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花魁大會？誰想出如此餿主意？這不明擺著是讓陛下見識一下江南風月嗎？”張永從小擰子口中得知這消息後，驚訝得合不攏。

他本來打算來日一早便走，但現在突然發生的這件事耽誤了他的行程，他現在還要仔細琢磨一下自己在其中的利益得失。

小擰子沒好氣地道：“還能是誰？不就是江彬麼？他現在真算是長本事了，去見陛下都不用通傳，要不是咱家攔著，他幾時想見陛下都，甚至連皇后娘娘和那些貴人在旁他都無所避忌，簡直把自己當王爺公侯，真是無法無天。”

小擰子的氣惱源自於江彬化解了他的算計，並且反將他一軍。

現在不但小擰子陷被，張苑也到了巨大的力，仔細想想好像還不如讓朱厚照早點兒去新城，不至於留在揚州城裡被江彬左右，到底張苑、小擰子和江彬間互犄角之勢，反而沈溪不在競爭隊列中。

張永暗自琢磨：“在揚州城搞什麼花魁大會，虧江彬想得出來，不過這的確是個噱頭，若是陛下玩得開心的話，可能真會多留在揚州城幾天不走，那陛下到沈大人督造的新城之事，也會被耽擱。”

小擰子瞥了張永一眼：“那你是希耽擱，還是趕明兒就上路啊？”

張永本想按照本心回答，但面對小擰子咄咄人的態度，還是選擇了模棱兩可的話：“都可，現在難說什麼選擇對咱更有優勢，不過想來……若是能讓陛下往新城去之前，到南京走一趟，再好不過。”

小擰子臉上帶著期待之：“你在南京城裡已準備好讓陛下滿意的娛興節目？”

張永神爲難：“節目……自然也是有安排的，不過那邊出的陣仗可真不小，府和六部員，親軍十七衛，再加上衆多掌兵的勳貴，到時候恐怕會傾巢出……而陛下又不喜歡繁文縟節……”

“不過江彬安排的花魁大會，咱們倒是也可以參詳一二，比如說眼下就可以跟揚州士紳商議一下，找一些不是風月場所的人出來獻技呢？”

小擰子道：“張公公，你到江南來才幾個月，本事見長啊……聽你這話裡的意思，揚州地界你也有關係？不過你要找不是風月場上的人咱家管不著，但良爲娼的事千萬別做，現在史言都盯著這邊，咱家可不想跟你一起承擔罪責。”

“那哪兒能啊？”

張永笑道，“擰公公你或許不知，這揚州城裡豢養歌姬舞姬的人家比比皆是，揚州員和商賈衆多，這裡是南北通樞紐，衆多鹽商定居於此，財大氣，基本上都培養有自己的歌舞班、戲班和雜耍班子等，從這些人上想辦法，比從秦樓楚館著手更方便。”

“你現在就去！”

小擰子直接不諱，“咱家跟這裡的人不，你現在是江南地區地位最高的員，咱家就把事給你，能否取悅陛下全看你在地方經營如何……若能把事做好，咱家保你早些回京城。現在陛下選司禮監掌印可不是看能力，而是看誰更懂得討陛下歡心！”

……

……

江彬想的是從秦樓楚館找才佳人，不過張永對此間的門道更清楚一些，決定從地方紳手中得到想要的一切，以此來取悅正德皇帝。

不過因爲提前沒有做準備，臨時籌備時間上有些趕，尤其還有張苑和江彬暗中牽掣，肯定不那麼順利。

張永只能馬上去見揚州知府、江都知縣和運河、鹽道衙門的員，以南京鎮守太監的名義讓這些人幫自己籌備。

而在張永準備的同時，江彬和張苑也在如火如荼展開競爭，沒有任何意外兩人也都是找揚州士紳幫忙，只是方式不同，但道理都一樣，就是利用手裡的特權爲朱厚照找人和各種歌舞、雜耍和戲班子。

當天尚未夜，朱厚照興沖沖對一起吃飯的沈亦兒道：“皇后，朕聽說今天晚上揚州城會很熱鬧，你不想出去看看？”

沈亦兒其實已出過行在，見識到江南的繁華，跟北京不一樣的民生百態，覺得很盡興，此時已然有些疲累，對朱厚照提議一起出去遊玩沒多大興趣。

沈亦兒正拿著個湯匙喝湯，聞言白了朱厚照一眼：“有什麼熱鬧可瞧？不就是做買賣，還有逛集市，難道比京城上元節鬧元宵賞花燈還要熱鬧？”

朱厚照嘿嘿笑道：“你不知道吧，今日城裡有花魁大會。你知道什麼花魁大會嗎？花魁顧名思義就是花中魁首，不是賞花，而是賞人，由人們鑑賞，看看到底哪個人的樣貌和才藝更勝一籌，你說是否有趣？”

沈亦兒皺眉：“人幾時可以明正大地被世人拿來指指點點？三綱五常還要不要了？”

朱厚照這才意識到自己熱衷的事，跟世俗眼格格不，趕補救：“不是對普通人評頭論足，而是秦樓楚館裡的人，就是風月場上的人，呵呵……各秦樓楚館都會安排名下最出類拔萃的姑娘出來競逐花魁，所有前去參觀的百姓都是評委，最後誰爲花魁，便價百倍。”

沈亦兒瞄著朱厚照：“所以呢？莫非你想把花魁據爲己有？還是說你準備把你覺得漂亮的風月場上的人帶在邊？”

“皇后，你怎麼能這麼想朕？朕有如此不堪嗎？”朱厚照板著臉，故作清高。

沈亦兒不屑地撇撇：“別當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齷齪事，你糟蹋的良家子了麼？你若是跟那些風月場上的人有染，以後別來見我，你走你的獨木橋，本姑走我的關道！”

朱厚照眨眨眼，愣是沒聽明白爲何自己走的會是獨木橋。

沈亦兒道：“說是由百姓評選，其實就是一羣大男人對著那些搔首弄姿的人評頭論足，本姑沒那興趣，你想去就自己去，不過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面，你若是敢來的話，我會讓你知道後果！”

“什麼後果？”

朱厚照一臉莫名其妙的神。

沈亦兒出個冷笑：“我就閹了你，讓你當古往今來第一個太監皇帝……哈哈，那一定會很有趣！”

朱厚照頓時覺背心一陣發涼，不由忌憚地打量沈亦兒一眼，皺眉道：“早知道不跟你說了，居然敢出言威脅，看朕……回頭怎麼收拾你。”

……

……

朱厚照本已準備早點出發，但聽說沈溪暫時不回來，且江彬、張永等人安排稀奇好玩的玩意兒後，出發時間便自然而然向後推了，這對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此時新城那邊，唐寅、蘇通和張侖等人本已做好迎接聖駕的準備，結果信使突然傳話來說皇帝推遲前來，前後消息不過一天時間，不由有些無所適從。

“軍師，您看陛下駐留揚州城，似乎是樂不思蜀……若長久不來的話，這邊的工作都會被耽擱，是否派人去揚州催一下？”

張侖地位不低，但在場還沒嶄頭角，他不知該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只覺得皇帝說來不來，一再放假消息忽悠人，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民心不附，當然最主要還是沈溪不在，覺得了主心骨。

唐寅臉深沉，一如當初的沈溪，總攬軍政事務還沒多久，他已經知道這個城主有多不容易。

唐寅道：“聽說南京那邊也派了人去，卻沒見到陛下，我們去就管用麼？南京那些人是何份，我們又是何份？”

唐寅一陣懊惱，皇帝駕臨完全不在他控制，他很擔心自己會辜負沈溪的期。

張侖搖頭：“要不這樣吧，咱先跟沈大人取得聯繫，讓沈大人安排一下……軍師您意下如何？”

聽到要請示沈溪，唐寅臉變得非常難看，顯然他不想在沈溪面前表現得太過無能，但他無法對張侖發火，只得低聲音：“不必了，大人早就說過，迎接聖駕不能耽擱我們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船廠和其他工廠企業只管繼續生產，就算陛下到了也是專門的機構對接，不能影響這座城市的正常運行。”

“我們做好份之事便可，至於陛下要在其他地方停留多久，這並非我們能干涉！生產產品、造船和建造城池纔是眼下首要事。”

……

……

唐寅在迎接聖駕之事上很無助，只能被接。

跟張侖見過面，唐寅覺得把事著對自己沒好，於是帶著消息去法院見蘇通。

蘇通和鄭謙最近的差事相對了許多，法院的工作大到審判刑事和行政案件，小到調解民事糾紛，都有包羅，但那些小小的違法行爲則由王陵之的警察部門負責，而於軍管狀態下的新城治安良好，所以接連幾天斷案後，兩人便閒了下來。

唐寅的到來，讓蘇通很意外，閒坐大半天他本來已經準備離開法院去跟鄭謙喝酒，突然聽說唐寅造訪，以爲對方是來興師問罪。

“軍師怎麼來了？”

蘇通見到唐寅有種下見了上的迫，渾然不覺自己其實才是“上”……二人都是舉人出，但到底蘇通是正六品京，而唐寅則是外放的七品縣令，如今兩人在新城都做的是代理差事，實際上在朝中的地位蘇通要高得多。

唐寅毫也不敢在蘇通面前託大，他也知道論跟沈溪的關係，或者是品，蘇通都在他之上。

唐寅恭敬見禮後，二人一起到了法院後院的花廳，唐寅把皇帝留滯揚州城不走的事說出來，蘇通卻沒覺得如何，畢竟他已提前獲知消息。

蘇通爲難道：“陛下遲遲不來，確實是讓我等很爲難……不過若是陛下真來了，怕是也不好應付吧？”

唐寅一怔，蘇通思考的點跟他有極大不同，蘇通似乎對於迎接聖駕有一定心得。

蘇通再著唐寅：“陛下待在揚州，對我們來說其實能輕省不，陛下來這裡不就是爲了見沈大人麼？現在沈大人出征在外，陛下越晚來，我們準備越充分，若是可以等到沈大人回來再做那迎接之事，不是更得心應手？”

說到最後，蘇通臉上帶著笑容，似乎是竹在。

唐寅心裡卻很奇怪，不過隨即明白什麼：“我一直著於迎接聖駕之事，是因爲我想好好表現，以便將來在朝中有更好作爲，對得起沈之厚對我的賞識和提拔，但並非每一個當的都跟我有同樣的心態，比如這位本就已得到陛下賞識的近臣，想的卻是如何明哲保……”

想到這裡，唐寅對蘇通並無任何輕視，反而開始審視自己之前的態度。

“久居下位之人，當然想早些上位，但若是當了上位人可能就要顧慮權力場上的因果，考量方方面面的利害關係，或許蘇通的想法不代表所有人，但顯然他已慢慢往沈之厚的心態靠攏，而我卻還停留在如何往上爬上面。”

蘇通見唐寅一臉恍惚地站在那兒，不由有些莫名其妙，當即問道：“若是軍師覺得在下說的話不中聽，那就當在下放了個屁……哈哈，各抒己見嘛。”

唐寅回過神來，恭敬行禮：“蘇主事對迎接聖駕之事看得異常徹，在下佩服……此前在下有些魔怔了，太過執著，現在終於打開心結。”

“嗯？”

蘇通沒太明白是怎麼回事，怎麼唐寅突然就對自己服認錯？明明剛纔唐寅殺氣騰騰而來，帶給他不小的力。

唐寅心思多，蘇通的雜念也不，暗忖：“難道他之前來的目的，是想讓我去一趟揚州，憑藉我跟鄭兄弟與陛下的良好關係去求見，勸陛下早一步來新城？”

唐寅不知蘇通在想什麼，一臉和地說道：“沈尚書臨走前，待一定要做好迎接聖駕之事，所以在下才會如此著……不過你說得很對，若是陛下長久不來，責任不在我們上，如今城裡運轉如常，一切都有條不紊，行在也已爲陛下準備好了，可以說我們已經做好了自己應該做的一切，還有何好擔憂的呢……”

唐寅侃侃而談，看起來滿是自信，但他說的每件事蘇通都會反著聽。

說是不急，那就是很急，說城裡一切有條不紊，那就是說實際上還很，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關鍵是天下人都知道朱厚照沉迷於花天酒地的生活，在旁可以爲了安於逸樂而賴著不走，新城這邊豈能沒有這方面的準備？

蘇通瞪大眼睛問道：“軍師的意思，是讓在下幫忙準備一番？”

兩個人都在打啞謎，但其實說的都是實在話，卻因互相間通不暢，還有相互競爭的關係，讓彼此間戒備心理很重，簡單的話非要拐彎抹角說，直言不諱卻會被當作有深意。

唐寅沒明白蘇通所說準備是什麼，不過還是欣然點頭：“若是蘇主事能幫忙準備一番的話，也是極好的。”

蘇通會心一笑，他猜想唐寅前來的目的，是讓他準備皇帝留滯新城期間吃喝玩樂的事，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蘇通笑道：“那在下便儘量幫軍師準備，軍師只管放心便可。”

二人都沒把話說清楚，只靠互相揣和以小人之心悉，好像什麼都明白，實際上卻同鴨講，最後二人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好像一切隔閡都消除了，卻不知兩人誤會更深了。

……

……

唐寅見過蘇通，返回衙後才覺得有哪裡不對，好像他沒有跟蘇通待要準備什麼。

但他清楚地記得蘇通那會心的笑容，說明對方應該瞭解他的意圖，知道該如何著手準備。

隨後唐寅就忙著理軍政事務，很快便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蘇通見過唐寅後頓時張起來，覺得自己領了一份比之前沈溪委任差事更著的事，就是爲迎接聖駕“做準備”。

因爲許多準備工作上不了檯面，涉及皇帝在新城期間的吃喝玩樂，要讓朱厚照在新城覺到賓至如歸，還不能讓天下人知道朱厚照到了新城督戰也如此胡鬧，事非常棘手。

蘇通去見鄭謙，把事一說，鄭謙大吃一驚：“這地兒方興未艾，上哪兒去找那些玩樂的東西？要戲班沒戲班，要人沒人！”

蘇通頗爲慨：“早知道的話，就該在南京城多買歌姬、舞姬過來，但就怕一般的庸脂俗不能陛下法眼，至於戲班子倒還好說，江浙文風鼎盛，想來派人去就近的蘇州府、杭州府找尋，時間還來得及。”

鄭謙滿臉都是疑問：“這些事，是沈大人安排的？”

“不知道啊。”

蘇通爲難地說道，“不過既然是唐伯虎親自來找咱說事，就算是他自己的想法，咱背地裡幫忙籌辦也是應該的，陛下走到哪裡，豈能了樂子？不然的話，陛下也不會留在揚州城遲遲不來。”

鄭謙想了下，跟著點頭：“看來真有必要，但我們手頭上的資源不多，新城看起來生機盎然，但就是這風花雪月的東西一概沒有，到都是建築工地……要不這樣吧，咱跟江南的故人聯繫一番，讓他們幫忙籌備，你看如何？”

“也好，鄭兄，這件事可能真需要你親自出馬了。”

蘇通一臉熱切著鄭謙，“我畢竟是沈大人安排的正牌法院院長，每天都要坐鎮衙門審案，不開，倒是你可以離開，距離距離陛下到來可能有個十天半月，留給咱準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