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永明已經佔下馮翊了?好!不愧是吾家千里駒!」聽到最新戰報,劉淵不由喜形於,高聲讚道。
這些天,他時時關注著西面戰事。幾日前得知劉曜一舉攻陷長安,他立刻增派兩萬兵馬,想要徹底佔據長安。誰料援兵還未到,劉曜就棄城而去。肚裡的邪火還沒發出來,又傳來了攻佔馮翊郡的消息。
長安距離平郡終歸是遠些,但是馮翊郡就不同了。非但直接與平接壤,又能對河東包抄之勢。加之潼關一下,進弘農也有了門路。如此一來,司州半壁都要歸於漢國,倒是比打下孤零零的長安,要劃算許多。
這下積攢的怒氣立刻消弭乾淨,劉淵哪能不掌大笑。看來丟了長安,也不能怪在劉曜上,反倒是此子果決,讓漢國再勝一籌。
「恭喜王上再下一城!」尚書令劉歡樂拱手賀道,「而且此次攻長安,乃是趁日食之便。看來當初上黨之事,頗有蹊蹺!」
這也是此次長安大捷的重要收穫之一。劉曜稱他命晉國太史令署職,推算出了日食的時間,故而才能一鼓攻克長安那樣的堅城。那反過來說,當初上黨在正旦突然發兵,攻下邑,是不是是算出日食,刻意而為呢?
若是果真如此,那病秧子膽量可就太大了!
一旁大將軍呼延亮冷哼一聲:「聽聞梁升任并州刺史了?難怪會發兵攻佔祁縣。等他主晉之後,并州局面,怕是難捱了。王上,不如趁早發兵,再攻上黨!」
聽重臣這般討論,劉淵眉頭微皺:「日食一時,姑且算是梁子熙使詐,但是落雷總是有的。若是冒然興兵,將士們說不定會生出怯戰之心。」
「此事定然也是花招!」呼延亮厲聲道,「那梁子熙偽稱佛子,說不定收了什麼奇人異士。不如在軍中準備些污穢,等到臨戰之時拋在陣前,應能破其異象!」
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階下大臣紛紛稱是。劉淵卻沒一口應下,而是道:「也不急於一時。并州大戰數載,又有離石蝗荒,就算打也無甚好。但是河東不同。如今要務,還是先佔河東!」
河東郡可是真正的饒之地。不說那些良田沃土,只是河東諸世家,就是大大一塊。聞喜裴氏、毋丘氏,安邑衛氏,哪個不是一頂一的豪門?漢國與他們可沒什麼,若是不降,便只有死路一條。侵佔這些閥閱田產家財,該有多帳?
更何況,河東還有鹽池!如今晉國兵馬齊聚荊州,正跟偽帝打得不可開。冀州大,青州、揚州也有反賊,雍州剛被攪一鍋爛粥,又被劉曜佔去了馮翊。哪裡不是兵力匱乏?而河東同弘農、還隔著條黃河,就算晉軍想回兵來援,也是無力。可以說此刻,才是發兵的最好時機!而佔了河東,就是佔了大大一座錢庫糧倉,那些燃眉之急,頓時煙消雲散。
沉默良久的侍中王育也道:「且不說河東之重,單是梁子熙那刺史名頭,就有機可趁。若是此子主晉,不住舊臣,或是跟領兵之人發生衝突。屆時無需一兵一卒,就能讓并州陷大。」
這才是劉淵最想看到的事。鬚一笑,他道:「王侍中所言,深得孤心。聽聞劉虎最近也有投漢之意,不如讓他聯合白部鮮卑,從新興郡一路攻打晉腹背。如此,待河東安定之後,也能從容應付并州兵馬。」
劉虎乃是匈奴右賢王去卑的孫子,號鐵弗氏。之前一直自理門戶,現在可能是見漢國勢大,起了投效之心。若是他能拿聯合鮮卑人攻打晉,可就為自己爭取了大大的息時間。
打定主意,劉淵不再猶豫,長而起:「傳令點將!孤要領兵,親取河東!」
*
經過幾日準備,一支足有兩千人馬的隊伍離開了上黨,向晉而去。
畢竟是戰時,不宜大肆宣揚,梁峰走得可謂無聲無息,就連城中百姓,也多有不知。這當然是為了安全考量,若是弄個夾道相送,說不定出了上黨就要遭伏。
然而一路行來,梁峰的心卻不好。潞城是上黨腹地,也是經營最好的一塊地方。越是遠離,環境就越差。抵達涅縣時,片的農田已經了大半,鄔堡也集起來。而越過涅縣,真正進太原國地界,他面前的世界,全然變了個模樣。
道路早已荒蕪,田野中約可見未曾掩埋的白骨,方圓十數里都未必能見到一村一鎮,偶爾出現的人煙,也是攜老扶弱的逃難流民。這還是他們人數眾多,盔明甲亮,若是換個商隊,恐怕那些藏在山林之中的賊匪,已經一擁而上了。
當年自己命人闢出的商道,早就斷絕。上黨沒人敢犯,但是太原國這個打了足有兩年仗的地方,早就淪了無政府狀態。怕是賣妻鬻子,也屢見不鮮。
只是隔著幾十里路,就了如此模樣。被圍困一載的晉,又會如何?
越走,梁峰的心就越發沉重。這可是并州的核心所在,是三晉大地最饒的晉中盆地。若是太原國都如此,并州其他地方,又會如何呢?
並沒有直接前往晉,到了邑,隊伍就停下了腳步。為縣令的葛洪,親自迎出城來。
「半載未見,稚川也累了。」葛洪非但瘦了,還黑了不,哪有當初士道人的風度。只是一見,梁峰就忍不住嘆道。
「使君你這模樣,才是病勞過度!」葛洪也沒跟他客氣,恨不得直接就抓住腕子號上一號。
他是聽說了梁峰誤中寒食散的事,但是沒想到竟然病的如此嚴重!這一年多的調養,全都白費了!
梁峰見狀一笑,挽住了對方的袖:「季恩也跟著來了,不忙,你們有的是時間會診。先與我講講邑城中形。」
這次姜達也跟在隊伍之中,倒不僅僅是為了給梁峰看病,更是要主持并州的防疫工作。大戰之後必有大疫,并州本就人口凋零,再上疫病,可就糟糕了。
這一城畢竟也是葛洪的心所在,隨著梁峰登上車駕,他仔細說道:「邑城中如今只修復了城牆,城裡不屋舍毀於當日奪城之時。我也沒讓他們全部修復,大半改了棚戶,作為隔離區,安置過往流民。奪下祁縣之後,城中的流民便分派下去,墾荒搶種。過些日子,可能還能收上一季大豆。」
梁峰邊聽葛洪講述,邊看著城中景象。果不其然,這荒敗的小城中,人口倒是比一路上所見的都多,就算人人面有菜,終歸也不是那種麻木恐懼。又要守城,又要安民,葛洪兼數職,沒有累垮,已經是強健了。
待到了縣衙,看著燒白了一邊的屋舍,梁峰搖了搖頭:「只是一縣,著實屈居了稚川……」
這才是真正備守和才能的古代僚。而且是那種出則將,則相,行則醫,則仙的複合型人才。放在一縣之地,實在大材小用。
葛洪那曬的黑乎乎的面孔上,泛起一殷紅:「當初洪在軍中,只覺軍旅殊險。未曾想主政一方,才知其險不亞於陣仗。但是半年以來,邑已收容三千丁口,這活下來的,終究是大晉子民。」
葛洪是個道者與儒者的混合,他的人生理念,混合了道儒兩家對於生命的真切關懷。當年離開軍旅,不過是暗恨與南人無法通過正常渠道晉陞,又被上排,才憤然掛冠離去。但是現在為縣令,治理一縣,立刻讓他心底一直抑的東西,復甦醒來。
見葛洪那副神,梁峰笑著點了點頭:「稚川有此一念,就是萬民之幸了。不過此去晉,我還需幫手。」
聽到梁峰如此說,葛洪眉峰不由一,這是招他幕。從縣令變為刺史的幕僚,是擢升了一大步,然而捲晉的政之中,他還能如現在一般嗎?
似乎明白葛洪的心思,梁峰又補了一句:「稚川無需擔憂,你所要輔佐的,只有我一人。那些繁雜人際,會有思若辦。」
葛洪不是際型人才,相反,在人際關係上始終有些木訥呆板,不知是不是年喪父帶來的影響。理事務,完全可以勝任,但是其他仍需要磨礪。
聽梁峰如此說,葛洪終於點了點頭:「只要使君不棄,洪定盡心竭力!」
有了葛洪,就能再多一助力。梁峰鬆了口氣:「如此一來,我就能放心前往晉了。不過當務之急,是準備一輛華蓋立車。」
「立車?」葛洪莫名其妙的重複一遍。立車已經是秦漢時的舊了,如今公卿,哪個不是乘坐安車?為何要準備這樣的東西?
梁峰一哂:「有人拒不出迎,我自當登門造訪。這晉,也需要一新鮮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