衛所中換了服來的。
“吃過早飯了沒有?”兩人相互見禮之後坐下,紀曉棠就問祁佑年。
“胡吃了一些。”祁佑年就道。他就是匆匆吃過早飯,尋了空隙來見紀曉棠的。
“那就再陪我吃一點兒吧,”紀曉棠就吩咐人送飯菜過來,“送小叔起來的早,又掛心他考試的事,早上並沒吃下什麼。”
祁佑年早就看見了桌上的茶點,就明白紀曉棠這樣說是爲了他。
祁佑年自然領,因此也不說破。
飯菜很快就送了上來,都極清淡緻。祁佑年和紀曉棠兩個默默地用過了飯,丫頭們將飯菜撤下去,又另外上了香茶上來。
“曉棠,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祁佑年就道,一面左右看了看。
紀曉棠就讓錦兒和繡兒兩個帶著屋子裡丫頭媳婦們退到雅間外。
“阿佑,什麼事?”紀曉棠就問。
祁佑年這樣的架勢,應該不是小事。
“那天在估巷,曉棠你說似乎看到了人。你現在能不能再好好地想一想,那個人可能是誰?”祁佑年就問紀曉棠。
“怎麼,你找到那個人了?”紀曉棠忙問。
“已經有了懷疑對象,然而還不能確定。”祁佑年告訴紀曉棠,爲了不打草驚蛇,他在下一步行之前,手裡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
“讓我好好想想,肯定並不是我常見的人,”紀曉棠就事關重大,因此放下所有其他心思,細細地回想起來。“如果是我常見的人,即便只是一眼,我也不會就認不出。”
不常見,但是卻見過,而且應該不僅只見過一次,卻印象並不深刻……
什麼樣的人符合這些條件呢?
紀曉棠微微蹙起眉尖。一雙眼睛因爲冥思苦想而幾近於放空了。紀曉棠這樣思考的時候,從來沒有照過鏡子,因此並不知道此刻的是什麼模樣。但是祁佑年就在面前,將紀曉棠看的清清楚楚。
紀曉棠是極的。祁佑年自從第一次見面,遠匆匆的一瞥就已經認識到了這個事實。遠看已經極,近看則更加完。
祁佑年看不夠紀曉棠,此刻的紀曉棠,當然也是的。比起平時,此刻的幾乎有些空靈。
紀曉棠並沒有注意祁佑年看的眼神,冥思苦想,覺得似乎抓到了什麼。
“肯定是清遠縣的人,而且是家裡與我家常有來往的,啊……,懷瑾哥哥……”
“什麼,懷瑾哥哥,謝懷瑾?”祁佑年立刻追問。
紀曉棠的眼睛重新聚焦到祁佑年的臉上。
祁佑年知道謝懷瑾?然而這並沒什麼好奇怪的。兩個人雖沒有見過面,但是祁佑年是見過謝知縣的。謝知縣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祁佑年極有可能聽人說過。
“阿佑,我想起來了,我應該是在縣衙見過這個人。”紀曉棠從記憶中搜尋了半天,恍惚搜尋出一些片段來,似乎是到縣衙,正跟謝懷瑾在一起,旁邊有一衆衙門的差役經過,紛紛向旁避讓給和謝懷瑾行禮。
這個人,似乎就在那一羣人中,是一般衙役的打扮。
紀曉棠常跟了紀二太太往縣衙後衙去。看見過的衙役自然不。而這個人,長的貌不驚人,在衆衙役中也並不出衆。紀曉棠之所以能夠對他有印象,是因爲這個人的眼睛。
確切地說。應該是他的目。
那次和謝懷瑾站在一起,衆丫頭低頭行禮,都不敢擡頭正視。只有這個人,似乎飛快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非常銳利,因此雖然只是一瞬,還是巧被紀曉棠給捕捉到了。
當時並沒有跟謝懷瑾提及。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至於爲什麼這個時候能夠想起來,紀曉棠覺得,應該是潛意識的作用。
潛意識裡,覺得這衙役的那一眼有問題。
“是清遠縣衙的衙役?”
“十有七八。”紀曉棠又認真想了想,才說道。
祁佑年就點頭,表示心中有數了。
“曉棠,你下次再見到這個人,認得出來嗎?”祁佑年問紀曉棠。
“能。”紀曉棠肯定地答道,“阿佑,你找到了這個人?什麼時候帶我去認認?”
如果換做別人,祁佑年就點頭了。但是紀曉棠……,祁佑年不想紀曉棠冒險。如果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那個人的份,牽涉太多的危險。
祁佑年不想將紀曉棠置於危險之中。
“不用。”祁佑年立刻就道,“不需要認人。知道他的份,對我們來說,就足夠了。”
“是這樣嗎?”
“是的。”祁佑年點頭,“曉棠,如果再見到這個人,不要讓他看出你認得他。……離他遠遠的。”
“我知道了。”紀曉棠就道。
“不是知道就行,曉棠,你答應我,你不會去找這個人。”祁佑年似乎看出了紀曉棠的心思,盯著紀曉棠囑咐道。
祁佑年目中關切太過熱烈了。
紀曉棠想了想,終於點頭。並不是懼怕危險,而是不想像祁佑年所說的打草驚蛇。這個人,千萬不能驚,只有通過這個人,才能找到一切背後的黑手。
“阿佑,你下一步有什麼計劃,能告訴我嗎?”紀曉棠就問,“我想,我總能幫上些忙。”
“還沒有的計劃。”祁佑年就道,“曉棠,不用你幫忙,你只要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
紀曉棠再次點頭,看得出,祁佑年是真的擔心。
只是這擔心似乎有些太過了,是因爲祁佑年的心中的分量太重,還是祁佑年知道,深陷的危險太險?
“曉棠,你們跟謝知縣家,來往很?”祁佑年端起茶盅,狀似無意地問道。他這樣問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紀曉棠,手和茶盅幾乎完全擋住了他的下半張臉,這使得他臉上的神都顯得莫測了起來。
“謝伯伯和我爹爹是同年好友,還曾經在一做。”紀曉棠大略地將紀、謝兩家的跟祁佑年說了。
“曉棠和謝……懷瑾很?”祁佑年又問,他端著茶盅,其實卻並未沾脣。
“……和這件事,有關嗎?”紀曉棠不答反問。
祁佑年突然就咳嗽了起來,臉上咳的微微有些泛紅,似乎是被茶水嗆到了。
“沒……,……有……”祁佑年咳著說。
“到底似乎沒有,還是有呢?”紀曉棠只得耐心地道。
“暫時我也不清楚,但畢竟,那個是衙門的人,所以我想多瞭解一些。”祁佑年終於緩了過來。
紀曉棠想想,覺得祁佑年的話很有道理。
“懷瑾哥哥,是跟我一起長大的……”紀曉棠告訴祁佑年。
祁佑年卻又幹咳了兩聲,幾乎是有些突兀地打斷了紀曉棠的話。他在來之前,已經詳細打探過了。關於謝家、謝知縣和紀二老爺的,還有謝懷瑾。
他不想聽紀曉棠談謝懷瑾。
紀曉棠十一歲,本來他可以再等兩年,之所以這個中秋就向紀曉棠表白,也正是因爲知道了謝懷瑾的存在。
他不想紀曉棠還沒知道他的心意,就被別人搶了先。
他的這個心思,也並沒有向紀曉棠瞞。
他知道,謝懷瑾正在參加鄉試,謝家隨時可能會向紀家提親。然而他雖滿心歡喜紀曉棠,但要取得家中的同意向紀家求親,卻並不是那麼容易。雖然他相信他可以辦到,可那卻需要時間。
不想聽紀曉棠提謝懷瑾,祁佑年就轉了話題。
“曉棠,你送我的那本書,很珍貴。不知道紀大人是怎麼得到的?”祁佑年問紀曉棠。
“你說那本《謀戰》?說起來,那並不是我爹爹的藏書,而是我先祖父的。”紀曉棠就笑道。
“紀老大人又是如何得到的,莫非是曉棠祖上傳下來的?”祁佑年又問。他雖面上不聲,心卻提了起來。
“阿佑,我並不想瞞你。”紀曉棠就笑了。
“是我問的唐突了。”祁佑年立刻就道。他或許,本就不該來問紀曉棠的,說到底,不過是一本書,不過是捕風捉影的一段傳說罷了。
不論傳說怎樣驚心魄、價值連城,都比不上面前實實在在的紀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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