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村,就是這個位於林旁邊、遠離城市的村莊的名字,這名字聽上去倒是帶著幾分雅意,很像是哪個路過的落魄詩人在路邊客棧留宿時,就著滿酒氣一邊嘆老子爲什麼又被貶了一邊隨手給取的名字,但實際上這村莊只是村人自己一拍腦瓜想起來的:因爲村子後面就是松林。如果村後面是一片石頭坡你看他們還能起這麼雅的名不——我就不信他們能想出石家莊仨字來。
這個村子雖然偏僻,但並不算太小,看著也不甚窮困,可能是正好位於那個什麼哈薩德公國和本國的界線上,偶有旅人會穿過林和山路從這裡經過,小小的村莊也由此維持著恰到好的興盛。這裡看起來大概有百十戶人家,屋舍錯落有致地分佈在穿過村子的一條小河兩旁,村前面就是我們剛走出來的那片樹林,村後面則立著一座看上去頗有氣勢的高山。這座山兩側地勢漸緩,然後又驟然拔高,應該是一道山脈的組部分,而那條穿過村莊的小河與山脈平行,在遠繞了個彎通向山裡,看著應該是從山上流下來的雪水。背靠高山,面向莽林,就連流經村莊的河都是從山上下來的,可以說這裡是個相當封閉的地方,你要從經濟大開發的角度看這裡肯定不是啥好地方,但你要年近八十腰乏疼想找個養老的地方,那除了這兒也找不到什麼更好的所在了:看看這裡的環境!
傻大個領著我們走上了村子裡的石子路,叮噹地從我口袋裡探出個小腦袋,跟衆人一起好奇地四下張。這村子連個圍牆都沒有,只在外面有一圈防野的柵欄算是劃界,當然更沒有什麼村口大門了,走上人造的路就算走進了村子。甚至就連那圈柵欄,看著都不怎麼被村人放在心上:我起碼看見四五戶人家都是在村子外面離柵欄有上百米的地方蓋房子的,離羣索居的彷彿世外高人一樣,據那些房子的整潔和規格。我判斷它們的主人不是因爲天在門口潑髒水最後被鄰居們轟出村的……
因爲靠著樹林,村中的房子也大多就地取材,基本上全是木質結構。這些房子看起來有點像歐洲那種老木屋,糲的厚木板連樹皮都沒怎麼清理便釘在一起弄牆面,中間塞上麻繩和黑泥擋風,房屋大都是兩層,頂上是木瓦鋪就的斜面頂,下面則用大的木樁撐起來。離地大概小半米高用以防,靠幾階木樓梯出家門。有些帶院落的房子應該是大戶人家,但也和周圍的陳舊木屋隨意地在一起,看不出什麼貴賤分別。幾乎家家戶戶房前檐上都能看到掛著的幹皮子和乾,還能看到一些看不出功用,但顯然跟農活無關的工放在窗沿下。我猜那和打獵或者制皮有關:這個村子周圍沒有多能用於耕作的土地,所以捕獵應該就是村民的主要生活來源了。我很擔心假如此地民風彪悍,人人都是傻大個這種程度的獵戶,山林裡的倒黴野究竟夠不夠他們欺負……
這個村子是如此質樸簡單,以至於我走了半天愣是看不出來他們究竟有沒有個能被稱作“村長大屋”的地方當做行政中心。這時候天邊夕西下,正是家家戶戶起火做飯的時間,村中炊煙裊裊,四飄溢著……雖然聞不出是什麼東西但氣味還不錯的飯香。路上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村民正在閒逛,大多是忙活完一天等著家裡飯好的男人們。這些當地人大都是高鼻樑深眼窩。略有些偏西方人的特徵,看到他們之後我確定了一件事:傻大個的塊頭跟確實是基因突變來的,這地方大部分還是正常人……
傻大個跟所有人都樂呵呵地打招呼,看起來在村裡人緣頗好,村民們看到這個棕熊一樣的猛男後拖著一頭真熊,也毫沒有意外的神,有人故作誇張地迴應:“傻大個你這力氣再大點該去山上屠龍了吧?”也有的一臉高興:“嗬——夠全村人吃幾天了!你再這麼下去村裡其他獵人該把手藝忘了!”隨後百分之百的村民都會把注意力放在我們幾個上:“是旅行者吧?”
“是從帝都來的遊方學者,都是有學問有份的人!”
傻大個不厭其煩地跟每一個人這麼介紹著,臉上帶著近乎自豪的神。好像替我們做了這樣的介紹。他也跟著沾了“學問”的似的。隨後那些村民就會帶著驚異和欽慕的眼神向我們,一邊微微鞠躬一邊嘆:“帝都來的人每次穿的服都不一樣。大城市的變化果然比鄉下快……”
我一邊著額頭的冷汗一邊跟他們回禮,心想幸虧這些疲於生計的人不會在填飽肚子之外考慮太多瑣事,他們對外來人除了好奇也不會有太多想法,來到這麼個小村子真比直接傳送到大城市好多了。話說這麼樸素的村子,這麼和平的氛圍,這麼簡簡單單的人——我都快忘記這個世界旁邊就挨著虛空裡最要命的火藥桶了。
“你們等俺下啊,俺去把獵放在神像前面,這樣全村人就能吃了。”傻大個扭頭聲氣地說道,我聽到他口中的“神”二字,瞬間心裡一,和冰斯異口同聲大:“等下,我們也去!”
傻大個被我們的聲音嚇了一條,隨後出瞭然的模樣:“哦,對,人人都要跟神打招呼,尤其是你們旅行的,俺把這給忘了。”
神像,神,當地世界的信仰——這十有八九就跟我們要找的神有點關係了。冰斯用自己的神族天賦沒能應到神的氣息,那東西應該不是簡單地藏在這顆星球某個地方那麼簡單,所以就只能從當地文明的信仰和神話故事裡找線索了,現在傻大個提到的神應該與之很有關係。
我們跟在大個子後,來到了安置神像的地方:並沒有預想中的教堂或者什麼別的特殊建築,這就是村子裡最大的一片空地,看樣子是村人們聚會搞活的地方,神像便在空地正中的一個圓形石臺上高高地安置著。那是一尊用普通的山石雕琢而的塑像,看起來和真人等高,雖然材質簡單。卻很細,一不茍,顯然雕琢它的工匠在下刀的時候懷著虔誠而謹慎的心。神像上是一個姿容秀麗而俗的,長髮披肩,神態慈而又有威嚴,上穿著一件華麗的式鎧甲,我將其和腦海中看過的“星域偵察兵”的形象對比了一下,發現兩者確實有那麼兩三分相似的地方。然而……
顯然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像不像倒在其次,這個世界的凡人肯定沒見過真神的容貌,那位神已經死去多年,這個世界的宗教很可能是被神留下來的信息擾力催生出來的。而且即便有人見過真神長什麼樣,他們也不一定會百分之百將神的形象複製到自己的作品上,而是會做出一定的化和修飾——反正我在各地的生命神殿中都看到過叮噹的神像。那上面普度衆生恩威兼備的表叮噹本人從沒出來過,而且我估計也沒幾個修道士敢把神大人滿臉糖渣笑起來要多二有多二的模樣掛在教堂門口給人蔘觀……
淺淺輕輕了冰斯的胳膊,我們幾個也把視線集中在流氓上,後者眼底有淡金的暈微微流轉,隨後搖搖頭:“只是一尊石像,覺不到神……起碼現在覺不到。但不排除這尊神像背後的宗教和神有關,畢竟這只是個小地方,興許神的力量不足以恩澤到這裡。”
最後冰斯還補充了一句:“畢竟那玩意兒應該也就是偵察兵當年用過的優盤而已……”
我們就不討論神族用過的哪怕撓都能用來屠龍這個話題了。
傻大個把那個被他拖了一路的巨熊怪輕輕鬆鬆地放在神像前,地皮跟著抖了三抖。隨後這個看上去壯笨拙的壯漢便低下頭默默祈禱起來,看上去還頗爲虔誠:似乎對這個神的信仰已經爲這顆星球上的基層文化,連這樣一個陋的獵戶都有一顆虔誠的心。我想了想,似乎自己也應該做出祈禱的模樣,以防止周圍路過的村民再誤以爲今天來的人都是異教徒什麼的,於是低頭默默背乘法表,旁邊淺淺也有樣學樣地低下頭:背的是菜譜。冰斯最有意思,低著頭在那唸叨:“老前輩你好,我是冰斯。神界派來的考古專家。我旁邊這個是父神的哥們,他跟您這兒默哀三分鐘您也該瞑目了。所以趕把您的優盤給我們吧,這世界不老太平,外面憋著一羣王八蛋等著砸場子呢,晚輩在此有禮了,聖了媽的啊……”
我很擔心假如那位老前輩真的在天有靈,會不會因爲冰斯這堆廢話讓神自以證氣節……
這時候傻大個已經完了他那簡短的祈禱,這個巨人般的壯漢在低著頭祈禱的時候看著不倫不類,三分斯文七分猛,但擡起頭轉過之後看著就舒服多了,他對我們笑笑:“那啥,俺弄完了,你們要不嫌棄的話,就來俺家休息吧,俺家沒啥東西,就是房子大,還有好幾間用不著的空屋子。本來應該村長安排人招待客人的,不過前兩天村長去城裡了,大概明天上午纔回來……”
我們當然沒什麼意見,紛紛點頭,淺淺還好奇地指了指就這麼天放在神像前的死熊:“東西就這麼放在廣場上啊?”
傻大個點點頭:“嗯,放著就行,在神像前面放一晚上,要不黑崽子的是切不的。明天村裡的司祭來把割了做,中午全村吃。那時候村長也回來了,正好讓他吃第一口。”
——看樣子這又是什麼獨特的風俗習慣,所謂司祭應該是個宗教人員。我沒想到這麼個小小的村子裡也會有“司祭”這種聽上去就高端大氣的人,更沒想到司祭還負責給全村人做大鍋飯,當然更沒有想到的是基於星域神系的宗教系統中還出了個連大鍋飯都管的神。不過想想也沒什麼,當地人信仰的“神”和星域神系的直接聯繫已經只剩下個優盤了,嚴格來講這個世界的宗教屬於原生教派,跟星域任何一個教義都沒關係。反正除了未來珊多拉神,我真不敢想象誰的聖經裡會有這麼一句:司祭及諸神甫、主教者,執掌大勺,主司給信徒做大鍋飯。順便組織祈禱……
當然了,其實嚴格說起來教義裡規定神職人員組織大鍋飯也不是沒有先例,這東西用文雅的說法不就是“聖餐”麼?我只能說,是傻大個的描述方式讓人始終覺得這個世界的神教“聖餐”聖不起來……
我們在傻大個的帶領下來到他家門口,那是一個帶有院落的大房子,就在河岸邊上。顯然,武力超羣而且一個人就能讓全村吃上的他在村子裡擁有與戰鬥力相匹配的財富:大房子。村民們並沒有因爲這個大個子的憨厚而把他當做廉價苦力(我們已經看出來了,這個世界的正常人應該比傻大個聰明。就如他們普遍比傻大個瘦小,後者是個在智力和兩方面都基因突變過的可傢伙),雖然可能是因爲打不過他,但我寧可認爲這是民風淳樸的表現:這個世界的地理位置已經夠苦了,就讓我們對它保留一份好願景吧,起碼對這個村子保留點好願景。
這座帶院子的大屋有著和傻大個匹配的細節:它的院門幾乎相當於其他正常房子的兩倍那麼大。我走過去的時候覺自己簡直在過城門,看看旁默不作聲的潘多拉和東張西的維斯卡,不知道這倆小丫頭是不是產生了過南天門的錯覺。想到這我趕彎下腰提醒這倆小傢伙:“這個大個子可是好人啊,你們倆不許對他高有意見。”
潘多拉表木然地哦了一聲,維斯卡則嘻嘻哈哈地笑著:“哥哥哥哥放心吧,我這陣子每天都去亞特蘭斯玩,抗已經上來啦!”
就和村裡的其他房子一樣,這座帶小院的“豪宅”也是木頭搭建,它有一座兩層高的主屋和一個建在主屋對面的單層木屋。正對著院門的則是看著像倉庫或者柴房的一座長條木棚,院牆是用厚重的原木剖兩半砸進地裡的,潔的木心朝裡,院牆的木柵欄之間用筋皮纏裹起來,看著也很結實。在院子裡有很多木架子,能看到一些皮子正晾在當院,看來作爲一名獵人,傻大個不但會打獵,也會制皮。他把我們讓進院子之後立刻去牆角的巨大木桶裡打了半鐵壺水。又忙不迭地跑去廚房:“你們等等啊。俺把水燒一下,你們城裡來的人喝不慣生水。不過這水其實乾淨的。從山上下來,又在桶裡澄了一天呢……”
這個大個子真的很熱心腸,看著他這麼跑來跑去我們都過意不去的,就連淺淺都忍不住了,這丫頭蹬蹬跑過去要幫忙,結果對方還不樂意:“怎麼讓客人手呢!讓村裡人知道是要被笑話的!”
看他態度堅決,淺淺也只能退回來,我們幾個合計了一下,紛紛翻騰隨包裹(這些包裹是和大個子見面前從空間裡取出來掩人耳目的,畢竟我們不敢確定當地人的世界觀裡是不是存在從隨空間裡掏東西的設定),取出出發前姐姐大人和安薇娜給衆人準備的乾糧:家常烤餅和鬆餅點心。這些乾糧和點心我們每個人都有很多,據姐姐大人打點行李的習慣,不難想象我們幾個人帶的乾糧其實已經多到了足夠解決一次小型荒的。在叮噹幫忙確認這些食也可以被當地人類食用之後,我們把這些東西送到廚房,就說等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吃,面對這種分,大個子倒是很樂於接。
隨後我們便無所事事地在院子裡等著天黑,一邊在神連接裡嘆這個位於“火線”上的世界是多麼出人意料。過了一小會,林雪無聊中開始和維斯卡玩起了很稚的翻花繩,冰斯則開始跟我討論起明天開始的行計劃,我們決定先在村子裡大致瞭解本世界風土人以及神信仰是怎麼回事,然後稍微檢查一下當地人和當地生上是否帶有神引起的神殘留,尤其重點觀察那個所謂“司祭”是不是到了星域神力的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