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蕓驚之後,立刻就扯了扯紀老太太的袖。
“祖母,你看……”紀曉蕓的語氣,帶著十足的告狀意味。
紀老太太的臉也已經變得非常難看。
“走,我們走。”紀老太太說著話,就要轉回去。
紀曉棠見紀老太太如此,心中就鬆了一口氣。紀老太太顯然很生氣,然而卻打算眼不見心不煩。畢竟顧雪兒和秦博都是孃家的親戚。
經過此事,不論以後紀老太太對秦博怎麼樣,應該是不會想將紀曉蕓嫁給他了。
而這,也就足夠了。
可是紀曉蕓卻不想走,就拉住了紀老太太的袖。紀老太太瞧了一眼紀曉蕓,立刻就明白了。
此刻,花廳中的兩個人影已經分開,秦博顯然是發現紀老太太來了,就隔著窗戶了一聲姨祖母。
“祖母,我們去問問清楚。”紀曉蕓就對紀老太太道。
紀老太太似乎是遲疑了一下,隨即就點了頭。
紀曉棠也只得跟了上去。
等們走到花廳附近,秦博已經迎了出來,卻並不見顧雪兒。原來顧雪兒見有人來了,已經從另外的一道門出去,直奔瞭如意園的后角門。
秦博著姨祖母給紀老太太行禮,紀老太太哼了一聲,依舊沉著臉,卻並沒有開口問秦博什麼。
秦博十分乖覺,哪裡還用紀老太太詢問,當即就跟紀老太太解釋。
據秦博說,是顧雪兒約了他往花廳中來,因對方是親戚且是長輩他就來了。他到了花廳之後。顧雪兒就跟他說了一番他也不是很瞭解的話,接著,顧雪兒就撲進了他的懷裡。
“小姑姑應該是一時沒有站穩。”秦博還替顧雪兒辯解了一句。
秦博的話裡,沒有一句說顧雪兒不好,然而同時卻將他自己撇清的乾乾淨淨。紀曉棠不由得重新打量秦博。
也是了,前世能夠讓紀老太太看中給紀曉蕓定下親事,且還得了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的許可。秦博不管本怎樣。他都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
紀曉棠還記得,紀二老爺前世是很誇過秦博的好的。
聽秦博這樣說,紀老太太的臉上早就轉晴了。秦博不僅說明了他自己清白。且還保住了顧雪兒的臉面,這也就是維護了紀老太太的臉面,紀老太太如何能不喜歡呢。
不僅是紀老太太,紀曉蕓本來有些發僵的臉上也重新出了笑容。
“雪兒平常就有些躁躁的。博你很好,是個有擔待的好孩子。”紀老太太欣地笑道。
“姨祖母謬讚。”秦博忙就道。一面用目飛快且不著痕跡地在紀曉蕓和紀曉棠的面上掃過。“我已經在清遠住了幾日,正想要跟姨祖母告辭,好就回去了,以後再來看姨祖母。”
秦博這個時候提出告辭。紀老太太不能不多想。紀老太太一邊心裡頭惱恨顧雪兒,一面挽留秦博。
紀老太太無論如何都要秦博再住上些日子。
“你若不肯,就是惱了我了。”紀老太太故意板著臉說道。隨即又緩和了面容告訴秦博,“好孩子。你放心,祖母心中雪亮,自然有所置。”
秦博被紀老太太執意挽留,暫時就不提要走的事。
紀老太太就讓人帶秦博去找紀三老爺,自己帶著紀曉蕓和紀曉棠回屋子裡來,就打發了人去顧老舅和顧雪兒。
紀老太太很生氣。之所以這麼生氣,有一半是紀曉蕓在旁邊攛掇的緣故。紀曉蕓告訴紀老太太,顧雪兒肯定心懷不軌,讓紀老太太不能輕易放過顧雪兒,一定要好好地教訓顧雪兒。
“我倒是要問問,究竟是想怎樣?顧家的臉,都被給丟盡了。”屋子裡沒有別人,且紀老太太歷來不大將顧雪兒放在心上,說話也就沒有太多的顧忌。
還不等紀老太太打發的人出門,顧老舅和江氏就帶著顧雪兒上門來了。
“我有事要跟大姐說!”
“你們教出來的好兒!”
顧老舅和紀老太太幾乎是同時開口道。
兩個人說完,就互相瞧著對方。還是紀老太太了火氣,讓顧老舅先說。
“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事要說。”紀老太太就道。
“大姐,”顧老舅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說了一番,就說秦博調戲顧雪兒。
顧雪兒此刻就低垂著頭站在一邊,聽顧老舅說完了,還了眼角,好像哭過了似的。
“……別的倒也合適,只是輩分上差了一些,不過也是出了五服了……”江氏就跟著說道。
紀老太太不等江氏說完,就發作起來,摔了茶盅。
“住口,都給我住口!”紀老太太指著顧家的三個人,一副又氣又恨,恨鐵不鋼的樣子,“瞧瞧你們現在什麼樣子,算盤都打到親戚的頭上來了。那可是你嫡親二姐留下的唯一的脈?你們就要這樣算計他?”
“你們算計他,當我是眼瞎心盲的不!”
顧老舅沒想到紀老太太的反應會這樣激烈,忙就要解釋,然而紀老太太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不過是想要給你們閨找個富貴的婿!可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們也知道這差了輩分,還說什麼出了五服!你們是豬油蒙了心了!就算是真出了五服,你們也休想。博好好的一個孩子,不能讓你們糟蹋了!”
“你拍拍良心,可對得起你二姐!”紀老太太又罵顧老舅。
顧老舅本是來給兒討個公道,順便賺些好的,哪裡想到當頭就捱了紀老太太這樣一番痛罵,就有些懵了。
“博那孩子,我有安排。”最後。紀老太太略緩了一口氣,又正地對顧老舅吩咐道,“你們都趁早給我死了這份心!再敢有什麼,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今天的事,誰要是敢再提起來,就是跟我過不去!”
紀老太太本就不打算聽顧雪兒會說什麼,就在心裡頭直接下了倫斷了。就算是紀老太太平素不是很待見顧雪兒。這樣做也很不尋常。
紀老太太這樣做。只有唯一一個解釋。
“你們那邊喪事也辦完了。既然你們兩口子來了,正好接了雪兒回去吧。”紀老太太隨即又下了逐客令。
顧家三口目瞪口呆。
顧雪兒就地看向紀曉棠。
紀曉棠也很無奈。現在已經看清楚了,紀老太太本就不想去分辨事的真相。顧雪兒完全沒有機會。而顧雪兒也怪不得誰。
去約秦博。讓紀老太太和紀曉蕓誤會,是顧雪兒自願的。顧雪兒想要搏一搏自己的前程,如果能夠嫁進秦家,本就不在乎什麼輩分的問題。畢竟兩家的親戚關係已經很遠了。
紀老太太大發雷霆,置的乾脆利索。顧老舅和江氏帶著顧雪兒灰溜溜地走了,再沒敢說別的話。
“我就知道,肯定是不要臉。”紀曉蕓又是高興,又是得意。就撲進紀老太太的懷裡撒,“祖母,以後別再讓住進咱們家了。我看很上不得檯面。”
“好,祖母都依著你。我也瞧不上。不會再接進來了。”紀老太太笑著道。
紀老太太心很好,一面就讓人去找秦博,然後才轉回頭來看著紀曉棠。
“曉棠,你不用在我這陪著了,去陪你娘,不然哄著長生玩去吧。我知道,他們都離不得你。”紀老太太對紀曉棠的態度很慈,笑意直達眼角。
自謝懷瑾定親之事以後,紀老太太雖表面上對紀曉棠沒什麼,但總有些彆扭,如今這彆扭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紀曉棠慢慢地從紀老太太的屋子裡出來。
紀老太太今天的所作所爲,只有唯一的一個解釋。
紀老太太是從一開始,就相中了秦博,要將紀曉蕓許配給秦博。但凡紀老太太要是決定了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九牛拉不回了!
秦博在紀府連住了幾天,才終於告辭離去。紀老太太就算捨不得,也不能不放他走。就算是秦家的祖宅不需要秦博去整理,但是秦博必須要回欽州一趟,去接了他的母親回來。
在秦博臨走的時候,紀老太太已經跟他約定下。等秦博的母親一回來,就來紀家跟紀老太太見面。
隆慶六年的冬天異常寒冷,轉眼就臘盡春來。
正月裡,紀家有了一件小小的喜事。
這天,紀曉棠抱著長生,腳底踩著細雪,跟隨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往紀老太太屋子裡來。紀老太太的屋子裡燒著火龍,一進門就是暖融融的。
紀曉棠自己先了大披風,隨即也將長生的包被取下,就帶著長生坐到紀老太太的炕上玩耍。
長生穿著大紅襖大紅子,外面還罩了件鵝黃的棉馬甲,整個人圓滾滾的跟個糯米糰子似的,就在紀曉棠和紀老太太兩個人的懷裡來回滾著玩,將紀老太太哄的合不攏。
紀老太太今天似乎格外的高興。
“曉蕓呢?”紀二太太在炕下坐了,左右瞧瞧不見紀曉蕓,就問了一聲。
“在屋子裡換服那,這一會就過來了。”紀老太太就道。
果然,一會的工夫,就有小丫頭打起簾子,迎了紀曉蕓進來。紀曉蕓正月裡也穿著大紅的襖,略顯蒼白的臉上泛著兩團小小的紅暈。
進了屋子裡來,紀曉蕓就有些答答的,跟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見過禮,就溫順地在紀老太太邊坐了。
不僅是紀二太太,就是紀曉棠也看出不對來。
隨即,就有丫頭拿硃紅托盤端了個鬥彩的蓋碗進來,奉給紀曉蕓。
紀老太太就示意紀曉蕓接了蓋碗。
“趕都吃了吧。”紀老太太笑地。
紀曉蕓這才接過蓋碗來,蓋碗裡面,是煮的糯糯的大棗紅豆粥。
“老太太,曉蕓……”紀二太太面上是又驚又喜。
“是的。”紀老太太就點了點頭,“我們曉蕓長大了。從今往後啊,我們曉蕓就是大姑娘了!”
紀老太太和紀二太太誰都沒有直接說出來,但這並不妨礙紀曉棠立刻就懂了。
任安府這裡的風俗,孩子第一次來葵水,意味著孩子終於長,從此是個大姑娘,可以出門子給人做媳婦了。這在孩子來說,是一件重要的大事。這樣的場合,家裡都會給孩子準備一碗大棗紅豆粥。
紀二老爺是做父親的,略遲鈍了一些,但很快也明白了,就也笑了。
“我們曉蕓是大姑娘了。”紀二太太看著紀曉蕓,眼睛裡閃著笑意,“一會我讓廚房裡準備一桌酒席。”
紀二太太吩咐廚房裡準備酒席,一面就打發了大丫頭香草回去,取了個錦匣回來。紀二太太就將錦匣給了紀曉蕓。
錦匣裡,是一對羊脂玉鐲子。
這是紀二太太給紀曉蕓的賀禮。
紀曉棠也讓錦兒去娶了塊玉佩過來,給紀曉蕓做了賀禮。
今天的紀曉蕓格外的靦腆,幾乎沒怎麼張說話,收了禮也只是笑。
等紀曉蕓往裡屋去的間隙,紀老太太就嘆了一口氣。
“曉蕓長大了,我就是在這個年紀跟你們父親結的親。”紀老太太就道。
紀老太太嫁人極早,是十四歲就嫁進了紀家。據說紀老太太的妹子,就是那位已故的姨老太太,是十三歲就嫁去了秦家。
在任安,雖不是家家如此,但這樣親早的也並不。
“也該給曉蕓說一樁婚事了。”紀老太太接著說道。
紀二老爺忙就接口,說是正在留心,倒是有兩戶人家的子弟可以考慮。
紀老太太卻並沒有接紀二老爺的話茬。
“我心裡倒是有一頭親事,若是了,就算不是十全十,也很過得去了。只是還要再看一看……”
至於紀老太太要看什麼,紀曉棠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正月裡,秦家終於舉家從欽州搬回了任安府懷遠縣。正月十八,秦博就護著母親王氏的馬車到了清遠,來看紀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