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戴權進大明宮偏殿稟告時，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雙目圓瞪。

他看到了什麼？

陛下在和賈珩同桌就膳，簡直…匪夷所思。

“這小子的圣眷，不得了啊，紅的發紫…”戴權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輕手輕腳，步宮殿，恭謹說道：“陛下，許府尹已在殿外恭候聽宣。”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筷子，接過一旁小監遞來的漱口水，以及巾等，了手。

此刻，賈珩也是連忙站起，垂手侍立。

“宣許德清進來。”崇平帝放下巾，重又恢復那威嚴、冷的臉，沉聲說道。

不多久，著緋服的京兆尹許廬，進殿中，這位京兆府尹，形清瘦，面容肅重，朝崇平帝見禮而罷，余警了一眼著飛魚服侍立一旁的賈珩。

方才，他在路上就已聽聞，這位賈子鈺伐了登聞鼓，以致百扣闕，而他也被委以審案之任，調查范儀被毆殘一事。

崇平帝見著許廬，也不繞彎子，問道：“許卿都知道經過了吧？”

許廬朗聲道：“微臣在路上時，聽戴公公敘述過事經過，微臣為京兆尹，坐視東城治安惡化，責無旁貸，還請圣上治罪。”

“許卿方履任京兆多久？東城之患，如韓閣老所言，已是頑瘴痼疾，非止一日，不是許卿一人之責。。”崇平帝擺了擺手，說道。

“臣多謝圣上恤下。”許廬躬行禮，朗聲說道。

這位許德清，倒是方直，比起賈珩方才一副激涕零的樣子，此刻就比較自矜。

賈珩眸中湛流轉，思量說道：“無怪乎天子將會大用此人。”

崇平帝沉片刻，說道：“東城匪患之治需府司共同協同出力，剛剛，朕已命賈珩提點五城兵馬司事務，他方才所言，要改司衙職責，朕尋思著，你們二人也算老相識了，當通力協作，互相商量才是，將京兆衙門和五城兵馬司的職責定制下來，以為后來遵效。”

許廬聞言就是一怔.詫異地看向賈珩問道：“賈子鈺，府司權責不明，屢因此事爭執，賈子鈺有何宏論？”

許廬年后要升任左都史，離卸任京兆尹一職還有幾個月，雖得了天子暗示，但這位許府尹，顯然也不想將剩下的日子混過去。

所謂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為一任，造福一方。

凡有抱負的員，就沒有不想留下一筆寶貴的政治產，供后繼者景仰的。

賈珩說道：“許大人，晚生以為，京兆府衙與五城兵馬司的爭執，緣由是部分職能重疊，如五城兵馬司可緝盜寇，而京兆衙門也有緝捕之權，但京兆衙門兵丁，人手不足，況又要主持京兆衙門下轄諸縣的民政、獄訟事宜，人手原就調配不及，不若這樣，京城寇盜緝捕之權，悉歸五城兵馬司，五城兵馬司下轄治安司，常駐京兆，兩方合署辦公，互通有無，京兆衙門如遇急事，可先行緝捕，事后在治安司備案，對于寇盜竊據鄉里，則由新設之巡警司，發派于各里坊之巡警所，予以偵查、提訊。”

治安司就是聯合指揮部門，由五城兵馬司同知管理，而巡警司則是的行部門，分駐各地，幫助抓人、提審，然后送至京兆衙門，斷讞定罪。

這里不得不說，在這時代的刑事訴訟程序，還于糾問式，而府尹竟然還要坐衙斷案，而府衙的三班衙役，還充當著刑警職責。

職責不清，只會帶來推諉扯皮，要麼都爭著管，要麼就都不管。

“賈大人之意，是要改建五城兵馬司？”許廬皺了皺眉，沉聲說道：“彼等兵丁不通刑名，只怕有冤獄之事頻發。”

說白了，就是擔心巡警司的專業程度不夠。

“只是初審，對現行犯，可當場緝捕，對未發現現行罪行者，最終還是要京兆衙門的推斷讞、定罪，至于兵丁不通律法，可以教導，讓京兆府的推，定期訓，也算減輕京兆衙門的公務負累。”賈珩沉下，解釋說道。

任何時代都差不多，公安都在鄙視鏈最底層，基本都是.…這幫法盲。

“那可暫試行。”當著天子的面，許廬還是給了賈珩幾分面子，只是心頭并不怎麼看好。

賈珩道：“許大人，我想著，是否可以召長于刑名律注的大家，制定一部漢律之下的《治安條例》，以為試行，

以為治安細則，比如對違警之事，罰以徭，貲金之刑，如梳理街道渠，罰金。”

陳漢律，效仿大明律，以《名例》為首，余下以六部分篇，共三十卷六百零一條。

至于行政法規，則是大漢會典。

“這時代就沒有以法治國的理念，因人事，律法不彰，法網并不完備，更遑論良法善治？”賈珩思忖道。

許廬聞言，眼前一亮，說道：“可以一試，如果典制型，可推行全國，補充納大漢會典中。”

而后二人又是商議了下，雙方如何公務對接，如何協同行事。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東城之患，你們兩個下去商議著辦，朕也不催你們，但年底前，東城當有一番新氣象！”崇平帝面淡淡，沉聲說道。

“臣等遵旨。”賈珩和許廬齊齊拱手說道。

就在這時，戴權說道：“圣上，閣的旨意已經擬好，一正二副，六科都給事中已署印，奴才是否著人去宣旨？”

所謂旨意，即是以許、于、賈三人為主審，會同審理范儀一案，以及與五城兵馬司的詔旨，因為毆殘國家應考舉子一事，太過駭人聽聞，以詔旨下命嚴查，更顯重視之意。

因是給三人之旨，就錄有三份。

“讓兩位卿帶回去，辦案之時請用。”崇平帝沉了下說道。

賈珩和許廬都是應了一聲，領著圣旨，離了大明宮。

待二人離去，崇平帝沉片刻，臉倏地沉，道：“讓人喚錦百戶曲朗宮覲見。”

顯然還是惦念著方才賈珩所言。

錦府中都有暗通款曲者…

這句話在崇平帝心頭盤旋著，仿若揮之不去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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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珩和許廬二人在監的相送之下，出了宮門，賈珩率先打破沉默，說道：“許大人，等晚些，晚生府拜訪。”

許廬擺了擺手，淡淡道：“賈大人如今為國家武勛，若有公事，去府衙說就是了，若有私事，本這里沒有私事。

賈珩一怔，拱手道：“許大人高風亮節，晚生佩服。”

許廬沉了下，說道：“對了，賈珍一案，已經擬定，賴升按律判斬立決，賈珍充軍嶺南，你為當事人，按說應去聆聽讀鞠，只是念最近公務繁忙，明日將有詞訟文書遞送至府上。”

賈珩聞言，面微頓，說道：“多謝許大人，等下，晚生要去五城兵馬司宣旨。”

“去吧。”許廬擺了擺手，上了一輛馬車，徑直往京兆衙門而去。

目送許廬登上馬車離去，賈珩半晌沉默不語。

不得不說，這位許大人，頗有風骨，哪怕先前因前事，二人早已相識，可其人仍是一副公事公辦模樣。

“先回府一趟，然后，先去接管了五城兵馬司。”賈珩思量著，也打算向著寧國府而去，先前，范儀與表兄董遷已經被蔡權的人，領著出了宮城。

這般想著，就是從一旁監手中接過食盒。

食盒中自是裝著宋皇后的糕點。

剛剛提到手里，忽地就是一愣，卻是聽見一陣唏律律的馬嘶之聲，賈珩心頭微，就是徇聲看向幾騎。

只見三騎在一眾侍衛的簇擁下，向著宮城而來。

為首之人，赫然是魏王陳然、粱王陳煒、咸公主陳芷、以及清河郡主李嬋月，這幾位天潢貴胄，而后的駿馬上，還有三個鮮怒馬，神恭謹的年輕人。

其中一個倒也認識，正是馮紫英。

賈珩手拿圣旨，向著一旁避讓。

這幾位天潢貴胃，他并不想與其有太多集，但這時也不好有意躲著。

“賈子鈺？”然而，魏王陳然卻遠遠見到賈珩，目一亮，在馬上喚著，說話間，從馬上下來。

賈珩皺了皺眉，這時，自是避無可避，只能上前拱手道：“臣賈珩，見過魏王殿下，粱王殿下，公主殿下。”

陳然笑道：“方才還和他們提及你賈子鈺，你從翠華山剿匪而還，又是寫了一本三國話本。”

相比第一次見時，這位面容鷙、自矜份的年，當時面對還是一介白，一聞不名的賈珩，此刻的態度明顯和善許多。

當時，馬都未下，而如今遠遠見著后，竟是下了馬。

賈珩面頓了下，心頭生出幾分莫名緒，說道：“區區薄名，未免辱及殿下耳目，慚愧，慚愧。”

對這些天潢貴胃，他一直抱著敬而遠之的心態。

“賈子鈺，過分謙虛了。”就在這時，遠下了馬的粱王陳煒，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賈珩。

而遠的咸寧公主陳芷，這位冷人也是將一雙熠熠眸投向賈珩。

至于清河郡主李嬋月，小丫頭臉蛋兒上，臉蛋兒上現出一抹好奇，清聲說道：“小賈先生，你進宮中來做什麼？”

賈珩看向李嬋月，揚了揚圣旨，朗聲說道：“剛剛面了圣，領了差事，小郡主，許久不見。”

對這位小郡主，他其實觀尚可，從目前接來看，這小郡主并無刁蠻、驕橫之相，反而有些弱、憨之態。

李嬋月負著手走到賈珩近前，打量著賈珩，而后眸忽然落在后跟著的監上，在其手中提著的食盒目盤桓了下，輕聲道：“舅舅還賜了膳食？這是…賜了什麼膳食？”

經過李嬋月一提醒，魏王陳然、粱王陳煒，甚至咸寧公主陳芷也是將目投來。

“是皇后娘娘做的桃花，圣上垂憐，賜我一碟。”賈珩凝了凝眉，清聲說道。

此言一出，魏王陳然就是心頭劇震，看著賈珩，面上笑意愈發繁盛，說道：“母后罕有下廚，孤都有許久沒吃過母后做的桃花了。”

原來是宋皇后最近因疼惜崇平帝時常因政事耽擱，親自下廚做了一些。

“母后做的桃花？“陳煒也是有著幾分驚異，臉上吊兒郎當之收斂一些，看向賈珩，目深現出一抹疑。

父皇竟如此重這年？

而咸寧公主也是好奇地打量了賈珩一眼，這位公主容秀、氣質清冷，讓人見之難忘的是，眼角下有一顆淚痣。

李嬋月甜甜一笑，眉眼彎彎月牙，清聲道：“小賈先生，和你打個商量如何？你送我幾塊兒怎麼樣？我許久沒食用過了呢。”

賈珩怔了下，解釋說道：“本來就不多，我打算回去讓家中妻子用，當然小郡主若是想要，那這食盒都贈給小郡主吧。”

李嬋月清麗、白膩的臉蛋兒上就是一怔，輕聲道：“算了罷，我倒也不好奪人之好。”

既是給你妻子食用，我再取走算怎麼回事兒？

粱王陳煒聞言，就是笑了笑，道：“嬋月表妹還真不能吃了這盒桃花，否則，豈不了人家…”

說著，沖兄長陳然眨了眨眼睛。

“咳咳…”魏王陳然面一沉，皺了皺眉，重重咳嗽幾聲，卻是覺得這話當著一個外臣的話說，十分不妥。

咸寧公主陳芷也是瞥了一眼粱王陳煒，這位面如冰霜的咸寧公主，容貌肖母，眸狹長、清洌，只是一瞥，就讓陳煒生出幾分畏怯，顯然對這個五姐，略有幾分畏懼。

粱王陳煒面上笑意凝滯，眸低垂，也不出言。

賈珩面淡淡，打量著魏、粱二王，心頭卻閃過一段評語。

魏王沉，粱王輕浮，崇平帝這兩個兒子，雖是嫡出，可氣度看著都不太恢弘，距王者氣度遠矣。

或者崇平帝的本就是沉、峻刻，自家幾個兒子長環境影響，才有這子。

“賈子鈺，本王就不妨礙你去公干了。”魏王陳然笑了笑，說道：“你是步行進的宮，孤這匹馬，你可騎著出宮。”

借出馬，等還回來，一來二去，自是漸漸稔。

賈珩笑了笑，說道：“多謝殿下好意，只是倒也沒幾步路，臣年輕力壯，多走幾步路，倒也無妨，正好一睹神京繁華。

魏王似是沒想到自己的“示好”，竟被婉言謝絕，不由愣怔了下，頃，笑了笑，說道：“那也行，馮紫英，你代孤送送賈子鈺。”

后與衛若蘭、陳也俊一塊兒的馮紫英，方才就已見到賈珩，只是礙于幾位天潢貴胄在，不好上前打招呼，這時聽著喚聲，就是牽馬上前，道：“殿下。”

魏王陳然笑道：“你們也是老相識了，替孤送送。”

馮紫英應了一聲，而后看向賈珩，笑道：“子鈺，有段時間未見了。”

賈珩微笑寒暄幾句，而后從監手中接過食盒，向魏王幾人點頭示意，而后隨著馮紫英一同離去。

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在遠，魏王陳然眸就有幾分黯然，心頭閃過一抹懊惱。

當初，若是在初見時就結下善緣，也不至現在如此。

明年，他就要出宮開府，待與衛若蘭之姐衛嫻親以后，必然派去觀政，但遍觀朝堂，卻無可用之人倚為聲援。

“若是先前就和這賈珩打好關系”

想起最近耳畔聽到的關于賈珩的種種傳聞，愈想愈是覺得錯失一位賢才。

陳煒皺了皺眉，那張俊朗、白凈的面龐上，就是現出一抹不悅，輕哼說道：“三哥，這姓賈的，臉也太大了吧，

三哥給他馬騎，他都不騎。”

陳然搖頭道：“他現在是父皇的人，矜持一些，也是常理。”

他這個嫡子也是做得頗為憋屈，太子之位沒有，培植羽翼更是想也別想，還有兩個已經開府的庶出兄長，聚攏聲勢，虎視眈眈。

崇平帝膝下育有五子三，長子齊王，二子楚王，三子魏王。

四南公主陳蕙已嫁為人妻，五公主咸寧公主陳芷尚待字閨中，六子則是粱王陳煒，至于七，八子都年歲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