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偌聯想起那通電話里，明鈺說很滿足了。說明一開始明鈺的計劃中，這就是一場沒有歸程的單程旅行。之所以打來這通電話，也許是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想要握住生的希。

每每想到此，江偌整個人便如墜冰窖。

如果電話那頭的是江舟蔓，可能毫不猶豫地說你死不死，江舟蔓真的死了，也不會有毫愧疚。因為和江舟蔓除了仇除了怨，沒有其他。

但江偌對與明鈺之間，是複雜的。

年時天真無邪的同伴，年後重逢，各自舐日積月累下傷痕纍纍的心，才知原來這些年都過得不容易，讓趨於陌生的舊友又重新靠近彼此。

正因如此，江偌損失多慘重，就有多恨明鈺。可死亡的代價太過慘烈，慘烈到模糊了恨的邊界，哪怕江偌知道明鈺死也擺了一道。

江偌下午看完信后，在書房裡呆坐許久都回不過神。設想了很多可能，就是不相信明鈺是真的死了。

最終，如何也冷靜不下來，撥了明鈺幾天前打來的號碼，提示已關機，又重撥了通訊錄里明鈺曾用的號碼，聽筒里響起嘟聲，江偌屏息。

當快要因為無人接聽自掛斷的時候，對面傳來一聲：「喂。」

是一道屬於江覲的，低沉鬱的聲音，聽起來跟平日里並無不同。

江偌抑制住嗓音中抖，冷聲問：「明鈺呢？」

江覲冷嗤了一聲，像是在嘲笑，「明天回老家，你可以去看看。」

江偌霎時鬆了一口氣，這意思是，明鈺沒死？

在心裡大石落地的瞬間，江覲又補充了一個地址：「長鳴山長鳴園24號。」

江偌意識到古怪，但沒覺察出哪裡不對勁，「長鳴山裡哪裡有長鳴園？」

老家是有一座山，是當地的郊遊勝地，但從沒聽說過有長鳴園，難道是最近剛修的別墅區，江覲給購置了房產？

這想法剛在腦中閃過，江覲不咸不淡回：「不知道也正常，那公墓剛建好沒幾年。」

江偌如同被人迎頭掄了一拳，眼眶發燙，腦子嗡嗡作響，窗外簌簌而下的雪彷彿靜止，片的白刺得眼睛發痛。

江偌下意識問：「怎麼死的？」

即便從信里已經猜到。

「游上跳下去的。」江覲平靜得彷彿在訴說一個無關的人的死亡。

就在給江偌打完電話后不到六小時，監控顯示當地時間十二點前一刻，海上很冷，了夜頂層甲板上除了偶爾巡邏的工作人員幾乎沒人，明鈺避開了人群，從頂層甲板上跳了下去。

那樣的高度，幾乎是衝擊冰冷海面的那一刻，人就會沒了意識，再加上巨大衝力，下沉得也很快。當時游所在區域，海面上已有浮冰，水溫極低，落海便失溫，加上海水灌，幾分鐘便死亡。

夜深人靜里跳下去時，無人發現，第二天江覲派去陪同明鈺的心理醫生才發現明鈺不見了，找到游上的工作人員，查詢監控，距離明鈺跳海已經過了七小時。

人已經沉海，極寒天氣下搜救困難，海上打撈多日無果，泱泱大海，人基本是找不回來了，肖麓接事實后，最終決定以冠冢形勢將明鈺下葬。

江偌自言自語似的說完經過，緒和嗓音都很平穩，卻有眼淚不斷湧出，洇了臉下的枕頭。

陸淮深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江偌也靜了下來。

再開口時，聲音啞了，帶著沉重鼻音，問陸淮深：「你覺得，有存活的幾率嗎？」

答案自己其實心知肚明。

陸淮深到臉上的水漬，指尖微有遲鈍，「或許對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他並不了解明鈺本人，不好多說什麼，但不想讓江偌困其中，「你沒有欠，的死跟你沒有關係，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

對自己的朋友下手，或者去死，都是自己的選擇而已。

陸淮深猜測，明鈺在坑了江偌之後，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同時母反目，還要遭背叛朋友的良心譴責。如果說明鈺的抑鬱癥並非造，那麼的死，是在意料之中。

活也不想活下去了，但就這麼死的話，可能覺得也心有不甘，留下一封懺悔的信，會讓江偌記著一輩子。

江偌是比陸淮深更了解明鈺的人，怎麼可能不明白。只是一時陷了進去，畢竟是一條鮮活生命的消逝。

江偌轉進他懷裡，整張臉都埋在他膛上，抱住他。

陸淮深輕的背脊。

良久，前傳來悶聲哽咽：「這一年太漫長了。」

江偌回想，從過年那段時間開始，彷彿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生的日子，漫長得像過了十年。

陸淮深手一頓，輕聲在耳畔安：「很快就過去了。」

「真的嗎？」

「真的。」陸淮深不忍，懷裡的人像一隻蜷著的貓，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依偎在他旁。

有一會兒沒說話。

過了很久，久到陸淮深以為已經睡著，突然說：「明天明鈺下葬，沒找到，要立冠冢。」

陸淮深：「葬在哪兒？」

「我們老家。」

陸淮深猜到了，「你想回去？」

江偌有那個想法，但是一想到要面對肖麓，有可能還會見到江覲，突然生出抗拒心理。

搖頭說：「不回去，老家那邊雪更大，路不好走。」

江偌果然沒改變注意，第二天陸淮深怕在家裡一個人悶著不好，想將帶去公司，江偌埋在被子里，說起不來。

結果晚上回來，問了吳嬸什麼況。吳嬸說又在書房待了一個下午。

這會兒吳嬸剛將飯做好，陸淮深上去，才發現在書房的沙發上睡著了，上蓋著一條毯。

陸淮深將醒，睜開眼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兒。

陸淮深正蹲在沙發便，一隻手搭在頭頂，神認真地端詳著。

江偌了眼：「怎麼了？」

陸淮深將在臉上的髮撥開，「一個人待在家裡是不是有些無聊？」

「還好，外面又又冷，也沒地方可去。」江偌看向窗外，雪時小時大，總之沒怎麼停過。

「明天把你小姨接過來陪你，你看怎麼樣？」

江偌一愣，從沙發上坐起來，「可走了，家裡就程嘯一個人。」

「把你弟也接過來。」

江偌詫異地看向他。

他說：「人多熱鬧點。」

江偌清楚記得，陸淮深可不是什麼喜歡熱鬧的人，以前連吳嬸都是到點離開，晚上家裡就他一人住，他很不喜歡家裡有別人。再說陸淮深和家人本沒怎麼相過，偶爾吃頓飯還行，若要說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幾乎是沒什麼共同話題的。

江偌剛醒來，反應有些遲鈍，這會兒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陸淮深為什麼突然想要把小姨接過來。

說：「這兒離程嘯學校太遠了，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