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今天來,并不完全為了看看葉，更多的是為了瞧瞧祁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家。

楚承允自從上次聽了祁昀說的那個計劃后就格外興,當晚便去和孟氏和盤托出,瞧著是極興趣的。

可是楚承允告訴孟氏,不僅僅是為了分,還是一種習慣。

在家國大事上,楚承允有自己的主意，讓他在朝廷大事上拿主意，楚承允必然能把事辦得漂漂亮亮，如若不然他也賺不到朝廷的文人中的賢明口碑。

但是在日常開銷和人際關系上，楚承允卻不如自家王妃那般妥帖周到。

好在端王爺對于這點一直能夠很坦然的接。

他雖然母妃早逝，可是一直養在皇后名下,算是半個嫡子,因著皇后有親子，故而在楚承允小時候沒人會覺得他能繼承大統,免了不猜忌，偏偏他又占了半個嫡子名聲，旁人也不會苛待，倒是讓楚承允的日子過得自在逍遙，這才養了個放肆脾氣。

若非這般肆意,只怕也干不出撈干千鯉池后現場烤魚的事兒來。

孟慧則不同,長在深宅大院之中,家規森嚴,卻又免不得勾心斗角。

管家的本事孟氏學的極好,忍的法子孟氏也做的不錯，嫁給楚承允后又是一心一意待他，為他考慮，八面玲瓏，思慮周祥。

楚承允疼惜自家娘子這般懂事，因著他知道，早早懂事的代價是吃過苦的人才能做到的，而楚承允也敬重自己的娘子，事事都愿意和打商量。

家國大事，孟氏從來不管。

可是旁的事，孟氏心里都有章程。

這次楚承允回來和一說商隊之事，孟氏就知道，祁家二郎是有所圖的。

可這個有所圖和楚承允所求的可以共存，孟氏也不說什麼。

正如祁昀想的那樣，端王爺夫婦最不差的就是錢，哪怕看破了也會答應。

只是孟氏更想要瞧瞧祁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家。

和葉關系不錯，也去過祁家，但那都是在祁家有喜事的時候去的，瞧不出尋常家風。

今天孟氏要跟著楚承允來，便是想看看祁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家。

家風正，才能教養出好兒，無論目的如何，起碼要心思純善。

不然自家王爺早晚要挨騙。

等到了祁家，孟氏就不自覺的在心里點頭。

后宅安寧，沒有姬妾，這邊有了家宅平靜。

雖多是佃戶幫工，可是做起事來很有規矩，相比當家主母是個很會教養人的。

而從前廳到葉院子的這一路上，能瞧見花草馨香，也能看到窩瓜棚，看著格外有煙火氣。

這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孩子總不會差的。

孟氏一路步履輕緩，笑容溫和，任誰都看不出的心思已經轉了好幾道彎。

等進了葉的院子，瞧見了正坐廂房桌旁捧著碗的葉，孟氏的笑容真切了些“娘，這麼晚才來瞧你，可莫要怪我才好。”

葉看進來了，卻沒起，只是笑著招手“慧娘，來，剛做的餛飩，吃一碗吧。”而后就示意小素給孟氏盛上一碗。

孟氏本不，而且對口舌之向來寡淡，可是樂意親近葉，自己又是來人家家里做客的，也就沒有拒絕葉的好意。

不過等餛飩口，孟氏就微微睜大了眼睛“好吃。”

是吃過好東西的，川魯粵淮揚，閩浙湘本幫，各大菜系的好廚子都在京城，想吃什麼都是有的。

可是這碗餛飩暖而鮮香，尤其是在略略燙口的時候，是這湯就鮮的醉人。

葉則是笑瞇瞇的道“好吃就多吃些，每次見你，都是菜就撂下，平白的把自己了一片紙。”

這話葉說的誠心誠意，方氏不吃，從不勸，因為自家嫂嫂想要瘦些是知道的，甚至有時候在柳氏院子里，見到好看的點心，方氏要是不手也不會故意多吃，省的方氏難。

但是孟氏不同，本就姿高挑，偏偏瘦的出奇。

若說葉是干吃不胖，那孟氏就是單薄的有些讓人心疼。

孟氏用勺子在碗里攪了攪，笑了笑，輕聲道“好，我聽娘的。”

但心里，孟氏知道自己是吃不胖的，早些年被人使了藥，衰敗了子，這次出京又是四奔波，子虛得很，就算養出來了一些，這麼一折騰也能折騰沒了。

不過孟氏不會把這些事往外說的，等用完了一碗餛飩，便撂了湯匙。

拿著帕子掩了掩角，孟氏笑著道“前兩天我去看春蘭，比你月份淺，可是瞧著肚子倒是比你大了一圈。”

葉正喝著湯，聞言不由得道“春蘭子可好”

“好，就是記掛你，不過不敢出門，小心著呢。”孟氏不由得掩而笑。

董氏是個心思單純的，就是往日里莽撞些，可是這一次謹慎的很，倒是斂了不。

見葉也撂了碗，孟氏笑道“前陣子我想著你還沒坐穩，便沒過來打擾你，現在瞧著你子康健，我便安心了。”

葉則是喝完了三碗餛飩，用的碗小，可是三碗下去也覺得飽了。

聽了孟氏的話，葉輕輕地了自己的小腹，道“他乖的。”

孟氏瞧著羨慕，卻沒表現在臉上，只管溫聲道“可起名字了”

葉這才想到還有起名這茬，不過從來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有相公呢，讓他想就好。”

孟氏看這副全然信賴的樣子，不自覺的彎起角。

瞧著時間還早，楚承允想來也不會那麼快的和祁昀談完，孟氏便教葉打穗子。

葉對于這些閨閣之事一無所知，孟氏也不同做那些復雜麻煩的，打穗子簡單些，權當打發無聊。

手上的作慢慢的，孟氏一面看著葉的進度一面道“娘做的真好。”

葉卻看得出，自己打的不如孟氏的好看，可是小人參最大的優點就是樂意學習，甚至是格外熱衷于學這些，臉上一直笑盈盈的，看著就讓人喜歡。

孟氏也彎起角，坐在葉邊，氣氛靜好。

等打完了穗子，葉正在拿著自己的作品端詳的時候，孟氏從袖中拿出了一個方盒，放到了葉面前“這個送你，正巧可以配穗子。”

葉眨眨眼，想著怎麼誰來了都送我東西

上次董氏來了送書，現在孟氏來了又要送，這讓小人參記在了心上，想著以后去見們的時候也不能空著手去了。

等葉打開了盒子時，就瞧見了里面有塊溫潤的玉石。

通水潤，圓圓的一顆，拿起來放在手上時只覺得格外溫潤。

而在翻轉過來時，葉看到了玉石上面有淡淡的紫。

這個的玉石讓葉有些眼，卻說不清楚到底在哪里見過，一時間陷了沉思。

而葉沉默的模樣讓孟氏以為是不識這紫玉，便聲道“這種紫玉相傳產自伯服國，瞧著與尋常玉石無異，不過卻比一般的玉更暖一些。”

“暖”小人參把視線挪到了孟氏上，有些好奇。

孟氏點點頭，出素白手掌，輕輕的攥住了葉的手，讓五指收攏的握了這塊玉。

不消片刻，就覺到掌心有些溫熱的覺。

葉有些意外，不由得攤開手去看，發現紫玉還是紫玉，但是上面的溫度卻沒有立刻散去，反倒維持了好一陣子。

拿來暖手倒是極好的。

孟氏見喜歡，笑道“傳說長期帶著，對子是好的，不過我這塊見紫，你拿著，就當個暖手的件便是了。”

葉卻對著孟氏道“既然是對子好的，你為何不自己收著”

孟氏聞言一愣“娘，何出此言”

“你子不好，既然有對子好的東西，先著你用才是。”說著，葉手輕輕地握住了孟氏的手腕。

其實從頭一回見，葉就知道孟氏虛。

但是和自家相公不同，祁昀的虛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天生虛，滋補起來不能著急，要一點點來，但是孟氏的虛是后天的，到底為什麼會這樣葉不知道，可是孟氏自己不說，葉也不會問。

但葉這話卻讓孟氏的指尖一抖。

不知道葉只是攥住手腕就能看出端倪，已經張習慣的孟氏第一反應就是這人莫不是知道了自己一直藏著的

這事兒，明明只有自己知道的。

可是等抬頭對上葉那雙純然清澈的眸子時，剛剛有的戒備一瞬間土崩瓦解。

孟氏在心里對自己說，娘從來都是這般單純，不然也不會直接說出來，的關切自己反倒忌憚，實在是不應該。

這麼好的子，單純善良，自己還要無端猜忌，著實是對不起葉的一番真心。

大抵是每個心思深沉的人都格外偏脾氣純真的，孟氏很快就出笑容，輕聲道“我這子本就敗壞了，補也補不好，何必浪費了好東西。”

葉則是瞧著，抿了抿。

和孟氏相時間不長，遠不如和董氏那般親近，可是小人參看人從來都順著心思來，孟氏待好，葉便也會念著些。

況且在葉看來，這又不是什麼不治之癥，比自家相公的好治多了。

葉左右看了看，眼睛就瞧到了石芽草。

的眼睛亮了一下，走過去，從石芽草上掐了一片葉子下來。

隨便拿了個錦袋裝進去，又把自己打的穗子掛在了上頭，葉將錦袋遞給了孟氏“這個就當我回禮了，慧娘子康健。”

因著石芽草在窗邊的壁桌上放著，又是背對著孟氏，孟氏并看不到這錦袋里頭裝了什麼。

接過來，了，里面的葉子實在是太小，這會兒上去只覺得是個空袋子。

孟氏瞧了瞧上面的繡工，倒是極好的，而且兩團祥云也格外有福氣。

偏巧葉拽了個上好蘇繡的錦袋，拿來送人倒也合適。

或許在看慣了好東西的孟氏看來，這袋子算不得什麼，可是孟氏卻格外看重其中的真心。

什麼繡，什麼緞，都不在乎，只有上頭那條葉親手打的穗子才能了孟氏的眼。

笑著接過，輕聲道“謝謝你，娘。”

葉叮囑“帶好，可莫要丟了。”

小人參的意思是讓孟氏隨帶著，對子好，但是孟氏卻覺得這是葉的誠心，那便會記在心里的。

將錦袋放進了懷中，孟氏溫婉的點點頭“我必然帶著，不會忘的。”

瞧著時候差不多，孟氏便起告辭，只是去了前廳的時候還沒瞧見楚承允，也不急，直接出了門，走向了不遠的馬車。

跟在孟氏邊伺候的嬤嬤看起來格外著急，孟氏進去卻不讓自己跟著，嬤嬤就在馬車上等，見孟氏回來，忙下去扶。

孟氏此刻的臉上沒了葉面前的溫潤，全然是屬于大家子的矜持貴重，眉眼都帶著淡漠。

等上了馬車，孟氏從懷里拿出了葉送自己的錦袋，細細的看了看，角有了一抹笑。

嬤嬤則是有些擔心“主子，這是哪兒來的莫要收外頭的東西，小心對子不好。”

孟氏則是斂了笑意，淡淡道“我這子，被母后一碗藥灌下去后就沒好過，再壞能壞到哪里去”

此話一出，嬤嬤的眼中出了些心疼。

王爺只是掛在皇后名下，并非皇后親生，皇后見他素有賢名便格外忌憚，可卻不對著王爺下手，反倒磋磨了自家王妃。

一碗藥，弄得王妃大病一場，到現在莫說子嗣，怕是連子都壞了。

只是孟氏卻沒有多難過的模樣，依然是淡淡的，手輕輕的了那錦袋“娘心好，是這世間鮮有的純善心思。我知，信，以實待人，非唯益人，益己猶大。況且，我也太久沒信過誰了。”

嬤嬤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跪坐在孟氏邊，低垂眼目，輕聲嘆息。

而在院子里的小人參卻是盯著這塊掛著紫的玉瞧了半天，終于想起來自己在哪里見過了。

上次再加上看花燈的時候，祁昀就買過一塊送給自己的。

那塊可是通泛紫，比這塊的紫多得多。

葉手握了握，果然掌心泛著暖意。

便出了笑，看到上面有一個孔，便想著白日時候孟氏教的法子，仔細的打了個穗子掛在上頭。

只是葉頭一次自己做，穗子打的不甚好看，還有些歪。

等祁昀回來時，就瞧見葉正拿著一個丑兮兮的穗子，還有一塊看著似曾相識的紫玉。

“這是什麼瞧著有些別致。”祁昀沒直接說難看，只是笑著問了句。

葉則是興沖沖的對他道“這是慧娘教我打的穗子，我剛學會的。”

祁昀幾乎是頃刻之間就轉換了態度“這麼快就學會了娘真是聰明。”

葉得意的點點頭，而后把玉遞給了祁昀“我剛才試過，握著就暖，給你吧，帶著暖手也是好的。”聲音頓了頓，“不帶也行，其實我瞧著這穗子也不大好看，不過你放懷里揣著也沒人能瞧見。”

對于葉送的件，祁昀從來都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接過來便塞到懷里。

等到了第二天，祁二郎居然就掛著個歪歪的穗子出了門，看上去格外坦然。

不到一天，闔府上下都知道了二給二爺打了穗子掛的事兒。

雖說打的不好，但是有這份心就是好的，柳氏聽了也高興，忙囑咐著劉婆子給葉做碗牛燉蛋送去。

這讓葉有些悶“怎麼他們這麼快就知道是我做的了”明明除了相公，誰都不知道的。

小素在一旁，看了看天。

二爺告訴了大爺，大爺告訴了大。

大知道了，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

祁昀并不知道這事兒，他只是在見到自家大哥的時候，聽祁昭說這個穗子不好看，他就回了一句“這是娘子的心意，比千金都重。”

旁的倒是什麼都沒說，誰知道等他從書房回來的時候，就見到了許多善意的笑容。

略問了下就知道了緣由，祁昀輕咳一聲。

不覺得尷尬，反倒有了一笑意。

一旁的宋管事今天本就開心，商隊的事解決了，馬上就能起程，而金樽酒有了名字，眼瞅著就是實打實的進項，現在見到祁昀高興，宋管事也樂得捧著他說“恭喜東家。”

祁昀看了看他“何喜之有”

宋管事立刻回道“財運亨通，舉案齊眉，這可不都是喜事麼。”

祁昀聞言一笑，步子平緩，聲音淡淡“舉案齊眉是必然的，至于是否財運亨通，就要看籌謀和天意了。”

宋管事點點頭，知道他說的是商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