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全村人都能參加的餐會好像並沒什麼規矩可言，大概我們一開始把它和宗教拉上關係就是錯的：這或許僅僅是當地的某個風俗習慣，而正好關於神的信仰深到了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於是便有了“司祭分發食”這麼個帶著點神權意味的環節——因爲除了這個環節之外我們從現場已經找不到一丁點跟宗教信仰相關的東西了……

其實與之類似的風俗習慣在很多地方都有，地球上也屢見不鮮，而且越是經濟較爲落後、社會結構較爲原始的地方，這類風俗就越是能以各種不同的形式盛行並流傳。人們在收的時節，或者捕獲了大量獵的時候，或者是其他任何有特殊意義的日子裡，將全村全鄉的人發起來搞這種盛大的活。這種原始單純的慶祝往往十分簡單，就是大家湊在一起吃頓好的，期間不會有眼花繚的文藝表演，也沒有什麼領導人來個開幕講話和閉幕講話，家家戶戶都默契地把食和其他東西拿出來湊在一起，和所有人分，家中餘糧多的就多拿點，家中沒多餘糧的便是搬出一張桌子三四把椅子也是好的，質不甚富的鄉民們用這種方式著他們眼裡的“富足日子”，只要夠熱鬧，哪怕就是在外面吹著風吃頓大鍋飯也興高采烈——我們眼前就是這樣的活，不是什麼宗教儀式，也不是什麼法定節日，只是傻大個打回了夠全村人吃的大熊，於是所有人都湊起來吃頓而已。

可能是平常在異世界總是過於忙碌，又接了太多複雜的謀和形式化的場面，此刻被驟然扔到一個人人機都如此純粹的地方。我們一開始還有點想多，但等把這些瑣事都扔到一邊之後，所有人還是樂呵呵地跟這羣熱火朝天的鄉民湊到了一塊。淺淺一轉眼就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十有八九是在跟一幫小孩子到流竄著當孩子王；維斯卡也在我旁邊晃著晃著就不見了蹤影，那丫頭的好奇心和活躍度僅次於淺淺，現在興許在研究誰家桌子上的點心。也有可能正在研究誰家房子的地基；潘多拉倒是乖巧，老老實實在我旁邊坐著，表木然地啃骨頭，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彷彿正在專心進食的小狗，我順手了小丫頭的頭髮，擡起頭憋出倆字：“哥。鹹。”

“額，鹽放多了嘛。”我把粥碗推到面前：這粥也是那位把神袍系在腰上的猛司祭熬的，所謂全村聚餐，其實食就兩樣：燉，白粥，除此之外什麼東西都自備。大家把各家昨夜準備出來的點心或者乾糧拿出來擺到中央的大桌上，各人自由拿取就行，我們一家還貢獻了十斤切糕呢——這一舉在村民間博取了相當的好，潘多拉因此得到一個比其他人都高很多的凳子……

我看看四周，發現這基本上就是個規模空前的自助餐會，而那個猛司祭已經清閒下來，現在他正蹲在人羣外面一個不怎麼顯眼的地方樂呵呵地看著場上。神袍還是跟圍一樣系在腰間，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打算跟衆人一起聚餐。我讓林雪留在這兒陪著潘多拉，自己則跟冰斯起，走到那個不可思議的“神職人員”旁邊。

“說會話不介意吧？”我直接一屁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跟這位“鄉村牧師”打著招呼。

“沒事沒事，我正閒著呢，”黑胖大叔樂呵呵地點著頭，一邊指了指自己前掛著的神墜飾，“神說了，要樂於聽別人說話。我覺得這對的。”

冰斯坐在我另一邊，聞言忍不住自言自語了一句：“老前輩死多年了，這教義指不定是哪個在無人島上憋了七八年的中二年藉著神的名義編的。”

我趕輕咳兩聲把這個流氓的聲音蓋過去：“咳咳……還沒打聽呢，怎麼稱呼？”

“哦，我羅恩就行。教名太繞，我自己都沒記住，”黑胖大叔起神袍給自己扇著風，雖然這地方正在深秋時節，天氣已寒，可或許是剛纔做大鍋飯的熱氣未退，羅恩臉上還是有點細汗，他看看直接一屁坐在地上的我和冰斯倆人，滿臉是笑，“聽說你們是帝都來的學者跟咒師，可說話還耐聽的，我也跟帝都裡那些大人打過道，跟他們說話真累，音調高了低了都不行。”

看來這是個很容易打開話匣子的中人，這種人只要投脾氣就不難打道，我心裡也就有了底。這時候我也有機會好好看看這位羅恩司祭的形象：他是個形高大的中年男人，面孔倒有幾分像北的黑人後裔。這位司祭材很壯，除了服下面出的線條之外，肚皮上還有點發胖，他皮黝黑，頭上中間那塊還有點禿頂，沒怎麼打理過的黑褐頭髮在腦袋周邊形了一圈環形山，下上則帶著好幾天沒刮過的胡茬。這造型怎麼看都跟理應慈眉善目的修道士相距甚遠，倒像是誤歧途被改造了兩年剛釋放出來的，這形象要是在地球上，啥也不用幹就在派出所門前晃一圈都能把民警招出來，膽小點的出租車司機晚上八點以後就不敢拉著這樣的主去四環以外的任何地方了……

“你看著真不像教士，”我忍不住說道，然後爲了防止這個世界的風俗就是以論信仰又趕補充一句，“是不太符合我心裡的教士形象。”

羅恩似乎早就習慣別人這麼說了，臉上表特別坦然：“嗯，你說的對，我都覺得自己不是幹這個的料——不過我可真在正經神學院裡進修過，在帝都呆了兩年呢，算是村子裡出去的最‘有能耐’的一個吧。本來多呆兩年就能去個小城市當助理主教了，可惜我這人不爭氣，實在不了他們那一堆規矩，纔回村子裡當司祭了。嘿嘿……”

“嗯，對老孃脾氣，”冰斯氣十足地在旁邊做出了爲神對一個敢從神學院輟學的教會員的評價，“老孃當年要是有這份輟學的決心，也不至於被折騰那麼長時間。”

羅恩一愣一愣地看著冰斯。我估計他這輩子是第一次見到有穿著貴族長自稱老孃的，其實他不用這麼驚訝，我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見到把神袍系在腰上當圍的嘛……

“說起來，我們這些年到周遊世界，研究野生，幾乎都快跟人類社會節了。”我看時機差不多，便又搬出了那套周遊世界的幌子：經過一天來的修補完善，這個幌子如今基本上已經能用來坑蒙拐騙而不暴馬腳了，“現在我妻子對這樣到闖的日子也有點不滿，我們一家打算稍微安頓下來，正好我也研究研究神學跟各地文化傳說之類的東西。在外面跑了這麼些年我發現似乎沒多人對野外有多野生興趣。還是研究人跟人之間的那點事有出路啊……”

我努力營造出一個顛簸數載不得志，準備安居換項目的憋屈學者形象，希能把話題轉換到關於神學和民間傳說的方向，同時用滄桑（自認爲）的眼神在人羣中尋找淺淺的影：畢竟自己剛纔順口胡謅的時候把也扯進來了，按一般劇本里男人嘆家人跟著自己累的時候都應該把眼神放在媳婦上，而林雪坐的地方被人擋著呢在這兒看不到。結果我剛看見淺淺的影，那丫頭就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晃著我的胳膊：“阿俊阿俊我聽說附近山上有龍出沒誒咱們什麼時候去參觀參觀？”

我：“……”

這一愣神的功夫淺淺又屁顛屁顛地跑沒影了。我滿臉扭曲地跟羅恩圓話：“那什麼，我說的想安定下來的其實是另一個……”

幸虧林大小姐這時候沒跳出來搗，更幸虧羅恩對別人傢俬事沒多大打聽興趣，他對我出理解的表點著頭：“嗯，我明白，在外面時間長了總要安定下來，而且我看你還帶著兩個孩子呢……”

“那是我妹妹，大的潘多拉，小的維斯卡，其實都是大姑娘了。就因爲小時候吃錯藥纔不長個子——所以最好別在這方面刺激倆。”

我這句信口胡謅一說出來，就覺人羣掩映中有倆一米二高的熱源又開始悶聲攢怒氣條了：這是錯覺吧？

“哦，原來這麼回事，你們一家子還熱鬧，”羅恩一點都不知道有倆矮冬瓜正在腦海裡毀滅世界。反倒是因爲我這一番家長裡短顯得更親近了，“你剛纔說的也對，外面的世界不太平，荒山野嶺裡能有多好東西？即便有好東西也不一定有命研究。如今好不容易幾個大國簽了和約，黯月又開始越來越不穩定，據說外面已經開始出現黑軍聚集的現象了，不是惡魔就是其他什麼怪，要麼就是妖之類的黯月民，一般人躲還來不及呢，誰會對這些東西興趣？現在除了傭兵跟冒險家，已經沒人往那些地方去了。還是研究點書上的學問靠譜，小兄弟我看你說話實在，跟一般貴族不一樣，但這方面我還是得說，你這個份，也就適合跟他們一樣在屋子裡研究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東西：那東西總要有人保管著吧？五次黯月戰爭下來，連神的名字都只剩一半了，這什麼事兒啊！”

我心中一，看樣子找這個司祭拉近乎是個正確決定，傻大個可能也對這個世界衆所周知的那些傳說有所耳聞，但眼前的羅恩顯然更是專家，儘管他的形象讓人聯想不到專家學者，然而那兩年神學院看起來還是沒白上的……

我裝作很隨意地說著：“每次大戰都是生靈塗炭，對老百姓而言，戰爭沒有益方。不過我以前沒怎麼研究過歷史，要不咱們聊聊黯月戰爭的事？當然你要沒興趣那咱們換個話題。”

我不太確定眼前這個看起來三分像廚子七分像監獄廚子的黑胖大個對此類文縐縐的話題是不是興趣，於是特意用這麼一句話擋著，我就不信他真好意思點頭來一句：嗯，那咱換個話題吧……

幸好羅恩一點都不牴這個，反而高興地點著頭：“聊這個我擅長啊。我當年主修的就是神史裡和黯月戰爭相關的教典，不過村裡人都對這些不興趣，好些年不談這個，也不知道當年學的東西忘沒——你想聽哪部分的？”

我想了想：“這樣吧，既然你是專家。那你就把我當等著教的學生，從第一次黯月戰爭開始講，按你們講宗教故事傳經佈道的方法來，這樣你該擅長。”

羅恩高興地笑起來，大概是很久沒幹過傳教士的本行工作，顯得有點格外高興。他從懷裡取出一本帶著烤味的聖經。很鄭重地把手放在書皮上：“神啊，我要跟人宣講黯月戰爭的事了，按照教義我在此對著教典宣誓，用忠誠的信仰制衡思想，告訴他人真相，提及您老人家的名字時心懷虔誠。提及黯月大君時默唸您老人家的名字以保護訓者的心靈。”

我趕坐正子：沒想到“黯月”在神教義裡竟然還是如此肅穆的話題。

“黯月，就是咱們地上人頭頂的另一個世界，當然這個你們應該都知道，”羅恩宣完誓，手虛指著天空，他口中的“世界”顯然僅侷限於星球：對當地人而言，世界的範圍還沒有延到宇宙那麼大。“神告訴我們，在極遠極遠的上古時代，大地和月亮之間有一道長橋連接，那時候月亮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它潔明亮，有著和咱們腳下這個海森伍德世界一樣鮮亮的大地和清澈的海洋。黯月和大地就好像一對雙生子，共同承載著神創造出來的世間萬，在一片混沌中前進。那時候並沒有地上人和黯月民的分別，所有種族都自由分佈在大地和月亮上，通天長橋讓人們往返月亮和大地時如同回家一般簡單。這段和平的日子就是教典裡說的第一天國時代。”

羅恩頓了頓：“對了。這些有一部分都算基礎知識，我是按著教典整套講的，你們要嫌煩咱們就把這段跳過去——反正當年上課的時候一講創世篇我就睡覺。”

我趕擺擺手：“沒事沒事，做學問就得從基礎抓起，你繼續。”

羅恩點點頭：“那接著說。第一天國時代持續了多久現在已經不可考。總之那是這個世界最好的時候，雖然各個種族也有衝突，但總上所有人都時刻記著自己是神民，神在暗保護著萬，人則建造了最初的神殿來供奉神，那些神殿就是現在還能找到的聖居所，不過也只能在大地上找到了，據遠征黯月的人留下來的信息，黯月上的聖居所已經全部被拆除乾淨——那幫雜種……哦，神見諒，我得心平氣和，要得，要得。”

第一天國時代是在戰爭中結束的，關於這件事的經過有好幾個說法，目前神典承認的說法是：原罪民，也就是山地蠻人突然進攻了當時的上古人類王國，挑起了第一次真正決裂質的種族戰爭。上古時代的山地蠻人和人類本就素有，山地蠻人暴兇殘，不擇手段，又生來備黑巫和神力，他們人數不多，卻佔著突襲的優勢把人類王國打了個措手不及，並且留下一路焦土。但人類也很快反應過來，隨後在很短的時間聯繫上了靈、黑木人、矮人和其他幾個種族，組聯軍準備反擊。山地蠻人的首領是一個狡詐的傢伙，他意識到自己不是這麼多敵人的對手，便假稱議和，邀請各族聯軍的領袖商量議和的事。爲了表示誠意和打消聯軍領袖們的顧慮，他同意在戰各方之外的中立領土上聚會，他們選擇的地方是妖部落領地——當年的妖部落是個鬆散的多種族部落，他們遠離人世，不參與任何種族的事，所以人人都以爲這是一次開誠佈公的談判。”

不用說我也能猜到是妖部落出的問題：但凡這類事件裡出現“人人都以爲”這樣的字眼，後面肯定是神轉折。

果然，羅恩後面跟著就是：“然而妖部落早已被山地蠻人用黑巫——當時發生的事已經失傳，神典上也沒有記載是山地蠻人的首領的手還是妖部落手，總之各族聯軍的領袖全部死於非命。”

各族聯軍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遭到巨大打擊，但讓山地蠻族沒有料到的是，聯軍非但沒有因此垮掉，反而在極短的時間重新選出領袖，靈族和人類的國王甚至親自上戰場當了聯軍將領。短時間，聯軍以更強的士氣重新開始進攻，並且這次妖部落也了聯軍進攻的目標。隨後戰爭規模的擴大超出了所有人想象：在人類各族認爲山地蠻人和妖部落即將落敗的時候，大地和月亮上的其他種族突然全都宣佈參戰——而且宣佈加山地蠻人的陣營。這就是原罪民聯軍。”

夜魘、半人、人、巨人，這些都是當時加原罪民的種族，這些實力很強的種族結另一聯軍之後，戰爭立刻蔓延到大地和月亮上所有的地方。原罪民的軍隊格外兇殘，他們劫掠所有和自己不一個陣營的國家，中立小種族無一倖免全部滅絕。而且打著打著聯軍就發現了一件事：山地蠻人的首領是不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