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平的眼皮狠狠一跳。
與之同時,院門外的靖寶嚇得腳步一停,一對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下來。
原本想瞇一會,再爬起來抄書,也不知道哪筋不對了,累狗,但腦子轉得跟風火似的。
想著自己到底欠先生一句鄭重的道歉,這才深更半夜跑來。
哪知……
竟然聽到了高朝對先生的告白。
看來,國子監的風水不怎麼好,否則怎麼到把人掰彎,太有違常理了。
“我施恩的人多了去,一個個都要以相許,忙得過來嗎?”顧長平的聲音不冷不熱,算是拒絕。
“我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這里!”
高朝指了指心口,“一直有你,好幾年了,從那次打獵,你把我從箭下救起,我來國子監是為了你,來江南也是為了你。”
“你可真有出息!”顧長平臉有些局促。
“我要真有出息,早八百年就和你說了!”高朝眉一,“是怕嚇著你!”
顧長平:“……”
他活二十年,第一次被男人表白,還是自己的學生!
前世,高朝對他的心思擺在暗,他要麼故意裝作不知,要麼用話岔開,那時候,他的心里只有一個人--蘇婉兒。
因此,高朝對蘇婉兒恨之骨,幾次三番的當眾刁難。
蘇婉兒到他跟前來哭訴,他舍不得委屈,這才和高朝對上,并說了一句狠話:
“我看你是瘋了!”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高朝臉上的表迅速消失,怔怔道:
“顧長平,蘇婉兒就值得你對這麼好,要我說,本就是個比還下賤的賤人!”
“閉!”
“賤人!”
他甩手便是一記耳,“這一掌,我們師生份不再,滾!”
高朝捂著臉死死盯著他,眼里含著淚,許久后,他垂下了頭,輕笑一聲道:“顧長平,你可別后悔!”
他從來沒有后悔過,哪怕最后被他挑落下馬,為階下囚。
后悔的人是高朝。
行刑的前一夜,高朝蹲在他面前,哀聲道:“顧長平,只要你說一句話,我既能保你命,也能把現在的一切,都拱手送給你!”
他看著他,笑有些涼,“不必了,送我上路吧!”
他累了!
顧家,十二郎,蘇婉兒,江山,社稷,仇恨……得他沒有一天是能得過氣的。
幽蘭鋒,毒蛇吐信。
高朝息聲很大。
過了一會,他咬牙關,字從牙間迸出:“我最后問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他笑道:“若真想幫我,麻煩給我送一碗樓外樓的素面來。”
人啊,非得到生死關頭,才會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所求的,也不過是回到府里,有人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面,含笑問他,“回來了!”
高朝被他一刺,臉唰的沉下來,他百轉千腸地說出口,沒想到是這個結局。
顧長平直面他的目。
腔調溫和的,斬釘截鐵的。
“我姓顧,上流著顧家的;你姓高,上一半流著皇家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無法突破的底線,我亦如此!”
高朝微張了,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錯,他是皇帝的侄子,舅舅親手斷送了顧家幾百條命,顧長平的心再大,也大不過一個“顧”字。
他猛的松開了握著窗戶的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院外聽壁角的靖寶想躲沒地躲,想逃沒時間逃,正手足無措的時候,高朝目不斜視的從面前經過。
仿佛就是個空氣。
靖寶半天才反應過來,高人的刺激大發了。
“出來!”
一聲厲喝自后響起,靖寶扭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忙擺手道:“先生,我剛剛到,什麼都沒聽見。”
顧長平也不穿的謊話,淡淡道:“找我何事?”
“我……”
靖寶腦子跟短路了似的,忙道:“沒事,沒事,我就是睡不著,出來散散步,我走了!”
“慢著!”
顧長平角彎了彎,“字抄得怎麼樣了?”
“馬上回去抄!”
靖寶撒就跑。
顧長平看著的背影,搖搖頭。
這小子只要被他抓了把柄,跑得比兔子還快,這德,和前世一模一樣。
靖寶跑到拐彎,實在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顧長平的影子在月下被拖得長長,看起來又孤單、又黯然。
靖寶突然覺得自己和他有種同病相連--被人莫名其妙的喜歡,也是個累贅啊!
……
子時時分,清風明月掛枝頭。
齊林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迷香,往左右兩個耳房里吹,等了片刻后,他走到顧長平后,“爺,人都迷暈過去了。”
“燒水,煮茶!”
顧長平頓了頓道:“客,快到了!”
“爺,已經到了!”
顧懌從墻上輕輕落下,扭頭一指后,后的男人立在墻沿,逆著月,整個人像是鑲了一層銀邊。
臉上卻是罩著一層面,只出一雙黑沉的眼睛,居高臨下的看著顧長平。
顧長平也饒有興趣打量他,“我很想開你這張面,看看里面幾層,幾層骨頭?”
男人眨了一下眼睛,“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事”字話音未落,便從墻頭落下,閃電似的出手抓顧長平面門。
顧長平早有防備,往后一仰,腰折下去,一條抬起來踢向男人手腕。
電火石之間,兩人竟你來我往地連過十來招,人眼花繚應接不暇。
僅僅是剎那間,顧長平的手掌已經抵到男人前,勁風襲來,招式卻陡然頓住。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那幾乎在自己前的手,表卻依然從容道:“怎麼,不想看了……”
然而,一句話話音沒落,顧長平那只手卻突然上了他的臉,將他的面用力扯開,出一張驚怖的臉。
男人不怒反笑,他看著顧長平,那一雙眼睛里,仿佛有靜水深流。
顧長平心里忽然重重跳了一下,厲聲呵道:“你是誰?為什麼會顧家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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