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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曉棠在紀老太太的屋子裡見到了王氏。

王氏不到四十歲的年紀，是個矮矮瘦瘦的婦人，生的一張白白淨淨的團團臉，看上去就是個好子的。只是不笑的時候，兩邊的角就有些往下耷拉的趨勢，再加上鼻翼兩側兩道深深的法令紋，讓即便是笑的時候，臉上也帶了些悲苦。

想想王氏的經歷，有這樣的面相也就不奇怪了。王氏嫁進秦家之後，就在脾氣火的婆婆手底下討生活，丈夫又去世的早。

紀老太太跟王氏說話，說的很是熱絡，還一邊說話，一邊打量王氏。看紀老太太的神，似乎是對王氏十分滿意。

王氏說話的聲音極輕，語速也很慢。

紀老太太就留了王氏和秦博母子住下來。這一回，秦博被安排去了客院，王氏卻被紀老太太留在了自己的院子裡，說是早晚間孃兒兩個說話方便。

紀曉棠在紀老太太屋子裡坐了一會，就告辭出來。打聽到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正在書房說話，就帶了丫頭往書房來。

書房裡，除了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還有清遠莊子的黃莊頭和其他幾個大莊子的莊頭。

莊頭們正在向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稟報莊子上冬小麥的形。

紀曉棠進屋的時候，莊頭們都起行禮。紀曉棠就在紀三老爺邊坐了，讓莊頭們繼續他們方纔的話題。

“這一冬是這幾十年最冷的，可偏偏只下了兩場雪。還都不大。今年這小麥只怕要減產。”黃莊頭說道。

其他幾個莊頭也都附和。

“大概減產幾？”紀曉棠就問。

這個問題的答案，黃莊頭是準備好了的。

“據我估計。清遠莊子上的小麥，最好能收過去的七。若是差一點兒，能保得五就不錯了。”減產已經是肯定的了，至於最後的收還要看開春的雨水。

清遠莊子的田地，是紀家最沃的田地，比較一下，其他幾個莊子上的況就更加嚴峻了。

隆慶七年，天下普遍出現旱，然而多還有些收。等到隆慶八年的大旱，很多地方幾乎會顆粒無收。

大秦歷史上最慘酷的天災。已經初端倪，向人們發出了預兆。只是這個時候，人們還沒有足夠的重視，並且完全想不到，這一年的旱之後，會接著天下大旱。

一年的旱，已經可以讓許多人流離失所。連續兩年大旱，可就能要了許多人的命。隆慶八年，易子而食就不再是傳說中的故事。而是真實地在大秦的土地上每天上演著。

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就都皺了眉頭，但也並不真心發愁。

就算田莊減產五，也並不會影響紀家的基。但這畢竟是一樁大事。

“可有什麼法子，能夠緩解？”紀曉棠就問。

莊頭們對於紀曉棠出現併發問。誰都沒有表示出詫異來。他們雖然在莊子上，但也都知道，紀曉棠如今正幫著紀二太太管理紀家的家務。

紀家的長輩們都很寵和信重紀曉棠。紀曉棠對於紀家所有的事務，都有發言權。紀家上下都知道。紀曉棠雖然年紀小，卻是紀家的當家姑。

“清遠莊子上有水井。到時候莊戶們辛苦辛苦，總能緩解幾分。”黃莊頭就道，他今天來紀府，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求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拿出錢來，讓他在清遠莊上再添幾口水井。

田莊頭將這個想法就說了出來。

紀曉棠就向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點頭，表示很贊同這個做法。

一口水井的造價並不，然而不管是短期還是長期來說，這筆投都很值得。只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像紀曉棠這樣想。還有許多坐擁田產的人家，是不捨得花錢挖井的。

紀二老爺就點頭應了田莊頭的請求。

“其他的莊子上，也酌添些水井。”紀曉棠就道。

這樣決定了，賬房就被立刻了來，當場計算分派了銀兩。

幾個莊頭就很高興。

“挖水井是大事，一旦能工，立刻開工，不得延遲，也不得將銀錢挪作他用，否則必定嚴厲置。”紀曉棠就道。

幾個莊頭忙都應諾。

“到時候我親自帶著人下去看看。”紀三老爺就道，如今田莊上的事，大部分都是紀三老爺管著。

“等水井挖好了，若有臨近的人家要用，便借給他們用。”紀曉棠想了想，就又囑咐了一句。

“三姑娘仁厚，頗有老太爺風。”田莊頭就讚道。

“氣候如此異常，只怕麥收之後也未必就能好轉，正該未雨綢繆。今年各莊子上，儘量多種糧。”紀曉棠就又吩咐道。

“還有，今年收的糧食，咱們一粒都不賣。”紀三老爺也說道。

這樣的吩咐下來，幾個莊頭就都面驚詫。再沒有誰比他們更清楚這樣吩咐的含義了。

“二老爺，這是估著……”黃莊頭忙就問道。

“我看天象，十有八九。總之，防患於未然。”紀二老爺就道。

黃莊頭衆人就都應了，各自散去。

“怎麼不在後頭陪著客人說話？”等打發走了黃莊頭等人，紀二老爺就問紀曉棠。

“秦家表嬸似乎有些累了，祖母讓先去歇歇呢。”紀曉棠就道。

紀二老爺就哦了一聲。

“難得老太太近來高興。”

紀曉棠沒說話，就跟紀三老爺換了一個眼。

王氏和秦博在紀家住了幾天，每天孃兒兩個大都陪著紀老太太，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紀曉蕓也總在紀老太太邊。竟也王氏極合得來的。

王氏很喜歡紀曉蕓。

“萬里挑一，模樣好。子好，真真是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的氣派。我再沒見過誰能比得過曉蕓的。”王氏就細問了紀曉蕓的生辰，知道紀曉蕓十四歲了，王氏就向紀老太太詢問，紀曉蕓是否定了親事。

“還沒有，父親正在爲尋。家世也還罷了，最要知知底，好，能夠善待的。”紀老太太就道。

“誰家天大的福氣能娶了曉蕓去，怎麼敢不善待曉蕓。若是我能得這樣一個兒媳婦。我恨不得將供起來。”王氏就道。

紀老太太就笑了笑。

紀老太太與王氏說了許久的話，隨後又將紀曉蕓到一邊私底下不知說了些什麼。

這天吃過了早飯，紀老太太就打發人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過去。

“老太太說有事商量。”來傳話的丫頭如是說道。

紀曉棠當時就在旁邊，一面暗暗吩咐了小丫頭碧兒，一面就跟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來見紀老太太。

紀老太太坐在炕上，穿了件暗紫福壽字緙的對襟大衫，滿面都是喜。

幾個人進門給紀老太太行禮，紀老太太就讓大家都坐下。

“怎麼曉棠也來了？”紀老太太就看見了紀曉棠。

“祖母，我跟著過來看祖母。祖母嫌我礙事。我在旁邊坐著不說話。”紀曉棠就笑道。

“你爹孃都不管你，我也不管你，你怎樣就怎樣。”紀老太太就道，神態語氣中都沒有不悅。隨即。紀老太太就不管紀曉棠了，只衝著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說話。

“找你們來，是商量一件大事。”

“老太太儘管吩咐。”紀二老爺就道。

“曉蕓的親事也該有個說法了。我在這個年紀。已經嫁給了你們父親。如今，我已經給看中了一門好親事。你們來問問你們是怎麼個想法。”紀老太太就說。

“老太太瞧中了哪一個？”紀二老爺忙問道。

這樣問著，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就換了一個眼。兩個人已經地猜出了紀老太太相中的是什麼人。

“這也是天降的姻緣。”紀老太太笑著道，“不是別人，就是博那孩子。”

隨即，紀老太太就又說了許多秦博和秦家的好。

“年歲相當，也合得來。最是知知底的，這一點就比什麼都強。”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一時就都沒有說話。

紀曉棠在一邊看著，就猜到，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對這門親事也並不怎麼反對，只不過沒有紀老太太那般熱心，而且也更加慎重。

“博那孩子，倒是也沒什麼不好。”半晌，紀二老爺就道，“不過，曉蕓才十四歲，親事並不著急。博剛從欽州那邊回來，跟咱們來往的，咱們再慢慢看看。”

紀曉棠就點頭，紀二老爺這樣纔是最穩妥的。

“十四歲，不急怎麼行。曉棠的事我不管，曉蕓的事卻不能全由著你們。”紀老太太擺明了態度，紀曉蕓的事要做主。“你們也太信不過人了，行就要疑這個，猜疑那個的，我卻看不上。博那孩子，我暗中留心看他，是個十全的孩子。再慢慢看，也是這樣。”

“秦家孩子歷來親的早。博是他那一房一脈單傳，他祖母、父親都沒了，只有一個寡母，打算要早些親。……他母親已經跟我說了，誠心要求娶曉蕓。我沒立即應，你們來商量。”

紀老太太裡說著商量，其實是已經打定了主意，本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

“老太太一心爲曉蕓，”紀二老爺微微皺眉，斟酌著詞句，“博雖好，畢竟跟咱們並不。他是單傳，親長們都去世的早……”

這樣的條件，如果換做是別人家，只怕紀老太太第一個就會駁回。

“博年失怙，別人瞧不起他也就罷了，你是他表叔父，你也這樣說！你可對不得你過世的姨母和表兄！”紀老太太就不悅道。

紀二老爺無奈，他說的極爲含蓄，就因爲這層親戚關係，沒想到紀老太太還是會這樣說。

“祖母，爹爹並無此意。”紀曉棠見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都不好辯解，忙就笑著說道，“就像祖母最疼姐姐。祖母疼姐姐的心，肯定超過疼秦家表哥的心，爹爹也是如此。”

紀曉棠的意思說的很清楚，親疏有別，難道紀老太太就因爲疼秦博，就拿親孫紀曉蕓的親事做人嗎？

紀老太太的臉上就閃過一不自在。

“罷了，我不是說你們什麼。”紀老太太還是收回了剛纔的話，“我是一心爲曉棠。”

“博沒了親生父親，還有叔父伯父。就是要你這個表叔照看他些，你難道就不肯應。……要給曉蕓說那人口周全的人家也不難。只是他這人口不周全，也有人口不周全的好。”

紀老太太就看了紀二太太一眼。

“雖是都住在祖宅裡頭，其餘的長輩曉蕓都無需理會，只有一個婆婆。你們也看到了，博的母親最是隨和、溫順的，極喜歡曉蕓，也和曉蕓談得來。曉蕓嫁過去，不怕誰給臉看。”

紀老太太爲婆婆，是沒磋磨兒媳婦們的。如今要嫁孫，也想到了這一點。給紀曉蕓找個老實的婆婆，免得紀曉蕓以後婆婆的氣。

這樣說，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竟都無法反駁。

“老太太說的有理。不過，最好還是再緩緩。”紀二老爺顯然也對這門親事心，但想更多地瞭解秦博。

“緩什麼？”紀老太太卻心急，“你們說，博有什麼不好？”

“那就這麼定了！”紀老太太就決定道。

“祖母，要不等小叔回來，再問問小叔的意見？”紀曉棠忙道。

“曉蕓定親，問他什麼意見！”紀老太太雖然這樣說，卻是緩和了下來，“那就等他來問問他再說。你可別想給我打馬虎眼，我不信你小叔有什麼說的。”

紀老太太說著話，還瞥了紀曉棠一眼。

幾個人回到紀二太太的屋子裡，很快紀三老爺就來了。

“小叔，託你的事辦的怎麼樣？”紀曉棠忙就問。

紀二老爺也瞧著紀三老爺。

“這不打發去的人才剛剛回來。”紀三老爺就道。

紀曉棠託了紀三老爺，讓他派機靈的人往欽州去了一趟，打探秦家和秦博的底細。紀三老爺告訴大家，打發去的人剛從欽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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