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蘅在書房外哭干了眼淚，每一顆都砸落皇帝的心上，砸出來，直至心房干涸。

他將掌心掐出。

許是他當初對待韓皇后的手段過于歹毒，狠毒辣的形象深人心，大臣們防備著他，很快便有了第二波作——彈劾虞知蘅禍后宮，作妖法導致后妃們沒有孕，唯一人可孕育龍嗣。

有人建議燒了妖妃，匡扶天下正道。

還有一片質疑聲暗流涌：皇帝坐擁后宮，沒能生出一個子嗣，是他有問題！妖妃能生，是因為孩子的爹是三皇子！

皇帝幾乎嘔出一口來！

除了虞知蘅，別的人在他眼里和垃圾沒什麼區別，們就夠讓他作嘔了，更別提讓們的肚子為他孕育子嗣，他真的會吐！

而且……

而且，他的蘅兒該會多傷心啊！

虞知蘅尚未從奪子之痛中恢復過來，便接二連三收到消息：小韓皇后、淑妃、德妃、茅婕妤、鮑人等后妃先后懷上孕。

吐了三天三夜，每每聯想到那些孩子是怎麼來的，便惡心作嘔，吐著吐著就習慣了，眼神逐漸麻木，關閉宮門，只在宮里抄寫佛經。

皇帝知道在跟自己置氣，每天深夜從妃子們的床上爬起來，爬到的墻頭，靜靜地看著的窗戶，仿佛過窗戶能看到沉睡的臉，看到臉上的淚痕。

他的手不自地出去為拭淚，到半空中，虞知蘅的臉突然破碎——原來是他的幻覺。

他呆立墻頭。

后宮一片喜洋洋時，三皇子染了風寒去世，太上皇由于疏于照顧，在痛苦中去世，去世前再沒見過最心的四兒一眼，更沒能跟他說上話，說說他和他母親之間的故事。

皇帝松了口氣，國喪期間止宴樂婚假，他終于不用去后妃們那里公糧了。

他把自己洗刷干凈，三更半夜鉆到虞知蘅的寢殿，擁抱。

這段日子過于苦酸，是皇帝一輩子不愿意回憶的噩夢。

他暗中積蓄力量，樹立明君形象，拉攏新貴，打老臣。

看到皇帝的子嗣一個一個蹦出來，老臣們暫時放松了警惕，有了皇子外孫或者外甥的重臣們非常默契地分化，逐漸朝臣們不再擰一繩對付皇帝，讓皇帝有了息之機。

正當此時，東南邊境傳來消息，虞知謙和虞知儉為抗擊倭寇立下汗馬功勞！

皇帝大喜，登基五年來頭一次龍大悅，第一時間下旨：虞知謙兄弟抗倭有功，功績非凡，可將功贖罪，虞家全家人摘去罪囚之枷鎖，為庶民，大周庶民一切權利！

虞知謙接了圣旨，堅毅的雙眸含著飽經風霜的熱淚，又雙手將圣旨給老太太和霍嫣：

“祖母，母親，我們家終于罪了！父親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欣捋著胡子的魏縉一頓：“……”不，我不想安息，我還能再浪五百年！

霍嫣和虞知霏一人一邊扶著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巍巍的，打開圣旨，看了又看，讓虞知霏給連續讀了三遍，哈哈大笑，笑出了滿臉淚水，沖著天空大聲喊：

“老天有眼，我們虞家終于恢復自由了！老大，你看見了沒？你造的孽，你兩個好兒子幫你還清了！你這個孽障啊！快滾去見你爹吧！”

魏縉鼻子：“……”看來老母親很不待見他啊。

只是不好意思，造孽的人不是他，所以他可不會去見虞家的列祖列宗。

老太太捶著口，哭天嚎地，喜極而泣。

多年夙愿完，老太太大悲大喜之下，神頭一下子不好了，之后便開始犯老年癡呆癥，時常認不清人，把虞知謙認作大兒子，把虞知儉認作小兒子，看到虞知霏倒是蘅姐兒。

虞知霏心里泛酸，老太太居然把忘記了，怎麼也記不住。

經歷過大風大浪，不怎麼往心里去，大姐姐多年不在眼跟前，遇到的又都是糟心事，老太太惦記也是應該的。

一家人從采石場的破茅草屋搬出來，搬到了縣城，上了新的戶籍。

這些不用他們奔波，自有皇帝派來宣旨的親信大太監安排。

大太監微笑著問：“不知夫人今后有何安排？大爺和小爺是人中龍，有一飛沖天的才華，皇上的意思是，東南戰事平息，倭國派遣使者京求和，并送來王子為質，送來公主和親，十年東南再無戰事，二位爺可西北軍建立軍功，憑二位爺的本事，有皇上的寵信，來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老太太糊涂了，見不了客，家里如今是霍嫣主事。

霍嫣嘆息一聲，喚來大兒子和小兒子，讓他們下衫，手帕掩著，雙目含淚道：

“公公，不是我們不懂皇恩浩，您瞧瞧，為了讓家里人罪，過得有個人樣，謙哥兒和儉哥兒在戰場上拼了命地殺敵立功，這些傷有一半是倭國人留下的。

他們當做敵的餌，生死關頭跳進海里，九死一生，泡了好幾天的海水才飄到岸邊，僥幸撿了兩條小命。

此類的危險，數不勝數，每逢下雨天，骨頭里就冒寒氣，風發作。我這為娘的，看著心疼啊！公公，封侯拜相固然宗耀祖，可我們都是從死人堆里掙出的命，下半生只想過過安生日子。”

霍嫣話說一半，留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