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背較高，完全擋過那人頭頂。

陸淮深打電話的聲音停了之後，辦公室里安靜得只有紙頁翻的聲音。

他盯著椅背許久，那人也有耐心綳著，聽翻書的速度也知只是走馬觀花胡看看，並不專註。

過了良久，陸淮深走過去，扶著椅背和扶手將椅子轉來面向自己，「我辦公室的書比家裡的好看？」

江偌大半的視線和線被擋住，面前的人像是橫空向下來，兩手還撐著椅子，空間被，顯得尤為仄，敞開的西裝角虛在側。

江偌從書里抬起眼來，緩緩道：「書好不好看不知道，辦公室倒是比家裡書房大得多。」

陸淮深眼裡劃過一抹笑意，轉瞬又恢復尋常。

他靠在桌子邊沿，出江偌手裡的書看了眼，佔據雙頁大版面的是南太平洋某旅遊國的介紹，背景是碧海藍天和洋溢著燦爛笑容的深當地人，滿篇都是濃濃的愜意度假風。

江偌坐著沒靜。

昨天的爭執，兩人都沒忘記，氣氛還有些微妙。

陸淮深合上雜誌放在一邊，問怎麼突然來了。

江偌想了一會兒，沒回答，似笑非笑問他：「你昨晚沒回家，直接去的公寓？」

江偌今早忽然想起這茬，打電話給吳嬸，吳嬸說陸淮深昨晚本沒回過家裡，但陸淮深昨天也沒打過電話給，應該不知道去了公寓住。

這就有趣了，不約而同不想見到對方，卻偏偏在同一個地方遇上。

陸淮深被問得打了下頓，沒否認，平靜道：「對。」

他的回答印證了的想法，江偌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都沉默，氣氛變得愈加奇詭。

江偌覺得婚姻中讓對方沒有臺階下，是極其消耗的事。以前看到別的夫妻包括父母在，將尷尬的問題擺上檯面，難以理解，為什麼不能換個方式，為什麼要使用質問的語氣？

這一刻，江偌驚覺自己變曾經無法理解的那類人，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而跟陸淮深甚至沒有期，甚至連對方都沒了解徹，婚姻的瑣碎就使應接不暇。

以前相互敵對時，可以毫無負擔地說出傷人又損人自尊的話，反正對方也會還擊，互不吃虧。但現在，有些話一旦說出口，會有負擔，折磨得自己相當糾結難。

明明已經知道答案，明明可以在互讓一步，昨天那種況下，雙方都需要自己冷靜，可一時腦熱將話問出口，得到的回答將置於現在難以自的境地。

明明今天來已經決定好先妥協，不想陸淮深在給解決難題的時候還給他氣，設地想想，這難免會讓他到心寒。

可江偌這時理智不控制似的，破罐破摔問：「為什麼？你躲著我？」

「那你又怎麼會在那兒？」他沉著聲，雖沒正面回答，卻從側面承認。

見陸淮深了結，又皺了下眉頭，是不耐煩嗎？

江偌偏過頭，語氣生：「因為不想看見你。」

椅子又被拉近了一點，陸淮深俯下來，長指扣著下將的臉轉過來，低聲道：「我昨晚在樓下看見你的車了。」

江偌將他這話解讀出了兩個意思：一個是知道你在這兒，到都到了不得不上來，不然良心上過不去，另一個是明知道你在這兒，但我沒選擇離開。

什麼意思，全看自己怎麼理解。

人家都把臺階遞到面前了，江偌自然順勢而下了。

不願將臉靠近，彆扭地在他上啄了一下，親完又不再看他。

陸淮深看著似賭氣又似不好意思的側臉，手掌住后脖頸，對準上去，撬開齒。

江偌手搭上他的遒勁結實的小臂，男力量隔著料從手心傳來，呼吸漸。

陸淮深親的力度緩和下來，隨後鬆開，微著。

江偌與他鼻尖著鼻尖，他忽然說：「脖子疼。」

江偌低低說：「活該。」

話是這麼說，還是口不對心地手給他了。

江偌邊邊說：「今早我接到江氏董通知，明天要開臨時高層會議。」

就在跟高隨通話后不久。

陸淮深直起，「那怪昨天突然來這麼一出。先放大輿論，引起眾怒，讓你在董事會無法立足，他們才有充分借口開了你。」

「恐怕還不止解除我職位這麼簡單。」

陸淮深將從椅子上拉起來，自己坐下去，將人按坐在自己上，「別怯，江覲有把柄在我手上。」

江偌頓住：「什麼把柄？」

陸淮深：「能證明他和水火有非法易的證據。」

江偌訝然。

「所以你沒必要去找杜盛儀，不會幫你，你用不著求。」

江偌瞟了他一眼：「我沒有求，公平換，不願意就算了。」

陸淮深微瞇著眼瞧：「你要跟換什麼？」

江偌聳聳肩：「還沒談到那兒去就談崩了。」

陸淮深笑了下，心說崩得好。

辦公室外有人敲門，江偌跟彈簧一樣立馬從陸淮深上彈了起來，做賊一樣的。

陸淮深讓到會客沙發上坐會兒，書進來，送了份要簽字的文件，陸淮深花了會兒時間看完修正後的文件容，在尾部落下籤名，書這才拿著文件出去。

江偌說：「你要忙，我就不耽擱你了。」

「不急，」陸淮深說，「你中午吃的什麼？」

「我早餐吃得晚。」

陸淮深蹙眉：「中午沒吃東西？」

江偌說：「不怎麼。」

陸淮深說：「陪你去吃點東西？」

說完就已經拎起車鑰匙起。

江偌想說，他剛才難道不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見嗎？明明已經幫做了決定。

「你不忙嗎？」

陸淮深說：「下午有個電話會議，吃完飯回來剛好。」

江偌想了想說：「我現在不太，了自己會去吃，你就別見針時間跟我一起去了，好好賺錢吧。」

江偌又在他辦公司坐了會兒，書送來水果茶和甜點讓先填肚子，陸淮深開會前不久才離開。

等電梯時遇見高層專用電梯到達，常宛和一領導級別的男子一同出來。

看見江偌時，常宛微有詫異。

江偌從沒聽陸淮深以家人的稱呼過常宛，江偌與也不對盤，如今在公司，耳目眾多，旁邊有幾個員工也在等電梯，不好不打招呼，便象徵稱一聲：「常總。」

常宛笑笑：「來看淮深？」

江偌笑著點了下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人面前的緣故，常宛對表現得特別親切，「不錯，有力的時候可以適當出來走走，也有助於胎兒發育。我還有事，先走了。對了，用高層電梯吧，沒那麼擁堵。」

江偌笑臉送人：「好的，慢走。」

江偌剛上電梯，剛才圍觀的員工就開始起了哄，「之前小劉還說人家沒名分，常總都知道，肯定是陸家承認了的呀！」

「可是你不覺得兩人都沒戴婚戒，真的有點奇怪麼？」

「不是婚禮也沒辦嗎？有什麼好奇怪，人家可能是想低調婚，另有打算不行麼？」

話音剛落，後傳來裴紹的警告：「誰讓你們工作時間妄議上司私生活的？」

幾人嚇了一跳，這幾人跟裴紹又比較，開玩笑道：「裴紹，你給我們一下唄，他倆到底幾時結的婚？」

裴紹煞有介事地看著幾人，做了封口抹脖子的作。

翌日，陸淮深親自送了江偌去江氏出席高層會議，叮囑幾句后，江偌下了車。

遇見了剛到的江舟蔓和江覲，兄妹二人正好跟一名董事在門口遇見，順便寒暄了兩句。

高層會議不準他人參與，江偌只能隻赴戰，下車那一刻，風一吹，穿了高跟鞋，涼意從小蔓延而上，那種壯烈特強烈。

江偌下了車，江舟蔓注意到，目指向後緩緩開出的轎車。

江偌今日著裝偏正式，西裝裡面是襯衫和高腰及膝直筒，正面看不出肚子，側面又有西裝遮擋，但這反而起到蓋彌彰的效果，別人很容易知到在藏著掖著什麼，畢竟直筒包裹之下稍顯圓潤的肚子出現在纖瘦形上，突兀會比較強。

江舟蔓看了眼的肚子，目黏在上面數秒，然後撇開了眼。

會議早已準備充分，高層陸續場，江偌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確是年齡最小的。

林董最後到，江偌坐得偏後，旁邊有幾個空座，但林董看也沒看，卻坐向了對面唯一一個空位上。

江偌不解。

林董曾是爺爺的親信，現在公司的很多事也靠他轉達，上次也極力推舉為董事，現在卻好像故意撇清關係似的。

會議室門關上，董主持會議開始，宣讀此次會議主題。

跟江偌想的沒差，這次會議就是針對，直直地朝而來。

董之後，江覲皺著眉一副為難但不得不大義滅親的模樣，「以防有不明況的人，我先將問題跟大家陳述一下。」

他說著將目指向後排的江偌。

江偌正在百無聊賴地轉著椅子，發現他的停頓，抬眸淡淡看了一眼過去。

江覲繼續道：「眾所周知，前段時間公司剛被證監會勒令調查，主要原因是公司之前跟華安基金有過項目往來，華安基金後來被查出賬目問題，更多諸多打法律邊球的嚴重問題，跟華安基金有合作的公司都被納了調查範圍。之後，在警方的調查過程中，前華安基金高層供出，曾向我司東兼董事江偌行賄，此事一出，給公司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市值蒸發上億，多方合作面臨終止，於公司目前資金缺的況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

他適時停頓沉默，會議室里如燙水下油鍋，頓時沸騰起來，目和言語指責全湧向了江偌。

有人怒不可遏：「江偌，你還有什麼話說？」

「當然有。」江偌不卑不，從容應對，「首先賄一案我不認，警方在案件調查階段，還沒有蓋棺定論，憑什麼你就要定我賄？」

看向江覲，勾了下角一笑：「我都還沒說你聯合你人一起陷害我呢，你就率先帶節奏把話說這麼死。另外，華安基金和江氏合作之時，我還不是公司董事，在公司無職權，怎麼幫人做事？其次，和華安的合作並非江氏被證監會調查的主要原因，而是因為江渭銘出任董事長這半年多以來，公司有多次不正當競爭行為，擾市場經濟，還有高層不顧公司資金問題，承攬太多無力跟進的項目。」

江舟蔓冷笑反駁：「江偌，你還。公司連續兩天價大跌，損失都是由你造，這一點你還狡辯嗎？」

此時江偌若是直說對江氏不良輿論由江覲或江舟蔓主導傳播，他人定然不會信，最在乎公司利益的，除了姓江的這一家三口還會有誰呢？

江偌十指叉擱在桌面，也故作疑：「我也很好奇，當時警局在場的只有你哥和你哥的人，除此就是雙方的律師，這種事下，為了不損害公司利益，自然都會控制事不要外傳。然而短短一天之，事傳遍業，造如此大的損失。」

江舟蔓想說什麼，江偌沒給機會，快速說道：「你爸做董事長時，出現這樣那樣問題，怎麼你哥當董事長，連公關都不會了？還是說……」似笑非笑看向江覲，「更加會利用公關，以退為進，達自利益啊？」

江覲穩如泰山，聞言也不急著反駁，他徐徐道：「你沒有職權又如何？但是林董有。」

江偌心中凝窒，不好的預油然而生，看了眼林董又看了眼江覲。

江覲說：「之前華安和江氏的合作，就是林董簽的，是不是？」他目視眾人，沉聲強調：「當初力推江偌出任董事的，也是林董。」

江偌一時慌神，擲地有聲斥他：「江覲你這是胡攪蠻纏。」

江覲不予理會，繼續說：「華安基金的高翔說過，當時林董和江偌曾向他保證，只要江偌當上江氏董事，今後肯定會促進雙方深合作。」

江偌死死看向林董，對方卻垂著眸不看，空前沉默。

江舟蔓得逞地笑：「這是還沒坐上董事的位置，就開始提前預支濫用職權的權力了，有的人野心還大的。」

江偌在考慮林董到底是臨時被收買，還是一早就是為了今天而假裝支持爺爺，沒工夫搭理江舟蔓。

江覲問林董：「林董，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林董推了推眼鏡，看向江覲，眨了下眼，緩了緩，艱難道：「我沒什麼話可說。」

這出乎江偌意料之外，林董現在的倒戈，讓江偌在這場高層會議上再也說不出什麼有說服力的話。

「大家都聽見了？」江覲嚴肅宣布：「雖然警方那邊還未下結論結案，但因此事給公司帶來的損失是既定事實，因此我決定，開除江偌在董事會的職位，並彌補給公司帶來的經濟損失，由財務部審計累積損失金額。」

這一決定，最終幾乎以全票通過。

江覲最後有看向江偌：「如果你不執行，那公司將會申請司法介，走法律程序強制執行。」

散會後，江偌攔住林董去路，對方閃避著的目。

「林叔叔，沒得談了嗎？」

林董將頭轉向一邊，「江偌，對不起，別我了。」

江偌好笑：「原來你做假證污衊我，反而是我為難你了嗎？你有什麼苦衷不防告訴我，你要是現在被江覲制，還向將來有翻之日嗎？」

林董笑了小，低聲說：「我頂多就是一董事，這把年紀了，我再怎麼翻還能做董事長不？」

江偌盯著他閃爍的目，冷肅中盡量保持友善：「我聽你的意思是，反正都是屈居人下，是江覲或是江啟應都無所謂了是嗎？林叔叔你可想好了，你曾是我爺爺的擁躉，這段時間，我們能知道公司任何風吹草，都全靠你，你覺得江覲真的會留你？現在是我，下一個說不準就是你。」

「那你要我怎樣！」林董氣急，快被搞崩潰，咬碎了牙低聲說：「我去死好不好！一個二個都……」

他眼看呼吸上不來的樣子，江偌嚇了一大跳。

鬆口：「不為難你了。」

林董深深看一眼，立刻走了。

江偌獃獃站在會議室外的走廊里，大廈里的燈太亮，晃得眼睛疼，張了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轉見江覲抱著手站在幾步開外看著，眼裡帶著與會上截然不同的笑意，滿眼都是計得逞的狂傲。

江偌不聲剜他一眼，直直就要走。

江覲一把扯住，「走慢點，穿那麼高的跟，也不注意一下。」

這種關心的話，在江偌聽來，簡直是變態，手：「假惺惺。」

江覲笑容冷下來，「我就是讓你回去轉告陸淮深一句話。」他說著靠近江偌耳畔，「到底是讓你被起訴，還是讓你賠錢，他只能選一樣。別以為拿著我把柄就能換我徹底妥協，大家大不了魚死網破。」

他說完恢復要笑不笑模樣，「記得考慮清楚，要是你也被司纏，江啟應的司將會的影響，博陸和陸淮深將要面臨的社會輿論危機，你能不能承的來。」

江偌死死看著他，「總有一天，總有一天……」點著頭笑了笑：「你且等著。」

「先別說我了，反正你已經別無選擇，」江覲靠近，一個字一個字說：「畢竟陸淮深也在等著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