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扶洲寫完保證書, 鄭重其事地將保證書予林清羽。林清羽接過一看,還是顧扶洲一貫的風格,滿紙的大白話。顧扶洲和旁人寫信, 或是寫奏本時,往往用詞煉,文采不說斐然,但在武將之中亦是佼佼者。唯獨給他寫東西時,怎麼舒服怎麼來,偶爾還會畫幾個簡筆畫。
理智告訴林清羽, 無論是承諾還是保證書,都不過是人的一廂願罷了。厄運來臨之時,又豈是一紙白話能阻擋得了的。可現在, 他的心卻因為顧扶洲的承諾和保證書安定了下來。
陸晚丞也好, 顧扶洲也罷,這個人再如何不務正業, 怠惰因循, 卻從來沒讓他失過。他願意相信他。
林清羽把保證書收好:“我沒事了。”
顧扶洲松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惋惜。敏脆弱,紅著眼睛的大人實在太難見到。被林清羽那樣溫地注視,他有幾個瞬間覺自己墜了心火難滅的危險中。仿佛只要林清羽開口,他什麼都可以給他, 甚至包括為他早起一輩子。
林清羽也為自己短暫的失態到局促, 故作鎮定道:“睡覺吧。”
“好。”顧扶洲掀開被子,把林清羽放進被窩, 扶著他躺下,然後自己也跟著躺了上去。
林清羽微微睜大眼睛:“你……”
顧扶洲臉頰發燙,一邊唾棄自己的不要臉一邊給自己和林清羽蓋好被子,上自然而然道:“我把你哄睡著了再上去。”
“你哄我睡覺?”林清羽好笑道, “也不知一沾枕頭就睡著的人是誰。”
顧扶洲讓木匠做上下鋪時,沒考慮到他會以顧大將軍的和林清羽睡在一起的況。下鋪躺兩個年剛剛好,現在明顯了點。他換了個,林清羽也長大了一些。昔日壞脾氣的小人變了心思深沉的大人,脾氣再壞也知道適時收斂,背地裡再想辦法直接取人命。唯獨在他面前,會肆無忌憚地暴自己的惡意。
顧扶洲笑了聲,往林清羽上靠去。兩人的長發散落一枕,織在一起。
“想聽睡前故事嗎?”顧扶洲問。
林清羽道:“說說你家鄉的事吧。”
“你好像對這個很興趣?”
“關於你的事,我都興趣。”
顧扶洲角漾出笑:“那我和你說說手機吧。手機在我家鄉是十分重要的工,若你哪天去了我的家鄉,又和我失散了,可以通過手機找到我。你先記下這串數字……”
顧扶洲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沒過多久就完全沒了聲。說實話,他能撐這麼久不睡著已經很讓林清羽意外了。林清羽掖好被子,在顧扶洲枕邊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覺到林清羽呼吸平緩多時,顧扶洲先睜開了一隻眼,確定林清羽睡著後,又睜開了另一隻眼。
顧扶洲眼神清明,不帶毫睡意。他和林清羽面對面躺著,近在咫尺的距離,連對方容的全貌都看不清,卻依舊看得他心旌搖。他不自地出手,將林清羽垂落額前的青挽到他耳後,低聲道:“晚安,清羽。”
次日是陸晚丞的忌日。林清羽送顧扶洲上朝後,帶著歡瞳和花去了趟南安侯府。
不久前,潘氏懷胎十月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南安侯府一掃過去的死氣沉沉,再度煥發出生機。南安侯人逢喜事神爽,在朝堂之上風生水起,重掌戶部大權不說,皇帝也有重用他的意思。
林清羽到侯府時,南安侯也進宮上朝去了,是潘氏接待了他。
“我昨日還在想,林大夫今日會不會來。”潘氏生完孩子神還算不錯,就是富態了一些。如今雖然還是個妾,但侯府的下人已把看作主母。潘氏有孕後,南安侯大概是覺得自己還年輕,斷斷續續又納了幾個妾。這些妾室肚子裡還沒有靜,也不敢在面前作妖。
潘氏無心爭寵,帶著兒子管管家,日子倒也過得不錯。
林清羽道:“小侯爺的忌日,我自然會來。小侯爺的弟弟可還好?”
潘氏溫婉笑道:“小爺長得白白胖胖,比尋常這個月份的孩子大上一圈呢。上個月末,是小爺的滿月,我本想遞請帖去將軍府,”潘氏笑意微收,“可侯爺他說……”
“姨娘不必多言,我都明白。”林清羽側眸看向花。花心領神會,拿出一個錦盒,道:“這是爺專門命人打造的長命鎖,送給陸小爺,希小爺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潘氏連忙在婢的攙扶下起:“我替小爺謝過林大夫。”
兩人說了會兒話,就到了祭祀的時辰。陸氏祠堂,下人在陸晚丞的牌位前供上食,意為讓逝者“嘗新”。之後又搬來火盆,林清羽將紙錢點燃放其中,問亡靈。潘氏還特意請了長生寺的僧人,為陸晚丞誦經超度。
一切結束後,差不多到了用膳的時辰。潘氏拿不準主意要不要留林清羽用膳。這個時辰,侯爺也該回來了,侯爺肯定是不願見到他這個前兒媳的。
潘氏猶豫著,林清羽竟也沒主告辭。不多時,管事就來傳話,說南安侯回來了。潘氏為難地向林清羽:“林大夫,這……”
林清羽微微一笑:“正好,我也許久未同侯爺請安了。”
南安侯回到府上看到林清羽,本就因為嫡子忌辰鬱結的心更加雪上加霜。即便林清羽現在是輔國大將軍的男妻,他也拿不出什麼好臉:“將軍夫人來我府上做什麼。”
“將軍夫人是來祭奠大爺的。”潘氏勸道,“他也是一番好意。”
南安侯冷哼一聲,道:“當日林氏同府上分家,就說好了恩斷義絕,日後各不相乾。我陸氏從未有過什麼男妻,將軍夫人到府上無名無分,也不怕惹得旁人笑話,給大將軍丟臉麼。”
林清羽淡道:“大將軍懷廣闊,心中裝的是家國天下,怎會介意這等小事。侯爺無須替他煩憂。”
南安侯氣結:“你這是非和陸家攀關系麼!”
“不是我要同陸家攀關系,是陸家有些事需要我來理。”林清羽道,“姨娘,若無其他事,不如先去看看小爺。”
潘氏知曉林清羽要單獨同南安侯談,便要帶著下人告退。南安侯見狀連帶著對潘氏都冷言冷語:“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莫不是忘了自己是誰的人!”
潘氏愕然:“侯爺……”
林清羽沒耐心欣賞陸家的家宅之事:“是侯爺想讓這麼多人瞧見的,怨不得我。”
“你這是何意?!”
林清羽道:“花,去請張管事過來。”
林清羽離開南安侯府後,張世全一直留在侯府打理帳房事。他一早便得到消息知道林清羽今日會來,林清羽想要的東西他都準備好了,早早就等在了外頭。
張世全捧著一遝帳本向幾人問候:“見過將軍夫人,侯爺,姨娘。”
南安侯質問林清羽:“你他來做什麼。”
林清羽眼睫一抬,張世全便呈上帳本給南安侯過目。南安侯拿起最上頭一本,滿腹疑慮地看了起來。幾頁過後,他的表越來越凝重:“這、這是……”
林清羽不不慢道:“看侯爺的樣子,似乎對此事毫不知。”
南安侯面煞白地眾人揮退,屋只剩下他,林清羽和張世全三人。“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南安侯道,“這些巨款究竟是哪來的,為何會在侯府的帳本上!”
張世全向林清羽請示,得到他的首肯後方道:“侯爺說的是什麼話。這些錢,都是您的續弦梁氏煞費苦心掙來的,那自然是記在侯府的帳上。”
南安侯雖然甚過問家事,但也對侯府經營的鋪子別莊心裡頭有數。這麼一大筆款項,絕不是酒樓或者莊子的收。他腦子裡蹦出兩個字,嚇得腳下一趔趄。
“侯爺大概也猜到了。”張世全道,“如今的世道,只有經營私鹽才能有此暴利。大瑜律法,販賣私鹽超過一定數目便是死罪。侯爺為戶部尚書,不會不知道罷?”
南安侯自然知道。前不久,他還親手辦了一個地方員經營私鹽的案子。那個員的族人均參與了私鹽的販賣,由於數目龐大,最後被判了滿門抄斬。看帳本上的記錄,梁氏一族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南安侯沒想到梁氏瘋癲之後還能給他惹出這麼大的禍事,恨不得立刻要了的命:“賤人!”他眼眶突起地瞪著林清羽,“你什麼時候發現的?為何現在才說!”
林清羽道:“因為侯爺剛剛說了,我和南安侯府毫無關系,各不相乾。侯府即便惹得龍大怒,一夕傾頹,我還能繼續當我的將軍夫人。說不定,聖上見我揭發有功,還能賞我複原職。您說是與不是?”
“揭發”二字讓久經場的南安侯不寒而栗:“你……”
林清羽又道:“可惜了,小爺才剛滿月不久。此事一旦敗,也不知他能不能活到百日。”
南安侯口不擇言:“毒婦,竟拿無辜稚子威脅於我!”南安侯接連喪子後老來得子,將這個孩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便是拚了命,也要將這個孩子保下來。
“威脅?”林清羽近乎憐憫的笑著,“侯爺誤會了,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侯爺罷了。”
張世全道:“侯爺,事是您夫人娘家做出來的。看在小侯爺的面子上,將軍夫人將此事瞞至今,您才能回到朝堂,重獲聖寵。我若是您,我謝將軍夫人還來不及,怎可橫加指責。”
南安侯場也不是白混的。林清羽瞞此事又忽然提起,定是有事要他去做。他此生最恨製於人,可為了陸氏榮耀,為了他剛出生的稚子,他不得不屈服:“說罷,你到底想怎麼樣。”
林清羽滿意一笑:“侯爺放心,我自不會讓你做什麼傷天害理,有違忠君之道的事。我不過是想請你上一道奏本,請聖上許四皇子親王爵位。”
南安侯一愣:“四皇子?”
“正是。”
蕭玠不僅在聖上那存在低,在大臣亦如此。若非林清羽提起,南安侯都忘了他還未封王一事。
南安侯狐疑道:“就這麼簡單?”
“目前……就這麼簡單。”
南安侯沉不決。四皇子已經到了年紀,也出宮立府了,封個郡王在理之中。若是封親王,恐怕會惹得太子不悅。他又問道:“顧大將軍為何不自己上奏?”
林清羽哂道:“侯爺是嚇傻了麼。”
南安侯惱怒:“休要胡言!”
“皇上和太子本就對將軍起了疑心,我不想將軍被牽連進來。”林清羽淡道,“侯爺可明白我的意思?”
南安侯再不願也只能道:“本侯……明白了。”
蕭玠封王之事,前朝有南安侯開口,后宮也需一人接應,如此才能萬無一失。林清羽第一個想到的是皇后。皇后過去對他頗有照拂,可自從他嫁給顧扶洲,便顯而易見地對他冷淡了。他數次去儀宮求見,都被擋了下來。
皇后的重重義只是對自家人。在看來,林清羽孝期未過就改嫁他人,此般忘恩負義也別怪翻臉不認人。
好在皇后的自家人除了陸晚丞,還有一個,而且是對而言,最重要的一個。
這日,林清羽替皇帝請完平安脈,和值結束的胡吉一同來到太醫署的藏書樓。林清羽徑直走到最裡面,那裡有一道上鎖的鐵門。他先前以“想看聖上自染上頭風以來所有的脈案”為由,拿到了皇帝的口諭。藏書樓的侍衛打開門,兩人進去後,胡吉好奇道:“林大夫,你要找什麼啊?”
林清羽道:“六皇子蕭璃的脈案。”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小劇場:
顧扶洲:若你哪天去了我的家鄉,可以通過手機找到我,這是我的手機號……
然後大人古穿今了。
一天,江同學打著遊戲,馬上要五殺的時候手機忽然彈出一條消息。
未知號碼:你老婆走丟了,向我借了手機,他讓你快去接他。
江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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