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希靈使徒的誕生了。先祖安瑟斯呼了口氣,一次說這麼多東西似乎讓他有些口乾舌燥,畢竟是凡人之軀,他在某些細節總是要制於自己狀況的。
原,最初只是設計用來對深淵作戰的兵,這點毫沒有出乎我和珊多拉的預料,事實上在希靈使徒的核心記憶中,也有模模糊糊的與之相關的印象,使徒第一使命:與深淵作戰,這幾乎如同種族本能一樣深深銘刻在他們的思維核心中。希靈使徒本的生命形式也佐證著這一點:他們的各項天賦和思維方式都爲戰爭效勞,可以說這就是一個專門用於戰爭的、被確定製出來的種,所以我毫不驚訝原最終被設計出來的目的。
只不過這原本只是用於對深淵作戰的機械士兵,最後卻變了取代舊希靈人的文明接班人——當年一定發生了很多事。安瑟斯輕描淡寫地提起了當年這個將文明轉手相讓的決定,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決定是何等驚人,它需要的不但是遠見卓識,更需要整個種族對黑暗末路的覺悟。
你能想象地球人在什麼樣的況下,纔會製造一種比現有人類更加強大的人造人,然後抱著全人類一同離開文明舞臺的覺悟,將人類文明給自己的創造麼?當年的希靈人就做了這樣的事。
“這個決定確實很艱難,”安瑟斯當然知道我和珊多拉臉上的表是怎麼回事,他坦然點頭,“新政府承著很大的力,民衆也是。誰都知道這是必要的,但誰都不願意接這個事實。這很容易理解:我們也是人,我們怕死,怕被忘,怕失去至今爲止好不容易纔創造的一切,沒有人能坦然放棄自己整個種族的文明果,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然後瀟灑地退場——沒有人能,連聖賢也做不到這點。我們製造出了原,他們的表現比預料的更出:高效,勇悍。強大,堅韌,天生備神連接的能力,而且以驚人的速度完善自,但一想到這些新生種就要接管希靈文明。而我們這些創造者必須退場……說實話,很多人都懷著矛盾的心理。”
“當時沒有其他選擇了?”我沒辦法想象當年那種流亡是何等艱難,因此有此疑問。
“你說的話,當年很多人也說過,”安瑟斯無聲地笑著,“‘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不能和原一起共生麼?’‘舊人類必須消亡,沒有替代方案麼?’——這樣的問題在很長時間裡被反覆提起。新政府中不太堅定的派系都差點搖,但就是這種搖,讓堅定派更確信一件事:凡人缺點諸多,難以摒棄。眼下的爭論恰好就證明意志脆弱的舊人類必須退場,否則希靈文明絕無可能戰勝深淵。”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安瑟斯看我正在思考,突然笑了起來。“這是在原即將研製功的時候發生過的一件真事,它幾乎導致希靈文明在逃亡的路上徹底崩潰——”
其實在逃離故鄉世界之後。我們也一直於深淵如影隨形的威脅之下,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深淵力量在相當大的範圍肆,艦隊不能停下,我們不斷遭遇被深淵摧毀的世界殘骸,在數百年中,我們從沒有衝出深淵污染的區域。”
“可能是一次大型的深淵之門引發了周邊世界的共鳴,或者是幾個宇宙同時發污染。”珊多拉在神連接中對我解釋道,“以當年的先祖技,在虛空中航行應該是很慢的。”
“在這種危險的況下,艦隊有過幾次險遭毀滅的況,”安瑟斯繼續著,“很嘲諷,我們宣佈復仇,不過在當年,我們連逃跑都要拼盡全力。最危險的一次,方舟艦隊的十四號艦被捲了一個正在崩潰的宇宙殘骸……”
“它被深淵污染了?”珊多拉小聲問道。
小人偶終於不再跑來跑去,蹭過來抓著我的胳膊,小姑娘在聽母星曆史的時候覺得很無聊,但現在,好像被新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是的,重度污染,活躍程度最高的深淵污染事件,十四號艦幾乎瞬間就了一個劇毒巢,一半人口眨眼間變了怪,剩下一半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決定:”安瑟斯出苦的表,“你們如此先進,肯定知道深淵污染的方式之一就是通過信息流來傳播:如果是足夠活躍的深淵,就能通過任何形式的信息流來擴散,不管是聲音,文字,圖畫,還是眼神和手勢,只要是與另一個個進行流,就有傳播的可能,這些流自然也包括求救信號。”
我當然知道這種污染手段,其實珊多拉的高階心靈瘟疫也是在被深淵改造之後纔出現的技能,藉助的,就是深淵的這種超級擴散。
“只要十四號艦對其他飛船求援,污染就有可能瞬間擴散出去。”珊多拉沉聲說道,這是對普通文明而言最致命的況,希靈使徒通過在神網絡中構築防火牆和自的幽能環境,對這種污染有很高抗,但對於使用常規通信系統的凡人種族而言,他們幾乎不知道怎麼在自己的通訊和無線電(這裡只是舉例)波段中設置可以過濾深淵的屏障:這種屏障涉及到資訊作技和高等級幽能控制技,那超出當年先祖的科技水平很高一截了。
而且即便希靈使徒有網絡屏障方面的措施,當年舊帝國還是被遠超過防火牆強度的污染給毀了:這種污染的危險可見一斑。
安瑟斯低聲繼續說道:“當時的況極端危險,在之後的調查中,我們才意識到自己的種族險些再一次瀕臨全滅。十四號艦上的深淵力量隨時會擴散到整個艦隊,你們要知道,並非只有艦長髮布求救信號纔會導致污染擴散——不需要艦長,不需要信號臺。只要有一個十四號艦上的公民,用手中的個人通信,稍微給自己在其他飛船上的親友發一封訣別的信息,整個艦隊就有機率全部染!”
我瞬間出了一的冷汗:是的,不需要什麼艦長髮布的求援信號,深淵染起來可不會挑揀什麼“足夠上檔次的頻道”,它無孔不,哪怕最低級的通信信道也足以構染介。我相信當時的希靈人還保留著民用的通信網絡,普通平民要給其他飛船上的親友通個電話絕對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哪怕十四號艦長有權限鎖定整艘飛船所有的通信頻道。但萬一他沒來得及這麼做呢?萬一他晚了一秒,已經有平民打電話給家裡人了呢?
萬一——那位艦長自己也陷慌了呢?
“不管是出於恐懼,出於慌,出於求生**,還是其他什麼人之常。幾百萬平民中要出現一個和親友訣別的,何其簡單,”安瑟斯握了拳頭,指節發白,“十四號艦是一艘鉅艦,人口將近千萬,而當時有能力和其他方舟聯絡的人有四百二十三萬。在艦長下令炸燬飛船通信塔之前,有四百二十三個不定時炸彈會摧毀整個文明——幸運的是,十四號艦長是個當機立斷又鐵無的人,他幾乎沒有思考。在有人反對,或者有弱派向其他飛船求救之前,他用自己的終極權限瞬間炸燬了整艘飛船。”
安瑟斯的故事講完了,我發現自己手心裡全是冷汗。就連旁邊的珊多拉都一副鬆口氣的模樣:回到當年,假如當時那位艦長反應慢一秒。或者他心那麼一下,懷有那麼一丁點的僥倖心理,就沒後來的希靈帝國什麼事了!
“如果再回到那一幕,”安瑟斯看著我的眼睛,“將整個種族的命運給四百二十三萬個會怕死、會怕疼、會失去理智、會痛哭流涕屁滾尿流的凡人,還是給一羣在關鍵時刻能夠關閉一切,毫不猶豫集自的理生,你會怎麼選?”
“如果我們想茍延殘,找個安定的世界了此餘生,等深淵來的時候就再度逃亡,那麼自然可以選擇前者——只要跑得夠快就沒問題,但假如想報仇,想跟個戰士一樣堂堂正正地和那些東西廝殺到死,就必須選擇後者:讓凡人退散,不能給原拖一丁點的後。到時候哪怕與深淵作戰的已經不是我們這些落伍的舊希靈人,我們也至用自己的方式給孩子們騰出了地方,作爲家長,至不是廢。”
安瑟斯提到了“拖後”三個字,沉重刺耳的三個字,但當完全瞭解了流亡年代的驚心魄之後,我只能承認:這三個字是唯一適用的。
與深淵作戰,需要的不僅僅是凡人之勇,以復仇爲前提生活著的希靈先祖,完全明白要戰勝一個冷酷無的敵人就必須比它更冷酷無——至在他們還沒能掌握倒的技實力之前,從意志力上著手是他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於是我們將原作爲文明的繼承者,把一切能教給他們的知識都教給他們,隨後流亡艦隊分了兩部分,”安瑟斯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反而輕鬆起來,“我們在逃亡中也是有所發展的:通過收集偶然遇到的世界殘骸裡的資,我們製造了一批新的飛船,更先進,更快捷,而且有實驗型的確導航設備,我們把這些飛船給原,讓他們找一條與流亡艦隊現有航向完全相反的路,一路前行,永遠不要回頭,從那天開始,希靈使徒就代替了舊人類。沒有一箇舊人類留在原們的飛船上,因爲任何一個凡人都可能爲被深淵突破的弱點,流亡艦隊繼續前進在原定的航線上,企盼能找到一個安穩的,不會被深淵找到的世界來試著重建文明,不過……後來的事你們也能猜到了,你們發現了方舟殘骸,艦隊最終沒能逃過深淵的追擊,而且艦隊覆滅的原因果然還是凡人的弱點:民衆的慌和首領的錯誤決定導致艦隊全滅,起碼在我的飛船解時,通訊頻道中已經沒有任何回聲了,所以大概沒別的倖存者吧。”
安瑟斯終於講完了這些漫長的歷史,休息室中陷長久的沉默,就連總是來去的人偶也很懂事地安靜下來。窩在我上抱著我的胳膊,轉過臉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安瑟斯,我輕輕著的頭髮:“你們抹掉了原記憶中關於創造者的很多資料,對吧?”
“是的,”安瑟斯笑著點點頭,“我參與提出了這個決議,並且獲得了大多數人的支持,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原雖然淡漠。但總會發展出完整的模塊,如果他們記憶中有創造者的太多信息,我擔心他們會過早地回頭來找自己的‘父母’,那時候我們還不太敢確定和理模塊的切換臨界點是什麼,所以只能抹掉他們關於創造者的資料來減弱這種風險。”
“所以我們這麼多年來都記不起自己的創造者長什麼樣。”珊多拉輕聲說道,彷彿在自言自語,“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以希靈使徒的標準,也勇敢至極啊。”
“但凡人的勇敢總是暫時的,你知道在艦隊即將覆滅的時候,有多人衝地想要掉頭追趕原們離開的方向。妄想讓那些孩子們來保護自己麼?”安瑟斯出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那些人中不乏勇敢的戰士,如果面對別的敵人,他們永遠不會弱。然而深淵恰好會影響人的心智,凡人的意志力輕而易舉就會被深淵化,然後神經錯。”
我和珊多拉都不說話了。
“講講當時在故鄉世界發的深淵的況吧,”珊多拉脣。問出了一個很多人都關心的問題,“據您的描述。那是一次超大規模的發,即便在我的記憶中,也很遇見這種蔓延許多個世界的深淵災難,它最初是以一個‘門’的形式出現的?當時規模有多大?”
“門?”安瑟斯顯然不備現在希靈使徒的學識,他那個時代大概還沒有深淵之門的明確概念,“這是你們後來的說法麼?大概算是吧,我記著它的規模超過了五年,正好橫亙了四十六號民恆星系,將太和民地都一分爲二……”
“什麼?!”安瑟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珊多拉一聲驚呼給打斷了,“你說深淵之門的規模是多大!?”
“……五年,”安瑟斯詫異起來,“有問題?”
“深淵之門是不可能有這麼大的,”珊多拉整個人都差點蹦起來:王陛下能出這幅模樣可不簡單,我記著上次這麼驚慌失措還是我建議節食的時候,“它的質導致規模越大的深淵之門自我崩潰速度也越快,這有一個臨界點,在臨界點之下的深淵之門,會在世界毀滅之後再自我毀滅,臨界點之上的深淵之門,會在污染世界之前就自己坍塌掉,而且深淵之門的這種自毀壽命隨著其規模擴大而指數下降,一個五年的深淵之門……”
“可能剛一出現就自我坍塌了,”我如今對這些概念的東西已經很容易理解,“它可能會在坍塌前剜走一大塊宇宙空間,但這麼超大型的深淵之門,反而來不及產生什麼危害。”
珊多拉咬著脣:“不僅僅是來不及產生危害,理論上深淵之門就是不可能達到這種程度的,數學上不立。引發超大規模污染的方法並非一個特大的‘門’,而是數個深淵之門疊加在一起,至後者還有過實例。等等,安瑟斯,你剛纔還說,這個深淵之門將恆星和民星球……一分爲二?”
“啊,是的,它就像一個將宇宙切開的巨大傷痕,直接貫穿撕裂了四十六號民點。”
我意識到這個況不對了。
深淵之門——自己見識過那東西,它不可能“切開”任何目標,這是由它的幾何形態決定的,深淵之門看上去是一個絕對的平面圓形,不論你從哪個角度觀察它,它都是一個平面圓形,那麼一個直徑五年的圓,應該如何切開一個恆星系?
在觀察者眼中,它將如黑一般,把恆星系吞噬掉,因爲它永遠不會在觀察者眼中產生一個“狹長的傷口”。
“我確認一下,那個深淵之門的形態,是圓形的口麼?”珊多拉看著安瑟斯的眼睛問道。
“口?不,它是一道裂谷,非常整齊,就好像一隻瞇起來的眼睛,巨大的,橫亙了五年的眼睛,”安瑟斯用手比劃出一條線,“兩端閉合,中間最寬有零點三年,垂直切割了路徑上的一切,在那隻眼睛周圍的天變了第一批被污染的東西。”
我和珊多拉駭然地對一眼。
“那不是深淵之門!”珊多拉在神連接中對我說道,“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深淵現象!”
“有什麼問題麼?”安瑟斯終於意識到況可能有些複雜,立刻好奇地問道。
“不,先祖,請先休息吧,”珊多拉這時候也顧不上對方的稱呼問題了,又用上了那個讓安瑟斯分外彆扭的“死人名號”,隨後拉起我的手準備離開,“我們要找專家研究一下,您提供的報非常有用。”
“哦,有用就好,”安瑟斯遲疑地點著頭,對我們擺手告別,“有用就好……你們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