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開了一個小時的車程，陳良善終于看見了路邊的指示牌，距離北郊孤兒院還有最后的200米。

　兩個孩子在后座玩累了，于是一起靠在座椅上聊著天。

　“小玥，你現在每天上學都要走那麼遠的路啊？”

　“嗯，好遠的，不過也不都是走路呀！坐公車就可以直接到學校門口啦！”

　倆小孩的聊天陳良善都聽到了耳朵里，但是他卻知道就在大約10分鐘前，自己已經駛過了最后的那個公車終點站臺。

　按照現在50km/h的車速來看，10分鐘大概能行駛大約8公里，那麼劉小玥現在每天是去上學，就需要先步行1個半小時才能到公車站。

　如此的辛苦程度對于一個年人來說都很難忍，更何況面前這個年僅10歲的小孩子。

　自己都干了些什麼啊！縱然當初的劉小玥再怎樣犯下錯誤，也絕不該承現在的這份苦難。

　一想到如今這副局面都是被自己親手造，陳良善握住方向盤的手也已開始微微抖。

　很快，陳良善便把車停在了孤兒院的柵欄門外，劉小玥很有禮貌地向陳良善道謝過后，便快速下車跑了進去。

　陳良善突然很想知道劉小玥現在過得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生活，他想知道這個孩子在孤兒院與伙伴們關系好不好，每天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錢夠不夠花。

　于是他也打開車門走了下去，來到了那個銹跡斑斑的柵欄門外朝里看著。

　可以看出這絕對是一家非常貧窮的孤兒院，在這片荒涼的不之地上，僅僅用磚塊砌圍出了一塊并不大的院子，里面有數個簡陋的磚瓦房，其中盡頭的那間伙房用的還是最老式的柴火爐子，周圍的墻面也早已被炊煙熏了臟兮兮的黑。

　院子里大概有十幾個孩子正在幫忙干活，這些孩子里最小的才剛開始踉蹌學步，歲數最大的也應該有十幾歲那麼大。

　但是不論年齡大小，在這里的每一個孩子都在幫忙干活，歲數小的就去打掃院子，歲數大的去伙房添柴燒水。

　看著這群忙忙碌碌的孩子們，陳良善終于明白了劉小玥為什麼每天放學后都要在學校寫完作業才能回來，因為這里的每個孩子都要干活，都要為這個不算家的家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本沒有寫作業的時間。

　雖然不知這算不算不幸，但是陳良善卻發現在這群著破舊的孩子們的臉上，早已失去了這個年紀該有的稚與好，他們的言行舉止儼然就像是年人，甚至連那個歲數最大的男孩子說話時散發出來的戾氣，也是聽得陳良善陣陣心悸。

　“劉小玥你個慢烏！天天回來那麼晚是不是就為了不想干活？”

　“告訴你劉小玥，天下沒有讓你免費吃的飯！你以后再回來那麼晚就滾出去不要回來了！”

　“趕幫忙架爐子（生火）去！整天耷拉個死人臉！要錢沒錢要力氣沒力氣！也不知道老痦子養你是干什麼吃的！”

　劉小玥被大孩子訓斥著，似乎顯得很害怕，快步走進了其中一間宿舍，把書包一丟就跑了出來，跪在伙房的柴火爐子旁邊，練地用一個紙殼子扇了起來。

　正當陳良善心里在責怪這家孤兒院的院長不負責任時，卻發現在院子盡頭的公廁，走出來了一名50來歲的阿婆。

　阿婆的下有一顆草莓大小的痦子，遠看就像是沒洗干凈的泥一樣。

　然而痦子婆卻有一對壯的胳膊，竟可以直接抬著那口直徑大約1米的黑鍋從盡頭的廁所一步步走到了伙房，這口大黑鍋還灌滿了水，上方飄著一些零零星星的菜葉子。（注）

　“都讓開！都讓開！”

　痦子婆一路舉著鍋走進了伙房，“咚”的一聲把鍋架在了爐子上，隨后扯著嗓子大喊道：“都給我趕的！把院子收拾了！誰的活干不完今晚就別吃飯！”

　這一嗓門對孩子們來說就像是圣旨，每個孩子都開始繃了神經，生怕干活慢了晚上沒飯吃。

　看著孤兒院一個個面黃瘦的孩子，陳良善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于是推開柵欄門走了進去。

　痦子婆看了眼陳良善，低頭繼續忙活著做飯，隨口問道：“你誰啊？”

　“我是……”

　陳良善話到一半突然頓住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也不知該怎樣介紹自己，然而囡囡不知什麼時候也下了車，在后大聲回答道：“好！我是劉小玥的同學！”

　“小玥的同學？”

　痦子婆聽到這話也是扭過頭看了囡囡一眼，發現對方和劉小玥穿著一樣的校服，繼而對著正跪在爐子下扇火的劉小玥笑道：“喲！小玥，我還以為是你親戚來接你走呢！”

　但痦子婆說完后，便立刻又戲謔般地笑了笑，自語道：“嗨喲！就算是親戚又能怎樣，娃家的都是賠錢貨，誰愿意來領養你啊！”

　就在對方說這些話時，劉小玥始終低著頭一聲不吭。

　陳良善見狀，也是朝對方道：“大姐，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麼聊！”

　痦子婆了臉上的汗，抱怨道：“整天帶這些白眼狼忙都忙死了，哪有那麼多閑工夫和你聊天！真是沒眼力見！”

　陳良善笑道：“也是，帶這些孩子確實夠累的，那這樣吧，我就在這等著，等你忙完有時間了再和你坐下來聊聊。”

　說完，陳良善便牽著囡囡朝門口走去，卻聽痦子婆在后面突然大喊道：“等一下！”

　陳良善回過頭，發現對方還是在灶臺上忙碌著，但是卻用努了努囡囡，說道：“來都來了，讓你家小妮兒一起吃飯吧，不過飯太了，給你吃就不夠了！喂！小玥，去加雙筷子去！”

　……

　晚飯過后，孩子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大一點的孩子們每人提著一個水桶去公廁打水，回來后坐在一排洗起了碗筷，小一點的孩子們站在凳子上，吃力地拭著桌子。

　痦子婆來到伙房旁邊的宿舍，在桌子上放下了一個碗，里面裝著一個還溫熱的饅頭道：“喏！從孩子們那里給你省下來的。”

　“哦，不麻煩……”

　“快點吃！”痦子婆又把碗朝陳良善邊推了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吃完了有話快說，早點帶你家妮子回去，這離城里還好長一截子路呢！”

　“行吧，那謝了！”陳良善笑著吃起了饅頭，繼而一邊問道：“大姐，劉小玥那孩子為什麼會在這里？”

　痦子婆點上一煙了起來，回應道：“在這怎麼了？在這也總比在外面凍死死強吧！”

　“不不不，你誤會我意思了。”陳良善急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劉小玥的家人呢？”

　痦子婆：“就一個父親，死了，不過聽說還有一個遠方親戚，至于那個親戚的死活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把小玥送過來了。”

　陳良善：“他？你說的他是誰？”

　“還能是誰！”痦子婆長嘆一口氣道：“自從小玥的父親死了以后，這娃就沒親人了，后來是一個劉強的男人收養了。”

　陳良善自語道：“劉強？他是誰？”

　痦子婆道：“劉強這娃兒呢，是劉小玥父親的一個手下，據說是父親公司的副總經理，一開始收養了小玥之后還對好的，結果才養了不到一個月，就把小玥丟我這了。”

　痦子婆說話間，眼神里竟著一哀傷的神道：“但我知道，劉強那娃兒是個壞慫！當初也是跟著小玥爸的屁后面撈了點油水，后來就開始撈偏門！做起了壞事！”

　痦子婆說完以后，話鋒一轉又道。

　——“你別看我這老婆子沒什麼本事，但你們年輕人那點花花腸子，在我眼里看得是一清二楚。”

　——“我一眼就能看出劉強那娃兒沒安什麼好心，肯定是圖著小玥爸留下的家產，不然他也絕不可能那麼好心去收養小玥這娃！”

　——“不過話說回來，小玥這娃兒還是怪可憐的，小小年紀沒了父親，現在要債的三天兩頭往這跑，每次來都把小玥嚇得不輕，那些家伙啊……就和吸鬼一樣，趕都趕不走！”

　陳良善蹙眉道：“要債的？要什麼債？”

　“還能是什麼債！”痦子婆碾滅了煙頭道：“聽說小玥爸給學校蓋了個禮堂沒給錢，結果現在人死了，干活要債的那幫人直接追到孩子頭上了！”

　聽聞此言，陳良善把拳頭得嘎吱作響，咬牙道：“這幫畜生竟然連孩子都不放過！”

　痦子婆附和道：“誰說不是呢！反正小玥爸死的時候，銀行里也是存了點錢，但本不夠償還外面那些債務的，要我說啊！越是有錢的老板越喜歡折騰，越折騰就越喜歡欠債，兜里好不容易賺到的那點錢啊，都拿出去錢生錢去了，也不想想那整天被人追在屁后面要債的滋味能好嗎？”

　陳良善苦笑道：“這就是大姐你的不懂了，那些人就喜歡別人整天求著自己還錢的滋味。”

　痦子婆長嘆一口氣道：“哎！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也看到了，在這個孤兒院里的孩子，要麼從小就是孤兒，要麼就是一些殘障兒，我這老家伙又沒什麼文化，帶不好這些孩子，真不知道將來他們年從這里離開以后會變什麼樣……哎！”

　陳良善道：“那你就沒想過給這些孩子找個老師？讓們就在這里讀書不好嗎？”

　“鵝鵝鵝鵝鵝……”

　痦子婆笑起時的聲音就像快斷氣了一樣，“你這小伙子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孤兒院的錢全靠上面撥款，偶爾還能有點社會捐助什麼的，養活這幫崽子都已經夠費勁的了！還想給他們找老師？有那錢給娃兒們添件服不好嗎？”

　就在二人說話間，突然聽見了院子里鐵柵欄被推開的聲音，隨后幾道刺眼的車燈在剎那間把院子照得锃瓦亮，只聽一個獷的男人聲音響起。

　“喲！我的小玥公主竟然還學會洗碗了？哈哈哈！”

　陳良善心中頓不妙，立刻跟著痦子婆走了出去，只見兩輛越野車直接開進了院子里，一個和鐵塔般的壯男坐著小板凳，手就把劉小玥抱在了自己上，拿出一棒棒糖往對方里塞，滿臉都是子般戲謔的笑容道：“哈哈！小公主吃不吃糖啊？”

　壯漢男說話時的嗓門極大，就仿佛是在吵架，而旁又跟了好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一個個眼睛瞪得如銅鈴那麼大，嚇得院子里其他小孩躲得遠遠的不敢過來。

　劉小玥蜷起瘦小的，閉上了眼睛和，能看得出十分害怕，就連兩只小手也是僵地起了拳頭，繃直了胳膊不敢彈。

　但壯漢男似乎故意要嚇唬劉小玥那樣，著嗓子道：“小公主啊？你爸爸讓我們給你蓋禮堂、蓋房子，到現在一分錢都沒給我們，你說這事怎麼辦呀？”

　果然是要債的都追到這了，陳良善剛想上前，卻見痦子婆不知何時著一把鐵鍬沖了過去，大罵道：“我你姥姥的！放開！”

　然而痦子婆還未跑兩步，手中鐵鍬就被一個男人從后面奪了過去，奪走鐵鍬的男人當然沒那膽子和老人手，只是一邊繞著院子跑，一邊嬉皮笑臉地笑道：“喲！阿婆你干嘛手呀你！喲喲喲！馬上就追上來了！再加把勁！”

　痦子婆追了一圈，也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勉強撐住作痛的膝蓋，著氣道：“…………你姥姥……”

　男人舉著鐵鍬，笑嘻嘻地道：“阿婆你不行啊？才跑了一圈就跑不了，哈哈……”

　然而正當男人轉的瞬間，卻覺眼前突然打來一個拳頭，只聽“咚”的一聲悶響，自己的腦袋就如同被一顆鉛球砸到，鼻腔瞬間傳來了一齁咸的味道，夾雜著一熱流噴涌而出。

　大約1秒過后，這鼻骨碎裂的疼痛也頓時傳遍了全，男人疼得頓時倒在了地上，手卻到了那歪在一邊的鼻子，哭一般地哀嚎道：“鼻子！鼻子！這家伙把我鼻子打斷了！”

　抱著劉小玥的那個壯漢心中一驚，怎麼也沒想到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打架竟能下死手，一拳就放到了自己兄弟。

　但更令他驚訝的，則是劉建仁明明告訴過自己這家孤兒院里就一個老太婆而已，但這又是從哪冒出的男人？

　不過收了錢就必須要辦事，壯漢男也只得著頭皮對邊僅剩的幾個兄弟命令道：“上！給我弄死……”

　可誰知“弄死他”仨字還沒說出口，便看見陳良善一句多余的廢話都沒有，竟彎腰拿起地上的鐵鍬，目兇狠地朝自己走了過來。

　鐵鍬在地面上拖出“咔咔”的聲音，聽得壯漢男心里陣陣發麻，他是見識過面前男人實力的，若真被對方這麼一鐵鍬過來的話，起碼也得被削掉半邊腦袋。

　“哎喲媽呀！”

　周圍的幾個兄弟別說上去打架了，當他們看見陳良善這架勢時，就已經被嚇得肚子都在轉筋，直接連被打倒在地上的兄弟都不顧了，朝著門口的車子就跑了過去。

　壯漢男見狀哪還敢和對方，直接丟下了劉小玥就朝外跑了過去，可誰知剛跑沒兩步，面前就突然橫過來了一把鐵鍬。

　陳良善揪起對方的領子，一把將對方拖到了那個被打斷了鼻子的男人面前，厲聲道：“把他帶走！”

　“好好好！”壯漢男此時哪多說半句話，直接從地上架起兄弟就朝外走了出去。

　然而還未等這倆人走到門口，卻突然看見另外一個男人沖了進來，這個男人渾上下穿著筆的西裝，脖子上卻圍了一個又白又長的圍巾，打扮得就和20世紀30年代的許文強一樣。

　“呔！哪來的潑皮！竟敢欺負我的小玥！”

　圍巾男上前就是對著二人一頓拳腳，一邊打一邊大聲喝斥道：“你們這幫無賴！若再敢來欺負小玥！信不信我打死你！”

　圍巾男吼的聲音巨大，作也十分浮夸，唯獨就是拳腳無力，打起來像是在演戲，而對方那個壯漢男也是不停地指著院子里低聲道：“不是……不是……有人……”

　“啊哈？還敢帶人來？我告訴你！不管你帶幾個人來，都別想欺負我的小玥！”

　陳良善看著這個男人浮夸的演技，尷尬得他渾都起了皮疙瘩，然而囡囡此時也走了過來，了自己的手，小聲道：“爸爸，這些人都是一伙的，他們在演戲，你不要被騙了！”

　就連小孩子都能看得出，更何況陳良善了，于是他丟掉了手中鐵鍬，了囡囡的腦袋，低聲道：“放心吧，寶貝，年人的世界里都是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