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衙門外——
許廬下心頭生出的一驚異,對于德點了點頭,道:“于史,那我們先廳,子鈺去接應,萬事小心。”
賈珩道:“多謝大人。”
從方才這位許府尹的稱呼轉換中,他已捕捉到其人對他觀的細微轉變。
“此人若司掌風憲衙司后,想來,縱有人彈劾我,不說讓其徇私,起碼不至于偏聽偏信,為他人之刀。”
從先前察知到這位許德清是一位殉道者之后,他就有種覺,這人多半是一把大漢神劍,出劍不分敵我。
“只是,再是剛直不阿,也不可能真的不通世俗,否則,也不可能在地方諸省臬司輾轉這麼多年,還能直中樞。”
人最可貴的不是不知世界真相下的憤世嫉俗,而是明明看了世界真相后,依然赤心不改。
賈珩這邊廂騎馬離去,將沈炎所率的一隊押送真正人犯的馬車接應到,所幸并未遇到什麼意外,而后押送著賊寇,得京兆衙門,訊問犯人。
之后的訊問供詞,幾與賈珩先前訊問并無二致,只是先前賈珩沒有這三司會審莊肅、鄭重。
畢竟是翰林科道、閣六部側目而視的大案,自是需要行之以堂皇的獄訟流程,經推鞠、斷讞,再匯總案卷至刑部,由大理寺復核,最后再將其案細則,邸報傳之諸省。
這才彰顯大漢律法堂皇之意。
否則,擅設私刑,審判,哪怕是法治文明落后的古代都不屑為之。
……
……
坤寧宮
剛與閣幾位閣老商議完政務的崇平帝,方乘著肩輿,落在坤寧宮前的丹陛之下,正和迎出宮殿的宋皇后以及端容貴妃敘著話。
崇平帝冷的面也和煦幾分,說道:“容妃怎麼想起來到你姐姐這里請安。”
對這位能歌善舞的容妃,崇平帝倒也算得寵,在剛剛繼位的前幾年,也常聽端容貴妃演奏樂舞,只是最近幾年,國事愈發繁忙,加之勞國事,漸漸淡泊,早已無心去鐘粹宮欣賞樂舞。
端容貴妃神恬然,輕聲道:“臣妾在鐘粹宮悶得慌,就到姐姐這邊兒來走走,說話解悶。”
崇平帝若有所思道:“還是咸寧婚事的事?”
端容貴妃幽幽嘆了一口氣,那張婉麗、的臉蛋兒上就有悵然,道:“芷兒這孩子太有主見了。”
崇平帝聞言,就是一怔,也是嘆道:“芷兒這孩子打小就像朕,如非如此,朕都想為其指婚了。”
端容貴妃聞言,明眸盈盈如秋水,聲道:“陛下原就疼于然兒、煒兒多矣。”
許是端容貴妃的溫馨之言,了崇平帝的心思,面上現出一抹淡淡笑意,說道:“朕的兒,朕如何不疼?已至午膳時分,梓,著宮喚咸寧過來一起用膳,對了,還有澤兒,一并喚來用膳。”
端容貴妃的小兒子,也就是崇平帝的八子陳澤,剛及沖齡之年。
宋皇后見崇平帝高興,雖不知何故,但也心生欣然,招呼著監、宮去鐘粹宮喚人。
只是心頭多有些憾,如非陛下……倒想提出也讓然兒和煒兒,一起過來用膳,正好一家人團聚宴。
幾乎不用想,眼前這位坐擁四海的陛下,也不會同意。
不僅儒家講究抱孫不抱子,就連崇平帝也是作如此想,子陳澤還小,所以才能得崇平帝一些父。
至于大一些的齊楚二王,不說沒有父子之,但更多是君臣之別。
這就是藩王年之后的命運,既為天家,親就不可能純粹。
而后,宋皇后就迎著崇平帝得殿中,沒有多大一會兒,咸寧公主陳芷,以及在幾個嬤嬤挽著手的八皇子陳澤就是進宮。
這位皇子著明黃錦袍,生的面皮白凈,紅齒白,垂髫上扎著一個獨角辮,從一旁咸寧公主陳芷掩而笑的神來看,似是這位公主殿下的手筆。
“父皇……”八皇子陳澤還是換牙的年紀,說話就有些風,然后向著宋皇后、端容貴妃行禮,道:“兒臣見過皇后姨媽,見過娘親。”
宋皇后笑著逗弄說道:“怎麼不喚本宮為母后,怎麼喚姨媽呢?”
一旁的端容貴妃也是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家兒子。
陳澤笑了笑,道:“剛才小貴子說是家宴,兒臣就想著姨媽似乎更好一些,姨媽不喜歡嗎?”
這席話說得眾人都是一訝,莫名的覺得有道理。
就連崇平帝,冷臉上也是現出笑意,但還是板著臉說道:“澤兒所言不錯,今日正是家宴。”
顯然皇八子陳澤聰穎之相已顯端倪,又以兒般的懵懂和孝敬,讓崇平帝龍大悅。
這是不同于魏王陳然、粱王陳煒,二人從小在宋皇后的教導下,只以崇平帝為榜樣,不茍言笑,威嚴肅重,反而在年時缺這些真。
宋皇后笑意盈盈,看著皇八子陳澤,笑道:“姨媽喜歡的不得了。”
咸寧公主陳芷這是穿了一天藍宮裳長,規規矩矩地上前沖宋皇后與自家母妃端容貴妃行了一禮。
花季形窈窕、姝麗,晶瑩如雪的玉容清冷無端,那肖似端容貴妃的眉眼,見端容貴妃的婉,至于眼角下的一顆淚痣,更是有著別樣的麗。
崇平帝笑道:“好了,讓人傳膳吧。”
監、宮就是輕手輕腳地往來宮殿外。
而崇平帝陪著一雙兒說笑著,宋皇后手中著手帕,臉上掛著溫婉的笑意,賢妻良母的端嫻風韻無聲流溢著。
眾人說笑著,只是這時,崇平帝忽然眸一轉,落在宮殿的戴權上,皺了皺眉,喝道:“你這奴才,在門口轉悠什麼,還不進來!”
戴權彎腰曲背,陪著笑,說道:“陛下。”
崇平帝見其面上一副言又止之狀,畢竟是深知老仆秉的帝王,就不由皺了皺眉,不由沉喝道:“什麼事,怎麼吞吞吐吐的?”
戴權笑道:“陛下,不敢煩擾陛下心,也不是什麼急事。
崇平帝知有事,就喝道:“說!”
戴權道:“陛下,剛剛廠衛來報,賈子鈺又被人伏殺了。”
“嗯?”崇平帝面微變,道:“誰伏殺的,賈珩可有傷?”
宋皇后也是斂去臉上笑意,心頭一,將一雙眸投向戴權,靜聽其言。
端容貴婦放下手中的一塊兒餞,拿起一方繡著梅花的帕了手,這位麗人,素手纖纖,既未涂蔻丹,也未留指甲,修直圓潤。
陳芷凝了凝眉,也是看向戴權,垂眸看著扯著自家的弟弟陳澤,解釋道:“姐姐前日給你講的那本三國話本,就是這賈子鈺寫的。”
八皇子如點漆的眸子,就是一亮,說道:“原來是他,他怎麼被人伏殺了?”
這時,戴權迎著一雙雙目注視,面多有些古怪,說道:“陛下,賈珩倒是沒有傷,那幫賊寇本來是想要殺囚滅口的,但不知怎的被賈珩長了前后眼一樣提前偵知,使了個瞞天過海,將囚犯換稻草人的計謀,然后,那些人被賈珩帶著五城兵馬司的人一通砍殺,聽衛說,賈珩手提雁翎刀,于長街連斃數匪,擋者披靡………”
崇平帝、宋皇后、端容貴妃、陳芷:“……”
心頭無不生出古怪之,這是遭了伏殺?
究竟誰伏殺誰?
崇平帝冷面部跳了跳,深深吸了一口氣,下心頭那一抹古怪之,沉聲道:“怎麼回事兒,昨晚不是才殺人滅口過?今日……”
戴權道:“奴才也不知,莫非是賊寇以為故技重施,人心松懈?”
崇平帝眸深深,說道:“應是了。”
八皇子忽然開口說道:“戴公公,那賈珩是怎麼連殺幾人的?”
戴權聞言,臉上的褶子都笑了花,道:“回殿下,奴才也不好說他怎麼連殺的,這里廠探事以筆墨記載細,殿下您看。”
說著,將一張麻麻寫滿字的紙箋遞給八皇子陳澤,此舉,引得端容貴妃的黛眉微蹙,暗道,這戴權將這些給家澤兒看做什麼?
萬一記得什麼腥之事,讓小孩子看這些,簡直……
然而,卻見崇平帝笑了笑,說道:“澤兒,你念念,也讓父皇聽聽。”
“是,父皇。”八皇子陳澤用著清脆的聲音應著,就是拿起紙箋,一旁的咸寧公主也是湊過去螓首,清冷眸中倒映著其上文字。
只聽一旁的胞弟念道:“賊(寇)劫囚,珩似早有防備,以稻草佯扮囚犯,于馬上(逡)巡警顧,待敵出,翻下馬,提刀揮斬,速殺二人,恰遇三徒合圍襲殺,卑職以為其險象環生,正想率眾沖出相援,但見長刀瞬斬,割敵脖頸,二賊立仆于地,另一賊面駭恐,兩戰戰,幾奔走,珩冷笑一聲,提刀追砍,一刀削頸,其人連殺五人,一氣呵!幾是一步殺一人!可謂刀刀直砍脖頸兒,前后思量,發現其刀下竟無一合之敵!卑職十數年輾轉于錦與廠之間,竟未遇如此快刀!”
這位衛探事,似乎極為推崇賈珩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的殺人手段,但因其人不工文辭,故而描寫上并無渲染、鋪陳之手法,而用了一種白描手法,什麼“翻下馬,提刀揮斬,二賊立仆于地,面駭恐,兩戰戰,冷笑一聲……”
這種手法無魏晉駢文辭藻之纖巧、華麗,極雕琢之能事,但卻得明清小品游記文之髓,簡明扼要,尤其摹、敘事,畫面強烈,幾乎是將一個提刀縱橫,所向披靡的驍勇年形象,躍然紙上,呼之出。
到了最后,就連一旁的咸寧公主陳芷也不知是不是嫌棄自家胞弟白字念得太多,也是輕聲念著。
坤寧宮中,瑯瑯的讀書聲,多有些古怪,但崇平帝與宋皇后卻幾乎都是勾勒出一副年提刀砍殺的畫卷。
而端容貴妃則是看向自家的一雙兒,信箋寫了什麼,并不關心,但自家兒子一副眉飛舞,神采奕奕的樣子,是怎麼回事兒?
“澤兒可別想學什麼赳赳武夫吧?”端容貴妃顰了顰黛眉,目就有些擔憂。
只想的兒子能平平安安長大,別的……還有姐姐在,從來沒有過念,故而平時只給澤兒一些詩詞歌賦來看,讓他孝敬陛下和姐姐,偏偏是芷兒還有嬋月,總是尋來一些七八糟的書給澤兒來讀。
端容貴妃正思量之間,抬眸就去看咸寧公主,只是片刻之間,目就是一愣,眨了眨眼睛,看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咸寧公主陳芷,這位冷人,清冷如雪的臉頰嫣然,秀眉之下,一雙清冽明眸熠熠閃爍,看著紙箋上的文字,似在咀嚼,目好像不離一般。
好在并沒有停留多久,一旁的八皇子陳澤就是手過紙箋,抬頭看向崇平帝,清脆道:“父皇,讓這賈子鈺做我老師,好不好?”
崇平帝聞言,心頭一驚,皺了皺眉,說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麼?賈珩他連功名都未考取,怎麼做你老師?等給你請老師的事,朕和你母妃已商議過了,請了翰林院的侍讀學士推介名師,教你圣賢經義。”
八皇子陳澤已是沖齡之齡,先前在宮中只是發蒙識字,學一些基本識字、聯句,但真正的授業之師卻沒有揀選。
所謂授業之師,就是傳授經義之學的老師,陳漢以仁孝治家國,以禮樂教化天下,皇子都要學一些義理之學。
當然,以八皇子陳澤不尷不尬的份,翰林院的一些中生代也沒有多熱可言。
反而是魏王、粱王二王,倒是吸引了一位弘文館的經學博士以及翰林院掌院學士,孜孜求為授業之師,最終崇平帝采用了統而授之的方式,就是類似一種“眾建諸侯而其力”的方法,不專定老師,而是統一大班授課,皇子老師有幾個。
但早期的楚王,其實是有授業之師的,前任國子監祭酒,如今的南京禮部尚書袁圖,就是楚王之師。
故而楚王雖在兵部觀政,但禮賢下士,在士林的名聲要好過齊王許多。
宋皇后這邊廂看著陳澤,嫣然一笑道:“賈珩自己尚需尋業師,怎麼能教你呢?”
端容貴妃聞言,也是舒展藕臂將八皇子陳澤攬懷中,著自家兒子的額頭,婉笑道:“母妃看你這孩子就是想學武!只是我家澤兒學那殺人技做什麼?母妃只希你這一輩子能平安喜樂,母妃就知足嘍。”
這話說得眾人發出輕笑,宋皇后眸流波,聲說道:“平安喜樂,本宮對然兒和煒兒的期許,何嘗不是如此?”
咸寧公主聞言,清眸微抬,悄然看了一眼宋皇后,心道,姨母這話說的……口不對心。
崇平帝似不太習慣這種“曬娃”的溫馨氣氛,皺了皺眉,將一道冷峻的目看向戴權,沉聲道:“賈珩那邊兒,你多派衛盯著,不得容其有了閃失。”
戴權聞言,面一頓。
心道,賈珩這小子比廠衛手都好,還盯著……
不過也知崇平帝的擔心,躬應道:“陛下,老奴一定加派人手。”
崇平帝沉片刻,許是因為八皇子的聰穎、爛漫沖淡了心頭戾氣,這位帝王抑著心頭的一怒火和無奈,沉聲說道:“另外,你去齊王府傳朕口諭,齊王罰俸一年,抄寫《論語·里仁》十遍!派衛過去,盯著他抄完為止!”
戴權心頭一震,躬應命說道:“是,陛下。”
這就是在警告齊王了,用衛盯著抄寫,已是十分嚴厲的警告,再繼續作死,說不得就……廢為庶人!
只是,陛下怎麼就覺得是齊王再行殺人滅口,而不是三河幫眾自行其是呢?
如果賈珩在此,應會給出答案,自由心證,哪里需要理由?
就是看你不順眼,你的嫌疑最大。
而且不管是不是你做的,警告了你,縱然不是你做的,你也自會發揮主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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