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火石間，張宗杰心里不由一驚。

　只見顧長平的目又沉又冷，瞳孔像踱著一層流，出滿溢的嚴厲來。

　張宗杰嚇得趕垂下頭，心跳加速不止，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晨會結束，眾監生紛紛回堂，靖寶隨人群往外走，走得很是心不在焉。

　下藥之事，并沒有聲張，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他不僅知道，還拿出來大張旗鼓的說，是因為嗎？

　還有，他真的知道下藥之人是誰嗎？

　“你們聽說了嗎？顧長平很快就要離開國子監了。”

　“真的？假的？”

　“廢話，哪還有什麼假。石老尚書告老還鄉，顧長平暫任刑部尚書，不過因為兼顧著國子監這頭，才沒有真正的下文書，聽說他在戶部的差事已經辭了去，這頭也是早晚的事。”

　“年紀輕輕就已是準尚書，顧祭酒這是簡在帝心啊，大秦朝又屬他是頭一份。”

　靖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著。

　顧長平要走了？

　他再也不會來率堂授課了？

　那以后自己豈不是很難再見到他？

　恍恍惚惚的進了堂，一抬頭，腳步倏的收了回來。

　堂里，所有監生都規規矩矩的坐著，連高人都抬頭坐得畢恭畢敬；

　上課了？

　靖寶扭過頭，就與顧長平大眼瞪小眼。

　這人換下朝服，穿著家常袍，整個人立在里，氣質不凡。

　顧長平淡淡道：“已經敲上課的鐘，靖生，你是打算揭竿而起還是怎麼的？”

　“我……錯了！”

　靖寶秉承“只要認錯夠快，就不會挨批”的宗旨，再加上這張迷極強的臉，篤定祭酒大人舍不得罵他。

　誰知，祭酒大人不吃這一套。

　“站后面去。”

　靖寶：“……”

　“怎麼，還用我扶嗎？”

　顧長平出手指隔空點了點，靖寶只能一手握著拳頭，一手遮著臉，愧萬分的罰站去了。

　他怎麼能這樣對我？

　靖寶墻站著，心里恨恨的想，我和他也算是曾經的戰友，他還幫我過傷口呢！

　何止過傷口，還……還扶起，喂喝藥呢！

　那時候，他眼里的都能溢出水來。

　哎！

　男人啊，變臉比翻書都快！

　“靖生？”

　“啊？”靖寶從開小差中回過神來。

　“剛剛的那句話，作何解？”

　靖寶：“……”

　要死了，哪句話啊？

　靖寶握著拳，臉都憋紅了，一雙眼睛睜得了斗眼。

　這時，前面的監生把書豎起來，手指在某一點了幾下。

　靖寶眼睛掃過，忙道：“回先生，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后，則近道矣。這話說的是……”

　監生扭過頭，沖靖寶了下眼睛，靖寶藏在袖中的手出一個大拇指，沖那人翹了翹。

　監生角一揚，娘娘腔激他哩。

　顧長平大概也沒有想到監生之間的“友誼”會是這麼堅不可摧。

　他角輕輕扯了個半尷不尬的弧，淡淡道：“答得很好，下面你們就以靖生的回答，作一篇八文，字數不于千字，鐘響文，靖生回座。”

　“啊－－”

　下面一片哀嚎聲。

　靖寶回到座位，趕掏出筆墨紙硯，墨還沒磨好，還得先磨墨。

　磨完抬頭一看，高朝已經洋洋灑灑的寫幾十個大字。

　這個變態的，要不要這麼快！

　靖寶心里剛組織好開篇的第一句話，正打算落筆，就聽顧長平的聲音不不慢的又響起：

　“按理，我不應該再兼祭酒這職，更不應該給你們授課，但春闈在即，我給新帝呈奏，打算再帶你們四個月，便辭去祭酒一職，你們……且學且珍惜。”

　原來他還不會走！

　我應該是他最后一屆的學生！

　如果中了舉，以后同朝為，京城就那麼丁點大的地方，總有機會相見。

　一般的新科舉人，都會外放，只有績名列前茅才能進翰林院，留在京中。

　不行！

　我必須加倍努力，爭取留在京中。

　“靖七，你腦子是筋了嗎？”

　“啊？”

　大概是靖寶的表過于呆滯的緣故，高朝大發慈悲，用手點點桌面，靖寶一看。

　完了個蛋！

　紙上一團黑墨。

　靖寶垂死掙扎般吸了口氣，把紙團一團，趕斂了神緒寫文章。

　鐘鼓響，眾監生停筆卷。

　靖寶看著自己的文章，嗯，字跡潦草，言不達意，寫的什麼玩意兒？

　文章收上去，顧長平當場批閱起來，眾監生見他不走，也不敢跑，一個個拿起書本溫書。

　靖寶趴在桌子上，跟條死魚一樣翻著眼睛。

　自己這是怎麼了？

　怎麼一遇到顧長平的事，就忍不住的胡思想。哪來那麼多奇奇怪怪念頭？

　現在當以學業為重！

　早會害死人的！

　早？

　靖寶蹭的坐起來，速度之快，起之猛把高人生生嚇了一跳。就在這時，靖寶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倏的一下又趴下去。

　“你干嘛了，一會起，一會落，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高人著嗓子慢悠悠道：“做了什麼虧心事，快跟爺爺說說。”

　靖寶默默抬起頭，面無表地看著他：“爺爺，輩份差太多，我的心事，你不懂的！”

　高人：“……”

　這時，鐘鼓聲又響。

　顧長平從文章中抬起頭來，正道：“中庸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合所當然。上面這一句，用新穎的角度破題，寫八文，字數不于千字，午飯前停筆。”

　“哎啊啊……”

　慘聲傳出幾里外！

　此刻，率堂的所有監生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顧祭酒說的四個月，不是帶著他們讀書，而是把他們按在地上使勁的四個月。

　慘絕人寰啊！

　……

　一個早上連做兩篇文章，哪怕力如徐青山那麼充沛的武生，在午膳的時候，也累得沒了胃口。

　靖寶把菜里的辣椒挑到一邊，拉了兩口米飯咽下，剛要喝湯，卻見齊林向他們走過來。

　“錢生，高生，靖生，徐生，汪生，祭酒大人有請！”

　五個人面面相覷。

　高朝掙扎道：“我們正吃著飯呢，能不能……”

　齊林冷漠的給了他一個背影，那背影仿佛在說－－吃飯重要，還是祭酒大人更重要，自己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