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里，只有空的五個人，其他的監生都回了齋房午睡。

　因為空，屋子顯得特別清冷，靖寶沒吃午飯，腹中無熱量，也跟著發寒，要不是有個小手爐暖手，本沒法寫字。

　好不容易文章寫完，一抬頭，發現那四人也都剛剛止了筆。

　錢三一著發酸的手腕，嘆息：“你們這幫人，能有一個長點骨氣，站起來反抗祭酒大人的嗎？”

　汪秦生著手，反問：“你敢嗎？”

　“高朝敢，我就敢！”

　“我不敢！”

　錢三一道：“瞧你這出息！”

　高朝說：“彼此彼此！”

　錢三一道：“徐青山你呢？”

　徐青山說：“文若敢，我就敢！”

　“我不敢！”靖寶忙道，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去反抗顧長平。

　錢三一看著這一個個，掩面長嘆。

　“諸位監生，文章寫好了，就給我罷！”齊林走進來。

　汪秦生趕一個一個收了，給齊林。

　齊林皮笑不笑道：“祭酒大人的院子后面，給你們置了熱菜熱飯……”

　話落，就看到一道道人影唰唰唰從他面前飛過，帶出的陣陣寒風，把他的頭發都吹了。

　“一個個死鬼投胎啊，就不能有點世家子弟的風范嗎？”

　“風范能吃嗎？”錢三一一邊跑，一邊大吼一聲。

　齊林：“……”

　這幫小兔崽子，還敢頂？

　……

　風卷殘云般的吃完飯，午后的課又開始。

　也不知道祭酒大人是不是下了把他們往死里的命令，兩節課，兩位先生，一位比一位嚴厲。

　眾生苦不迭。

　冬日日短，晚課的時候，堂多掌了好幾盞油燈。

　沒有先生坐堂，監生們自己讀書。

　靖寶的影子投落在桌上，人是一團重疊的深灰，高朝盯著看了半晌，忽然低聲道：“你在溫泉山莊，他來看過你嗎？”

　靖寶的心思全在書上，沒聽明白，小聲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

　高朝不耐煩的擺擺手，往桌上一趴，會周公去了。

　這下，靖寶才察覺到不對勁，趁著高朝沒抬頭，指了指他的腦袋，用夸張的口形對隔了幾個座的錢三一道：“他怎麼了？”

　“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又惹了他！”錢三一隨口一答。

　靖寶福至心靈，心想：多半是王淵那個王八蛋。

　靖寶這麼想，是有依據的。

　今日上課，雖然看起來平平靜靜，無風無浪，但平靜之下卻是暗流涌。

　剛剛晚膳的時候，王淵和高朝面對面走過來，兩人的目在空中匯，隔著老遠的距離，靖寶都能察覺到火。

　這仇，是越結越深了。

　晚課結束，天又飄起雪來，剛開始是星星散散，回到齋舍時，竟是漫天大雪。

　靖寶怕冷，一進門就拿起臉盆巾，往盥洗室搶熱水去。

　洗漱完，原本還想端一木盆的熱水燙燙腳，解解乏，又怕自己白的腳了餡，只好作罷。

　回到齋室，發現室里多了兩個碳盆，一問汪秦生才知道，是高朝的小廝小七，小九搬進來的。

　“國子監給用嗎？”問。

　汪秦生著茶盅道：“給啊，花銀子就。”

　“那我讓阿硯也弄兩盆來！”靖寶喜上眉梢。

　“可別，一個小小舍里四個碳盆，豈不是得熱死！”高朝懶懶的倚著床，眼睛看著帳頂。

　“我熱死了，我熱死了！”

　伴隨著兩聲嚷，徐青山推門進來。

　“噗！”

　汪秦生一口熱茶噴出來，“你，你，你……”

　“你不冷嗎？”靖寶幫他把話說下去。

　眼前的徐青山，渾上下只著子，出健碩寬闊的膛，腰間的一塊一塊，跟板似的。

　外面還在下著雪呢！

　靖寶替這人生生打了個激靈，忙轉過，不敢多看。

　“我不冷，我熱死了！”

　徐青山故意走到靖寶面前，將膛又了，“文若，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

　我看你是腦子了！

　“沒胖！”

　靖寶隨口一答，轉就想往帳子里鉆。

　忽然，后領被人揪住。

　“看仔細了？”徐青山有些不悅，這娘娘腔怎麼能這麼敷衍呢？

　靖寶不得已，只得認真看一眼，在看到他前的紅豆時，面紅耳赤道：“真沒胖，騙你是小狗！”

　徐青山這才松了手。

　“我要睡了！”

　靖寶趁著這當口，趕往帳子里爬，手腳先上床，屁最后挪上去。

　徐青山只覺得小腹一熱，想也沒想，就把帳子一掀，往床上一坐，著太，慢悠悠道：“急什麼，還早呢，咱們再聊會天！”

　靖寶嚇死了，忙滾下床，沖高朝道：“你，你也不管管他？”

　高朝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只聽徐青山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我相好才能管我！”

　靖寶：“……”

　汪秦生：“……”

　高朝：“……”

　我這表達太過骨嗎？

　徐青山紅著臉，道：“得了，你們睡吧，我乘過涼，這會也該回去了。”

　門砰的一聲關上。

　徐青山看著外頭漫天的大雪，凍得直打哆嗦。

　，真他娘的冷啊！

　以最快的速度沖回自個的齋舍，趕穿上服，往被子里一鉆，他長長的吁出口氣。

　作了一晚上的死，該來的，終于在半夜都來了－－腦袋昏沉，嚨發疼，一額頭，還有點燙。

　我這是要病了？

　他翻了個昏昏沉沉的想，也不知道明天娘娘腔知道了，會不會心疼的哭鼻子！

　……

　顧府里。

　顧長平陪著老夫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閑話，春畫一走，他隔三差五便來才夫人。

　老夫人見他臉溫和，便說起了白日的一樁事來。

　事很簡單，有人上門，給顧長平說親，說的是贛南徽城的謝家。

　謝家祖上大名鼎鼎，與瑯琊王氏在東晉時顯貴一方，曾出過謝安，謝玄，謝靈運等風流人。

　后來謝家沒落，紛紛逃難至金陵居，這才有了那句千古名詩－－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尋常百姓家。

　其中，謝家有一個分支，并沒有跟隨大部隊去金陵，而是在離金陵不遠的徽州，尋了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下來。

　謝家因權勢而盛，因權勢而衰，所以這一支棄從醫，潛心研究祖上收藏的醫書，遍訪市井中各路名醫。

　也不知歷經了多世多代，徵謝人的醫已是人人稱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