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之中,燈火通明,五城兵馬司的兵丁捉刀警戒,前后兩重門都把守,嚴格守衛,不得出。
賈珩此刻坐在條案之后,一黑大氅,著飛魚服,面冷峻,梁柱上的油燈昏黃芒跳著,將半張臉得半是明亮,辦是晦暗,后蔡權以及兩個京營軍卒按刀侍立。
賈珩看著被牢牢捆綁的幾人,冷聲道:“爾等賊寇,是三河幫哪個堂口的?”
下方跪伏于地的兩個黑人,早已被扯去了面巾,量頗高,面皮黑黢的魏舵主,開口罵道:“狗,要殺要刷,悉聽尊便!老子若是皺一下眉頭,不是英雄好漢!”
賈珩冷笑一聲,說道:“不說是吧?沈副指揮,給他加,注意別弄死了!”
“是,大人。”沈炎也是用慣刑的老手,吩附幾個兵丁,尋了條凳、清水、黃麻紙,就是按著那魏舵主在一旁的條凳上,開始炮制。
而這邊兒,賈珩將目看向一個尖猴腮的漢子,說道:“說吧,哪個堂口的,什麼名字。”
那漢子抿不語。
賈珩冷笑一聲,從條案后下來,走至近前,說道:“你不要覺得不說,就以為是好漢一條!多想想你的家人,本看你年歲也二十出頭吧,不知娶妻生子了沒有?”
看著那漢子目閃了閃,賈珩輕笑了下,說道:“娶妻了?是不是還有個兒子?估計年歲不大吧?”
“狗…”那漢子怒罵一聲。
賈珩道:“你說你要是死了,你妻子會不會其他幫眾欺負,說不得,天天花著你用命換來的銀子,睡著你的媳婦兒,打著你的孩子,你好好想想?你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吧?”
察覺到那漢子雙目紅,呼吸陡然重。
賈珩目幽幽,因為背對著梁柱上的燈火,一張臉都顯得晦暗,幽幽說道,“當然還有一種況,說不得你媳婦兒沒多久,拿著你用命換來的錢,找了個小白臉,說不得那小白臉讓你媳婦兒在你靈牌下…”
“你住口,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那漢子渾劇烈抖著,怒喝說道。
賈珩說道:“怎麼,不了了?本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乖乖合作,本可以給你一條生路。”
“說,你們是哪個堂口的?奉了誰的命!”賈珩沉喝道。。
來了八個賊人,活下來的不是武藝高強,就是膽氣不足之人。
還是那句話,千古艱難唯一死!
方才從這漢子一直在盯著那人以及氣勢,輕易就能看出,那個正在被炮制的明顯是領頭的。
領頭的,用這種恐嚇之辭就不好使,唯有這種小嘍啰,不是誰都能輕生死的。
又不是用信仰武裝起來的隊伍,哪怕是那只鋼鐵鑄就的隊伍,也沒出叛徒。
那漢子恍若被空了力氣,開始招供起來。
賈珩喚了書佐記錄著口供。
聽完其斷斷續續的招供,賈珩目閃爍,看向一旁正在折騰著的沈炎,吩附道:“讓人把馮副指揮帶過來,本要親自訊問!”
不多時,幾個五城兵馬司的兵丁,押著馮小樓進廳。
“馮副指揮,我們又見面了。”賈珩笑了笑,打量著馮小樓。
其實,他差點兒就沒有反應過來,這幫人竟會殺人滅口。
如果真的接管了五城兵馬司,就回家慶祝得爵,那真是樂極生悲了。
因為,只要劉攸一死,線索就徹底斷了。
那時,毆殘應考舉子一案,就將面臨嚴重的偵查困難,如果去莽撞地三河幫,反而會打草驚蛇。
“而且,落在一些人眼中,就有了攻訐之言。”
賈珩面幽幽,心頭冷嗤。
他剛剛剿了翠華山賊寇,可以說正是風頭十足之時,可以說接下來的案子哪怕辦得稍稍不漂亮一些,就會給人一種“終究還是個年,缺乏歷練”之類的評語。
這就是,調子起的高了,后面的就會很難唱,但一旦唱的好,收獲也是無比厚的。
天子為何給他直接封以云麾將軍之爵,如此厚爵,朝堂幾無反對之聲,就是因為他將事做的干脆利落,無可指摘,前前后后,辭爵、立功,將人完全堵住了。
“馮副指揮,兵馬司的規矩你都懂,如果不想讓昔日同僚上手段的話,還是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本盡量給你爭取個寬宏理,再說你那孩子是十六了吧?家里也有個六十多歲的老娘,你也不想他們因你而牽連吧?”賈珩看著馮小樓,面淡淡說道。
馮小樓聞言,心頭一震,噗通跪下,嚷道:“大人,卑職一時糊涂!”
賈珩道:“說吧,收了人家多銀子,都是誰聯絡你的?本都聽著的。”
馮小樓道:“也沒多,三萬兩銀子,讓我放幾個人進來。”
“三萬兩銀子?真是利令智昏!你可知,如是劉攸被滅口之后,本一定會調查此事,
你支開守門兵丁一事,還能如何遮掩!”賈珩沉喝說道。
馮小樓面微變,沒有說話。
蔡權接話說道:“大人,只要他死不承認,頂多是因職而丟罷職,一個七品的武,六七兩銀子,足夠他在京營買個缺兒出來,說不得背后的人,還有其他補償。”
蔡權顯然是懂的行的。
賈珩面淡淡,心頭卻有些凝重。
陳漢兵制,已經敗壞到賣鬻爵的地步,王朝中期的弊政幾乎現的淋漓盡致。
其實從《紅樓夢》原著都可看出,賴尚榮捐了個知縣,竟然還去上任了。
馮小樓而后繼續招供著,收買他的是黃卓手下之人,不過,馮小樓對三河幫部事務不知,收錢辦事,明碼標價,也不可能打聽事主的私事。
賈珩擺了擺手,道:“將他押下去罷,明日移送都察院的于史。”
這種武將貪,勾結賊寇之事,讓于德去訊問,更現國家律法堂皇之意。
等問過了二人,那邊兒,沈炎也將那名喚魏五的舵主給炮制的差不多。
“大人,這人不招!”沈炎臉上多有些慚愧,抱拳拱手道。
賈珩道:“那就繼續拷打,我不信就這般骨頭!”
寧死不屈的漢有沒有,肯定有,但絕對不該在這些以利結為一的幫派勢力之中!
打發了沈炎去嚴刑拷問那魏五,賈珩抬頭看了眼天,已是時。
“先將這些人的口供匯總了,然后陳稟于天子……再布局抓人!”賈珩看著一旁摞的口供,對著蔡權道:“蔡兄,回老宅,去審問那劉攸!”
他就不信,背后之人都要殺劉攸滅口了,這心狹隘的劉攸還守口如瓶?玩忠貞不渝的戲碼?
心懷忿忿,來一記正義的背刺,才是人之常!
寧榮街,柳條兒巷胡同兒,賈珩搬家前的老宅中,屋燈火還亮著,大門早已上了門栓。
六個京營的軍卒,班警戒著。
正堂之中,范儀備了一桌酒菜,手中拿著一個酒盅,小幾上有著幾個小菜,看著被綁在靠背椅子上,已被打腫了的劉攸,目中有著幾分快意流。
就是此人,毀了他的一生,他年中舉,京應考,在一次鄉黨之會上,在酒宴上酒后見不慣此人姿態,說了幾句舉子在京中為胥吏,非吾輩讀書人所為,就被此人懷恨在心。
而后又起了幾次沖突,但此人竟喪心病狂,指使青皮無賴將他毆殘!
劉攸冷冷看著范儀,譏笑道:“范儀,你以為你投效了這賈珩,就能翻了嗎?你這輩子完了!縱是再有本事,也做不得了,誰會用一個瘸子當兒?哈哈”
范儀因為飲了酒后的臉頰紅起來,又是站起來,擼著袖子,向著這位原本信奉君子手不口的襄府舉子,在翠華山混跡了一段時間,也早已轉為了“以理服人”。
劉攸臉上的紅腫,分明是范儀打的。
他范儀,今后,也要效仿范家先祖,先秦相國范睢,睚眥必報!
然而就在范儀擼起胳膊,準備打向劉攸之時,就聽到外間軍卒的聲音。
“賈大人過來了?”
范儀斂去面上的兇狠之,重又回復平靜,他現在一無所有,一才華不得施展,唯有這位賈大人不計前惡而用他,他不能將事搞砸了。
“誰說不能為,若是某家輔佐一位潛龍出來,未嘗做不得那李儒、賈詡。”
范儀看著庭院外的夜,心頭閃過一豪。
近些時日,隨著三國話本的暢銷,著實激發了一些士子的論史熱,也將一些懷才不遇的士子找到了自況對象。
而這邊廂,賈珩領著蔡權一同進了老宅,此刻已是正,深夜時分。
賈珩行至寧榮街的寧國府門前,還是打發了小廝進府里說,先不回去,而是直奔老宅。
在破案時,有一個黃金時間,是三天,故而有些案子一定要連夜突審,不要想著拖、
等、靠!
否則,一旦錯過了這個時間窗口,再想破案就難了。
進庭院,抬頭看著掛著拐杖的范儀,賈珩笑了笑,說道:“范先生還未歇息?”
“大人,學生一時心緒激,飲了幾杯酒,卻一時睡不下。”范儀目激地看著對面的錦年,清聲說道。
賈珩點了點頭,笑了笑道:“人之常。”
目掃過屋中被綁在靠背椅上的劉攸,在其紅腫、淤青的臉上停留了下,也沒多說什麼,徑直屋。
不讓人出了這口氣,只會愈發怨憤、偏激,影響正常的判斷。
可以說,他是有意將劉攸帶到這里的。
范儀見此,心頭也是松了一口氣。
這時,蔡權也得屋,將裝著口供的木盒放在一旁的小幾上。
賈珩此刻打量著劉攸,道:“劉主簿,可是想通了?”
“賈大人,別費力氣了,劉某雖和這范儀有著一些過節,但劉某也是讀書人,怎麼能做出勾結青皮,將其毆殘的事來的呢?劉攸此刻也鎮定了心緒,比之先前驚慌失措下的矢口否認,這此竟然還給賈珩擺起了事實,講起了道理。
“大人,如果只是僅僅憑借這范儀的一面之詞,大可就此做罷,縱是被下獄論死,這個冤,劉某也要喊!”劉攸目憤憤,沉聲說道。
“啪啪”
然而,卻聽得廳中響起了一陣鼓掌聲。
劉攸怒目圓瞪,冷冷看向那錦年,道:“賈大人鼓掌什麼?”
“劉主簿厚無恥,顛倒黑白,如不知,幾乎要被你這番惺惺之態蒙騙過去!”賈珩沉喝說道。
劉攸冷哼一聲,將頭偏過一旁。
“劉主簿,看看這都是什麼?三河幫為了殺你滅口,被本所擒,彼等早已招供,你劉攸與三河幫相勾結,甘為幫派走狗!似爾這等恬不知恥,與青皮無賴稱兄道弟,哪里還有讀書人的樣子!”賈珩忽然沉喝道:“看著本!”
劉攸形一震,卻是被所謂“滅口”之言震驚,抬眸看著那口供之詞,翕道:“
這…這,這是?”
“三河幫雷堂的魏五已經招供,就是你與三河幫勾結,指使青皮毆殘國家應考舉子!又收其賄賂,幫助彼等釋放在押犯人,樁樁件件,白紙黑字,記得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你還要如何狡辯!”賈珩沉喝一聲,幾乎嚇得劉攸形一,目失神。
賈珩看著面如土的劉攸,冷笑一聲,說道:“你以為只要你抵死不認,就可蒙混過關?你以為背后之人會來救你?心存僥幸,癡心妄想!你背后之人恨不得你活不過今晚!”
劉攸猛地癱坐在地。
是的,齊王絕對不會讓他活過今晚!
想起那張鷙、狠辣的面容,劉攸激靈靈打了一個寒,他的家眷,說不得也會遭毒手!
幾乎是必然,因為他的家眷知道他與齊王的勾連!
“劉主簿,要想活命,就要和本合作,說出你所知道的,否則,以你背后之人的狠辣,想來你和你的家眷也會死的難看,畢竟,死人才不會說話!”
賈珩目盯著劉攸的面孔,冷聲說道。
供、騙供……他覺得將前世在邊防從軍訊問毒販的本事全部用上了。
對于人贓俱獲的現行犯,其實這更像是審訊策略,而對非現行犯,用這些其實就有違規之嫌,容易造冤假錯案。
劉攸臉變幻許久,忽地說道:“賈大人,我求您一件事兒,若是你答應,卑職即刻告訴你實。”
賈珩聞言,心頭一,說道:“是你家眷安全之事吧?”
能讓劉攸如此表作態的,除卻家眷,幾乎不做他想。
“賈大人若是將我家眷連夜接來,并保證他們的安全”劉攸急聲說道。
賈珩皺了皺眉,也是心頭一凜,沉聲說道:“你家眷現在住在哪兒?快些說,若晚了,
就被旁人拿了去!”
劉攸急聲說道:“在西城懷遠坊,槐樹胡同兒,第三家門前有石獅子,掛著劉府燈籠的就是。”
賈珩聞言,看向一旁的蔡權,沉聲道:“趕派幾個人,去保護著劉攸的家眷!別讓人劫走了!”
現在就是搶時間,絕對不能等到明天。
不用說,隨著時間流逝,滅口失敗的消息一定會傳至三河幫,那時說不得就會挾制住劉攸的家眷。
那時,劉攸多半是不會開口了。
蔡權也知利害,帶著幾個人就直奔外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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