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池走到了其中一個辦公桌前，然後隨手翻閱起來桌上的作業。

找到了！

「什麼東西讓你這麼著急啊？」

慕煙燭搶過來看，江清池當然不給看，倆人搶來搶去的，紙掉地上了，從慕煙燭這個角度，隻能瞄到兩行龍飛舞的字。

「生理期每月20號。」

「吃山竹，最大的夢想是每天都能吃山竹。」

剩下的，還想看，紙已經被江清池疊一疊裝口袋裡麵了。

慕煙燭心裡暖暖的，「你記的東西，都是關於我的啊？」

「沒有！我給我媽寫呢！」

江清池傲要死了，打死不承認。

不然總覺很掉價的樣子。

慕煙燭：「你媽生理期也每月20號啊？也喜歡吃山竹啊？好巧。」

「你哪來這麼多話。走了。」

拽著的領子往門口走，慕煙燭耳朵尖聽到辦公室鎖門的聲音，趕忙摁住江清池的腦袋蹲下來。

「那個老師要走了……等走了，咱倆再出去。」

江清池拉下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中，等到慕煙燭側眸看過去，熱了一下。

他閉著眼睛，濃的長睫在眼皮撲閃。

「江煙。」

「我真的很喜歡你。」

江清池一字一句。

這是迄今為止，他最真誠的一次表白。

慕煙燭心頭如同海浪翻滾。

「我也喜歡你，江河。」

他上有好聞的順劑的味道，如同被曬過的青草的氣息。

怎麼去形容當時的覺？

黑暗的角落，彼此的心跳好像都融合在一起。歡喜升空。

……

「煙燭啊，你爸的忌日你別忘了。」

嬸嬸給慕煙燭發訊息的時候，慕煙燭已經坐上回家的高鐵了。

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是不能忘記的。

在這之前，已經給江清池發過資訊了，告訴，要回家一趟。

江清池給慕煙燭發語音：

「早點回來！不然我要是被別的的勾搭跑了，你回來別哭！」

慕煙燭笑了。

他真要走啊，留不住。

到時候還不如放他走。

人啊，的時候痛快去，放手的時候，也痛快放手，別死皮賴臉。

這是慕煙燭的觀。

回了家，才發現自己住的房子已經被轉賣了！

給嬸嬸打電話，嬸嬸讓直接來家。

慕煙燭的嬸嬸名鄭汝，出了名的刁鑽潑辣，此刻正坐在大廳裡數錢。

「煙燭啊，我和你叔叔養你這麼多年，你爸今年忌日，上歷的錢我和你叔就替你收了，反正你現在一個月掙不錢，也不用我和你叔給你生活費了不是？」

比起上歷的錢，慕煙燭更在乎自己的房子。

「嬸兒，我爸的房子呢？」

「啊……那個啊，我和你叔叔賣了。」

「為什麼賣了？！」

「你說為什麼？我和你叔現在做生意，我倆缺錢，你反正住校，就放假回來幾天，再說了，就算你畢業了，到時候你可以住在我們家裡啊，那房子你也用不到不是？」

「那是我爸的房子啊！你們憑什麼給賣了？」

「怎麼你爸的房子了？你這小姑娘不能不明事理吧。」

鄭汝哼了一聲說。

「那房產證上麵寫的是你爺爺的名字，當初那房子，也是你爺爺付的大部分錢，你爸媽都死那麼多年了，那房子還能一直被你占著啊？想得。你叔是你爺爺的親兒子，他有權利決定這房子的去留！」

「……」慕煙燭看向一旁的叔叔。

印象中，叔叔是很明事理的一個男人，很斯文，說話都是慢悠悠的。

和鄭汝相比，叔叔是個沉穩的男人。

而現在，這個沉穩的男人，一言不發，最後隻是嘆了口氣。

「你嬸嬸說的沒錯，那房子是你爺爺的，你爸爸沒了，那房子就是我的了，我們現在缺錢，賣了也是為了周轉資金。」

「爺爺生前給你和爸爸一人一套房子，你們已經有現在的這套房子了，所以沒權利我爸的房子。」

「咋了呀，你是想去告我們嗎？」

鄭汝還著胳膊，不滿慕煙燭的板。

「這些年，誰供你讀書，誰供你吃穿？別忘了，我和你叔叔是你的再生父母，你孝敬我們還來不及呢，別做白眼狼！」

「……我會把我爸的房子買回來的，暑假的時候，我去我的老房子住，不跟你們住。」

慕煙燭字字句句，聞言鄭汝笑了笑。

「那你有本事就買回來吧！那房子我一百萬賣的，你一年賺十萬塊錢，還得十年才能買回來呢，你那老房子你願意住就住，以後別來了！」

然後慕煙燭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汝指著慕煙燭跟自己丈夫數落，「你看看這丫頭，以前乖的昂，上了一通學，在外麵長本事了，翅膀了，還跟咱倆頂。」

「我哥給留的那筆錢……你藏好了是吧？」

慕煙燭的叔叔忽然開了口。

聞言鄭汝眼神一閃。

「放心，我有數，這筆錢絕對不能被知道。」

……

「——」

慕煙燭跑到了家的老房子裡，抱著椅上頭髮花白的老人哇哇大哭。

爸爸媽媽不在，最的就是，叔叔和嬸嬸說他們供吃穿，其實這些年，養到大的明明是的啊！

「這是怎麼了，誰欺負我家煙燭了？」

老太太想慕煙燭的頭髮，沒戴老花鏡，一個勁著慕煙燭的脖子。

慕煙燭破涕為笑，隨手了一把眼淚去，給把老花鏡戴上。

過厚重的鏡片，老太太終於看清楚麵前的這張小圓臉，小姑孃的一雙大眼睛已經哭腫了。

「跟說說，是不是同學欺負你了？誰家的？幫你揍去！」

慕煙燭搖了搖頭，鼻頭一酸，然後趴在了的上。

「……我特難，我叔我嬸竟然把我爸的房子賣了！」

「唉！這事兒，你也別怪他們了，你叔來求過我，我看他實在是缺錢花，就同意了，他說以後有錢再買回來。」

再買回來？

看他的模樣，哪能呢！

「你就向著你兒子！都是你把叔叔慣壞了！」

老太太哈哈笑，「你啊，放假回來，就來我這，和我做個伴，你叔和你嬸那裡，你就別去了，去了也是欺負。」

「是不是我嬸又欺負你了？」

慕煙燭知道，鄭汝一直看不順眼，恨不得老人趕昇天，然後了很多麻煩。

「欺負什麼啊！唉，你就別擔心我了，我在這養著鴨，種著一畝地，平時蛋鴨蛋拿了去賣，一個人花的綽綽有餘，你嬸和你叔不心我，我也不給他們添麻煩。」

「，我叔嬸怕你添麻煩，我不怕，等我畢了業，我就養著你，我買個大房子，把你接我那兒去住，我伺候你，咱不我嬸嬸這份氣了！」

「好啊，我就跟著我孫福了！」

「可是，應該還得十年呢……」

十年，多麼漫長。

十年之後，老人家還健在嗎。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在賺錢了，我今年24周歲了，我希能在三十歲的時候買上屬於我自己的房子。」

「房子會有的，不急，你別把自己累垮了啊！你看你，天天戴眼鏡，平時悠著點，看電腦！」

慕煙燭點頭說好。

可心裡還是特難。

這年頭錢太重要了，做什麼都離不開錢。

錢會讓恩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

錢會讓兄弟姐妹之間大打出手，糾紛不斷。

有錢會讓你在高位，沒錢就讓你墜地獄。

恨不得自己一夜暴富！

然而哪有這麼簡單呢？

回去的路上，慕煙燭靠著窗戶坐在高鐵上，戴著耳機看著遠方，想了很多很多。

爸的房子，得儘早買回來，，也得照顧著。

要在乎的東西很多很多。

回到宿舍才發現江清池給發了十多條訊息。

問什麼時候回來，買的幾號的火車票，需不需要他去接。

發了好多。

慕煙燭給他回了一句：「我已經回宿舍了。」

「我現在就過來，你下來吧。」

「不用了……我有點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下來吧，我想你了，不想我嗎？」

慕煙燭：「……」

最後還是下去了。

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穿著灰的男生，朝著這邊飛奔。

他在沖招手，大大的笑容，明的眉眼，好幾個小姑娘都在回頭張他。

慕煙燭心有慨，誰能想到，現在這個和夕賽跑的大男孩，當初是那麼一個高冷的人啊！

江清池站穩腳，話不多說，直接抱住了慕煙燭，手掌的後腦勺。

「走了兩天，有點長！」

「你這兩天有好好吃飯嗎？」

「別提了，被我那幾個傻叉舍友氣到了。」

現在宿舍除了李煥，以宋龍為首的其餘舍友，都看江清池不順眼。

江清池當然也看他們不順眼。

「哎對，我跟你說件事，要不咱倆搬出去住吧，正好你們宿舍不也有幾個傻叉嗎，省得整天影響你緒。」

「我沒事，住宿舍便宜，一年才八百，出去住肯定沒這麼便宜的。」

「我出錢唄！多大點事，而且咱租就租個好的房子，套三你覺得夠不夠？」

「你知道現在房價多貴嗎？你以為自己是富二代嗎？在你沒本事過你想要的日子之前，你看不慣的人，隻能看！你忍不了的事，隻能忍！不是所有人都能慣著你的，你是沒有嘗到社會的苦！」

江清池一愣。

這是慕煙燭第一次對他發脾氣。

看來是心不好。

江清池低下頭，耐著子往那邊湊過去，和平視，「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跟我說說，嗯？」

慕煙燭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你肯定有事。」

江清池第一次對一個人這麼有耐心，以前媽無理取鬧的時候，他爸也非常有耐心，他爸說，對他媽有種相看兩不厭的覺。

現在江清池對慕煙燭也有這種，所以很願意放下架子哄。

「是不是你回家，你爸說你了啊？」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從小自己生活嗎。」

「哦，我給忘了，所以呢？回家誰欺負你了啊？」

「……算了。」

們家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慕煙燭推開了江清池。

「我發現我其實就適合一個人的生活。因為隻要一個人，就不會有算計，不會有糾紛，我養活我自己，隻顧著自己，可是不行……我必須被人與人之間的羈絆、牽掛束縛著，要顧慮很多很多事！」

江清池點點頭，「誰算計你了？是不是那個換你包的舍友？我去罵一頓行不行？」

其中一方緒糟糕的時候，另一半表現出相當耐心，這很難得。

因為就怕兩個人都炸。

但，無論江清池多麼有耐心，當時的慕煙燭都無法控製自己的緒。

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去逛街看到一條麗的白子，和另一個生同時看上的，那個生一看就是家境優渥的小仙，禮貌問，可不可以把這條子讓給。

然後就同意了，因為當時就想著，人家肯定比穿起來好看。

回去之後，把這件事告訴了爸爸。

爸爸對說，煙燭你很好看，你是爸爸的小仙，下次再到這種事，你如果也喜歡那條子，就對說：

我也喜歡這條子，我不想讓給你。

慕煙燭記住了。

可是到了下一次，這種話還是說不出口。

每次就在心裡想，要不還是等我長大些，等我有錢了，我就有底氣了，到時候我肯定會爭取自己的利益的。

直到爸爸去世了，再也沒穿過子了。

「我可能，現在還是不適合談，因為我還沒有達到我想要的那種生活，是我大意了，我以為我也可以鬆懈一下，不行。不允許。我不是公主，我不能無憂無慮，遊山玩水，所以……我們要不分手吧，我真的就適合一個人。」

這個時候的慕煙燭，有點自我排斥的意思。

已經否定了自我的價值，排斥一切的溫暖。

江清池深吸了口氣，然後直起了子。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那種生活，到底是一種什麼高度。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現在你養著我，以後我養著你，我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你不相信我嗎？」

「你拿什麼養著我？現在吃喝玩樂，以後天上就掉錢了嗎？對不起，原諒我看不到我們之間的未來！」

「我上一件夾克好幾萬，我沒你想得那麼窮！」

「那你去找個富家小姐吧，我不是白富。」

「你是不是有病慕煙燭？！」

他不江煙了。

慕煙燭了。

下一秒，所以天馬行空的東西都能牽扯到一起。

包括他的傲，的固執，和他星座不合，八字不合，三觀不合，世界沒法融合……

包括他的家庭，的家庭，各種很傷人的話都說了。

其實後來想想，慕煙燭也忘了自己說了什麼。

已經太久沒有和人爭吵過了。

總覺得，能忍則忍，能退就退。

退一步不是放過別人，是放過自己，讓自己不要浪費時間在不值得的人上。

有些東西，吵了之後，哪怕日後和好，中間也隔著一道無法修補的裂。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

慕煙燭從宿舍樓出來，往食堂走，看到江清池和另一個生並肩從邊走過，才猛然意識到一個事實：

和江清池分手了。

他，已經有了新歡。

這算無銜接嗎？

嗬，算了，桀驁不馴的大男孩，和小可人的小孩，很般配。

慕煙燭麵無表走路。

一夜之間，前幾天還在同咬耳朵的人，現在了最悉的陌生人。

他和著肩膀走過的那一瞬，慕煙燭心臟了一下。

原來失真的會有心臟病的覺，幾乎就是一剎那的疼痛，疼意滲四肢百骸和五臟六腑，然後讓你的手指都麻木了。

終於到餐廳了。

慕煙燭打從丹田裡麵舒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沒有在他麵前潰不軍。

強迫自己好好吃飯，喝粥、吃包子、吃蛋，一切都很好吃。

強迫著自己把點的早餐，一口一口吃進去，哪怕難以下嚥，也要機械做著這個作。

然後那一天沒課，強迫自己去寫完今天的稿子，奈何一個字都寫不進去。

眼淚不知道何時流了下來，給李雯娜打電話，李雯娜驚訝了一下。

「你怎麼哭了？」

「我哭怎麼了？」

「你慕煙燭，多年沒哭了啊，我都以為你要變鐵人了。」

「鐵人也是會哭的，都是人。」

「所以到底怎麼了啊？莫非你失了？」

「你真會猜。」

慕煙燭把這段時間，和江清池為時不長的，簡單一說。

李雯娜嘆了口氣，「後悔嗎？」

「什麼？」

「給他花了那麼多冤枉錢，你後悔嗎？」

「額……有一點。」

「纔有一點？你可是賠了錢又賠了進去，無藥可救了！」

慕煙燭沒有說話。

李雯娜說得對。

是無藥可救。

喜你為疾，藥石無醫。

不過在慕煙燭看來，往的時間，為對方花的錢沒什麼好計較的。

因為曾經擁有過，那段幸福甜的時，是用金錢買不到的。

李雯娜撂下一句狠話：「亮你的大眼珠子，以後別再遇到渣男了昂！」

「江河他不是——」

渣男……

想起了今天看到的江清池和那個生。

如果那是他的無銜接，那麼，他就是一個渣男。

「算了，我知道了。」

慕煙燭掛了電話，去洗了把臉，看到洗手間鏡子裡麵的自己。

怎麼覺得自己越看越醜呢。

可前幾天的江清池卻滿心歡喜對說，我真是撿到寶了！

他那天還說，江煙，我真的很喜歡你！

不想了。

越想越心悶。

慕煙燭戴上眼鏡，那副大框眼鏡幾乎遮住了半張小臉，背上書包離開了自習室，打算去圖書館坐一會兒。

圖書館人多，有人氣兒的地方，能放空孤獨。

慕煙燭去了三樓，找個沒人的空桌子，坐下來，手裡拿著一本雜誌，隨便翻閱，耳朵裡著耳機，聽著周傑倫的稻香。

最喜歡裡麵那句：

對這個世界如果你有太多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繼續往前走，那請你開啟電視看看，多人為生命在努力勇敢地走下去。

對麵忽然坐了一個人。

慕煙燭沒抬頭，專註地看著手裡的雜誌。

直到冷不丁耳機被人拽了下來。

誰這麼沒禮貌？！

慕煙燭抬眼看過去。

隻一眼就足夠。

那張臉，那張揚的五廓，這輩子都忘不掉。

然後趕忙收拾東西打算離開。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逃避。

往往人在一秒鐘之做出的第一反應，都是下意識的，沒有道理可言。

所以慕煙燭走了。

一邊快步走，一邊低著頭拉書包的拉鏈。

哦對，這還是江清池給買的書包。

現在手指哆嗦得要命了，書包拉鏈本拉不上。

要不當麵把書包還給他吧？畢竟九萬八呢。

……算了算了，明天給他放宿舍樓下，不要親自對峙了。

前麵有三個生，手挽著手跟老年人散步一樣，慢吞吞踱著，三個人積都不小，直接將整條路都堵住了。

慕煙燭嫌們走得慢，又不過去，隻好繞路走沒人的小石板路。

這是學校專門為幽會設計的石板路。

好死不死，今天石板路可能有某種忌諱，以至於慕煙燭走了一半了，竟然看不到一個。

後有腳步聲漸行漸近。

慕煙燭一轉頭，就看到離不遠的江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