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平走進堂，堂的梨花木太師椅里坐著一錦男子，臉有風霜，正是昊王李君羨。

　他手指了指外間，著笑，臉上的表仿佛在說：你費了這麼大的周章，就收伏了這麼五個傻小子？

　顧長平朝跟進來的齊林看了一眼。

　齊林忙轉出去，片刻后又折回來，“爺，一個個的都灰溜溜的走了。”

　顧長平這才走過去，坐下，一改在外間的嫌棄，用護犢子般的語氣道：“玉不琢不，人不學不知義，殿下不要笑得太早。”

　“子懷與我生分了。”李君羨神不悅。

　顧長平笑了下，眉目清雋，眼角勾出的弧度是往上翹著的，“非得你一聲十二郎，才算不生分嗎？”

　“才算親切！”

　李君羨給兩人的杯子倒滿酒，舉杯道：“我在西北大帳中，夜里常會聽到有人我十二郎，醒來，四下空空，那滋味不好。”

　顧長平臉上笑容一頓。

　李君羨這人的稱謂極多，先帝喚他“十二”，新帝喚他“皇叔”，外人喚他“王爺”，蘇秉文喚他“君羨”，只有他，喚他“十二郎”。

　郎這個詞，在前朝的前朝，是對男子的敬稱；

　隔了幾朝幾代，到了大秦，不知何故便了對男子的賤稱。

　這名字是李君羨要求他喊的，一則說是親切；二則也是想告訴他，他們之間沒有尊卑，只有兄弟。

　一個人是不是真心對另一個人好，從他言行的點點滴滴就能看出來。這人在外頭跟尊佛似的，高高在上，藐視眾生。

　獨獨在他這里，高興了笑，生氣了怒，活得像個人。

　反過來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

　顧長平自嘲一笑，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放進李君羨的碗里，“嘗嘗我國子監的菜。”

　李君羨夾住了，送進里，一臉嫌棄道：“淡而無味，難吃。”

　“你如今的，也刁了。”

　李君羨別有深意地看了顧長平一眼，“誰把我養刁的？”

　顧長平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

　沒錯，是他把他養刁的。

　小時候寄宿在蘇家，端著禮儀，飯桌上從不敢多吃一口，話不敢多說一句，生怕被人笑話了去。

　夜里肚子，也不敢驚下人，一個人到灶間，尋幾塊剩，放在火鉗上塞進灶堂，就著殘火烤一烤吃。

　時間久了，多也琢磨出一些烤的竅門。

　有一次李君羨不肯回宮，就在蘇家睡下，夜里喊，他帶著他去烤吃。

　這一吃，便上了癮。

　“你那時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放著宮里的山珍海味不吃，三天兩頭跑蘇家吃，龍子龍孫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怪我啰！”

　李君羨正襟危坐，話卻說得不正經：“難不我每次都是吃白食，沒給你帶好酒來喝？”

　年人，總期盼著長大，能像大人一樣，大口喝酒，大塊吃。

　有無酒，不盡興，小長平便攛度著李君羨去宮里酒。

　好酒都有酒香，第二日怕蘇太傅聞出酒氣，兩人自作聰明的刷兩遍牙，刷完，沖對方吁口氣。

　“聞聞，有酒氣嗎？”

　“沒有。我呢？”

　“也沒有！”

　很多年后才知道，酒氣不只在中，上，服，發間都有，蘇太傅不過是看破不說破，睜只眼閉只眼罷了。

　回憶起從前干的那點傻事，兩人哈哈大笑。

　笑完，顧長平輕咳一聲道：“這五人十二郎來年春闈再看，必是榜上有名。”

　“你看中的人，必不會差，我拭目以待。”

　話峰一轉，李君羨又道：“這兩年辛苦了，曹明康一事，我還不曾道謝，這老賊霸據朝中上下多年，已毒瘤，他一倒，我也能長松口氣。”

　“謝什麼，我也為著我的私怨。”

　李君羨眼睛驟然迸出銳：“如今私怨已了，子懷可有別的想法？”

　顧長平臉上的笑容一頓，有些意外李君羨的話竟說的如此直白。

　“想法是有的，只不可對外人說。”

　“連我也不可嗎？”

　顧長平臉上出一點看不出緒的笑容，“我這人，沒把握的事不想說在前頭。”

　李君羨無聲笑起來，那表有一些奇怪，卻岔開了話頭：“這次我回京，發現中宮娘娘頗有武后之風，娘家王國公一族囂張跋扈，個個不可一世，李氏一族反倒是勢弱，子懷有何想法？”

　顧長平沒事人似的笑笑：“我又不是這個王那個王，只能避其鋒芒，遇事不過忍氣吞聲，倒是你……”

　他突然看了李君羨一眼，道：“堂堂昊王爺，手握十萬兵馬，駐守西北邊鏡，守著國門，不必避，也不必忍！”

　李君羨合上眼，想了想道：“萬一王家暗中參我一本呢？”

　“那便讓他參！”

　顧長平過子，“參十二郎一個擁藩自大才好！”

　李君羨愣了愣，忽然笑起來。

　擁藩？

　削藩！

　“妙，妙，妙！”他連聲喊道。

　顧長平見他心中了然，不再多言，替他又夾了一筷子菜，道：“宮里最好的去疤痕的藥你幫我尋來。”

　“給誰？”

　“別問！”

　李君羨死死地看著他，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些蛛馬跡來，偏顧長平那張臉，好看歸好看，一臉的無波無瀾。

　“顧長平，你這會不是想……人了吧？”

　顧長平換了掀眼皮，“怎麼著，不可以嗎？”

　嘿－－

　李君羨眼睛先是發亮，隨即黯淡起來，“你竟然……”

　“竟然什麼？”

　“蘇婉兒前日傷了手指，你這不會是幫……”

　“這世上只有一個蘇婉兒嗎？”

　顧長平把筷子一扔，怒道：“與我有何相干？”

　李君羨極見到顧長平發怒的樣子，這人素來四平八穩，半點緒都不肯外泄。

　他朝一旁的齊林看去：你家爺，什麼況？

　齊林出一記比黃連還苦的笑容：王爺，你是不知道啊，我家爺這不是想人，他是想男人！

　只有靖七那個小白臉，額頭有一個疤！

　“得，我幫你進宮要便是！”李君羨哄人。

　顧長平這才緩了神，手指點點李君羨：“你以后給我記住了，宮中娘娘的事，拿到外頭來說，進了那扇門，是生是死都和咱們沒關系，你也摻和。”

　李君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