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什麼?”喻氏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別磨磨蹭蹭地我猜,倒是快給我說明白了!”
“蕭節使他……”吉南弦說著,聲音忽地哽咽。
喻氏眼角微,略嫌棄地看著他:“……你還能不能行了?”
下一刻,便見丈夫趴伏在了肩頭,抱住了,聲音啞極:“阿瑤……你說這世上,一個人活著,究竟能苦到何種地步?”
喻氏聽得一愣,不覺放緩了語氣:“到底怎麼了?”
“而令我如此的,并不全是因他所遭遇的苦楚……而是苦到這般地步之人,卻仍能傾力守得這江山,以天下黎民為先……”
“阿翁從前說得對,你我做不到之事,卻不能斷言世上就無此等人……”
喻氏半知半解,卻已約聽出了異樣來,拍了拍丈夫的背,道:“你慢慢說來。”
便聽丈夫容道:“人皆向往神明,傾慕真正心志堅定的強者……眼下莫說是同意阿衡相嫁了,便是我若生作子,也是愿嫁蕭節使的。”
剛進了些狀態的喻氏猛地推開丈夫:“……你發的什麼瘋!”
“就是打個比方,以表欽佩。”吉南弦去眼角淚,緩緩吐了口氣平復心:“阿瑤,你待聽我說罷前因后果,便可知我何出此言了……”
喻氏皺著眉看著丈夫,為了聽八卦,強忍著沒將人踹下床去。
然而這八卦聽著聽著,著實是出乎的意料了。
于是,次日晨早,使和婆子大驚失。
“娘子可是哭過了?”
“月子里可是不能掉眼淚的呀!”
“郎君昨夜回來的那般晚,作甚還要惹得娘子哭這般模樣?”
另一名使輕輕扯了扯婆子的袖,低聲道:“劉嬤嬤,莫要說了……方才郎君出去前我瞧了瞧,一雙眼睛腫得可是比娘子還要厲害。”
娘子的瞧著尚且只是哭過,郎君那模樣已像是被人揍過了。
婆子不由一噎。
那郎君若去了東宮,還不得太子殿下覺著他家娘子欺人太甚?
……
的確,吉南弦于東宮,上至太子,下至宮人,承包了一整日的異樣目。
午后衡玉這廂課畢,離開書堂出東宮的路上,恰遇得自家阿兄在安排宮人巡邏事宜,在旁靜候了片刻,待兄長理罷正事,才走了過去。
“……你的眼睛怎好好的?”吉南弦對此頗覺不平衡:“好一個鐵石心腸。”
“我早早哭過了,你們這都是后來者。”
兄妹二人單獨說著話,衡玉低聲問:“方才我遠遠瞧見太子殿下急匆匆地往前面去了,可是出了什麼急事?”
如今這般關頭,朝堂上的任何風吹草于而言都不能稱之為閑事。
“南邊有戰報京,南詔趁諸侯京為圣人慶千秋節之際,忽然舉兵侵犯姚州,形勢有些危急……”吉南弦低聲音道:“太子殿下遂召了中書省員,與蕭節使等人共商應敵之策。”
衡玉聞言有些不安。
此等關頭南邊出事,不是什麼好兆頭。
“若只是南詔還且罷了……”憂心道:“近年來據聞南詔與吐蕃暗中往來切,若是二者聯手作……”
“吐蕃此番派遣了二王子為使者,如今就在京中,暫無異……”吉南弦道:“你且安心,有蕭節使他們在,定能商議出周全之策。”
衡玉唯有點頭。
待出宮上了馬車,方才收回神思,待程平:“平叔,去姜府。”
答應了姜家姐姐,近來要多去姜府看看。
如今在東宮授課,上半日總不得閑,是以便也不拘于提早遞帖子晨早登門拜訪這些禮節了,只由姜家門人通傳一聲后,便被引去了姜雪昔院中說話。
衡玉到時,嚴明也在。
姜雪昔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曬太,嚴明在旁扶著秋千繩,聽得衡玉到了,二人齊齊看了過來,面上都掛著笑意。
姜府如今已在準備親事,嚴明為“沖喜贅婿”,況特殊,便也未遵從俗禮,白日里多是寸步不離陪在姜雪昔側。
姜家族人來鬧過幾次,均被姜正輔不留面地擋了回去。
“姜姐姐這兩日子可還好?”衡玉走過去,含笑問。
“甚好。”姜雪昔笑著道:“只覺得子從未如此輕快過。”
一旁的嚴明聞言笑意微淡,握著秋千繩的手指了。
衡玉亦心知肚明。
白爺爺給的藥,服下之后,可極大程度地減輕上的痛楚——
未多提那些不合時宜之言,只笑著問:“婚期定在了哪日?到時我可要來討杯喜酒喝的。”
姜雪昔抬頭看向嚴明,抿一笑,道:“就在五日后,很快了。”
夏日將至,晚霞便也日漸緋麗濃烈,為暮時與夜相接之際平添了綿長繾綣。
……
“讓他們都來見朕……”
“如此要之事,為何不來朕面前稟明商議?朕只是病了,不是死了!”
“……”
皇帝于寢殿中大發雷霆,掌事太監唯有奉命傳召太子與蕭牧,及姜正輔前來面圣。
“昶兒,如今連你也要背棄朕這個父皇了嗎?”
“正輔……朕一直將你視作最值得信任的良臣摯友,你如今為何也頻頻違逆朕?”
太子行禮賠罪:“兒臣絕無此意,只是醫再三叮囑,父皇如今須得靜心休養,不可費神,兒臣這才自作主張召了諸位大人于明德殿相商。”
姜正輔則行禮沉默著。
圣人一日日眼可見地神思混沌了,許多話已是說罷既忘,時常前后言辭混。
皇帝倚在龍榻上,青黑的眼底一派郁之:“……這皇位遲早是你的,你何至于如此心急?若南境出了差池,你可擔待得起嗎?”
“朕記得,當年他與永出軍南境,因婦人之仁而只降不殺,南詔不過遞了張求和文書,他便勸朕答應議和……若當年他能斬草除,又豈會有今日禍患!”
“他是存心的……朕早該看出來他有異心了!”
太子幾人不語,誰都沒有接話。
那些看似早已落幕的舊事,已帝王心魔,越是病虛之際,越易遭其侵蝕。
“朕知道,這朝堂之上,民間百姓之間……都在暗中議論朕,所有的人都在罵朕不仁不義,誣陷冤枉了他!”皇帝又激起來,盯著太子與姜正輔:“你們說,朕要你們說……朕當真是冤枉了他嗎?”
太子眉心隆起:“父皇,您……”
“不!朕要他親口說!”皇帝的視線一轉,落在了那道拔的影上,眼神渾濁不明:“你說,到底是不是朕錯怪了你?”
太子與姜正輔聞言怔住,皆轉頭看過去。
那是站在一旁,始終未曾開口的定北侯蕭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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