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憂

五天，十天，連清脣上全是泡，整個人足足瘦了好幾圈，眼都佝了進去，而且，這段時間高度神張，極底焦慮的結果不止是脾氣火，還有一個就是牙疼。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不要命吶。

別說吃東西了，就是喝口水都能讓他疼的倒口氣！

伏秋蓮不心疼嗎？心疼的不得了，可目前這個形，再心疼，又能有什麼辦法？家裡旦凡有些吃食的，連清要麼就拿出去給了人，要麼，就帶了前頭的莫大等人回來。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伏秋蓮就是再有法子，哪怕手裡有銀子呢，可東西呢？現在整個萬山縣可是有錢沒地兒花！雖然在一開始察覺到不妥，伏秋蓮就直接讓冬雪幾個屯了不的吃食，米，糧，甚至包括一些醃製的，羅卜乾等，可準備再多，架不住人多啊。

這一張張的，伏秋蓮就是想拒絕，都張不開這個口！

除了辰哥兒的吃食，餘下家裡都摻了大半的糙米，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冬雪幾個心事重重的看著伏秋蓮，倒不是覺得糙米難吃，主要是擔心以後啊。

這要是還不找出解決的法子，糙米也吃不了多久啊。

“別擔心，總會想出辦法的。”伏秋蓮笑了下，只是那笑容裡卻了幾分往日的明，放下手裡的茶，手指屈起在桌面了輕敲兩下，“對了，我早上讓你們去街上看看，誰去的，況如何？”

“是奴婢和劉媽媽去的，太太您吩咐的事奴婢已經查過了，形和您想的差不多。”冬雨正在一側幫著辰哥兒小帕子，聽到伏秋蓮的話擡起了頭，圓圓的蘋果似的小臉上滿是怒意，“那些人真真是可惡，這城裡本來就沒多糧，可如今的價格，卻比尋常時要生生擡了十幾二十倍。”

“是啊姑娘，老奴瞧著，這可不止是米糧，旦凡是和吃的沾邊，都是貴的沒譜，老奴瞅著那個價格，都覺得心驚膽。”劉媽媽挑起簾子走進來，嘆口氣，“也不知道姑爺能不能想出方法來，若是再這樣下去，老奴擔心……”

“太太，要不，您帶著辰哥兒先回去吧？”冬雪也在一側勸著，這個話題其實不是頭一回被提出來了，早在上個月時劉媽媽就提了出來，可卻被伏秋蓮給搖頭拒絕。

當時劉媽媽也沒再勸。

是想著連清不是說才上了摺子麼，這諾大一個萬山縣也這麼多人呢，皇城裡頭那些當的得到了消息，總會有出頭的來管吧，可沒想到這轉眼一個多月過去。

形是越來越壞，甚至不村子裡的人都開始去外頭挖野菜，樹皮來吃，可們姑爺以及整個萬山縣所盼著的上面來的賑災糧半個影子都沒見。

而且，上的摺子是如石沉大海，半點信兒都沒有。

到了現在，眼看著外頭價被擡天價，形越來越烈，家裡的糧食再也沒什麼可撐的，正擔心著的劉媽媽聽了冬雪的這話，不得不舊話重提，“姑娘，冬雪的話不錯，您這次可不能再拒絕了，若是再不走，以後什麼形咱們可都料不到，您就是不爲您自己想，辰哥兒呢？”

“您難道真的想要辰哥兒和咱們在這裡捱飢，甚至經生死未卜這些嗎？您捨得老奴捨不得啊。”說到這裡，劉媽媽眼淚可就掉了下來，“如果只是姑娘您一個人，您若是執意在這裡陪著姑爺，老奴大不了就一條命，半隻腳都邁進棺材裡的人了，老奴有什麼擔心的？可咱們哥兒還這麼小啊，兩歲不到，您捨得讓他出事？”

“媽媽，你別說了，這事，讓我再想想。”

“姑娘您——”劉媽媽跺跺腳，嘆了口氣，再沒出聲。

們主僕沉默了下來，屋子裡是不知事，正這裡跑跑，那裡拽兩下，鬧騰的正歡的辰哥兒，偶爾有銀鈴似的笑聲響起來，窗外，突然想起一件事回來的連清站在窗下，臉複雜而落寞——

他這麼辛辛苦苦的努力，爲的是什麼？

還不就是讓妻兒過的好一些？

可現在，妻兒卻因爲他而陷這般境地！

掩在袖下的雙手的握在一起，鬆開，又握，半響，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眸微轉，似是有所決定，而後，他轉，邁開大步向著院外行去……

屋子裡的幾人自然是不知道連清在外頭站了那麼一會，並且把們之前的對話都聽到了耳中，伏秋蓮人靠在椅子上，手託著茶盅看似是喝茶，但實則上卻是雙眼的盯著辰哥兒小小的子不放，思緒卻是飄走。

耳中，迴盪的是剛纔劉媽媽的那幾句話——

如果形真的越來越壞，到最後，不可收拾。也就罷了，辰哥兒呢？如同劉媽媽所說，他還這麼小啊，自己怎麼能把他放在這麼危險的境地？

前世自己千方百計的求一個孩子，是求而不得。

而今，上天讓自己在這個時空圓了心願。

若是因爲的決定，而讓辰哥兒有所差池，怎麼能原諒自己？可讓辰哥兒回去？那麼遠的路啊，帶著個孩子，這一走肯定得大半個月！

路上可是安全的？

著眉心，左右的爲難——辰哥兒走，留下？

可路上呢，平日在家裡劉媽媽幾個看著，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啊，若是把辰哥兒送走……這麼遠的路，自己不跟著，哪裡能放心？可跟著？連清這裡呢？

從來沒有覺得這般的爲難過。

晚上，連清照樣是踩著星子回家，在外頭簡單的梳洗，換了睡覺的裳，他悄悄的回屋，就看到正靠在窗前的人榻上半歪著子看書，可那書卻到了一側。

還盯在那裡看……

很明顯的就是在走神。他進屋，走到跟前都沒曉得，直到他手把書從手裡拿過去，伏秋蓮才猛的驚醒，一急之下擡頭，人竟是差點從榻上一頭栽下來！

幸好連清扶的快，“小心。”

“娘子嚇到了沒有，你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只是剛纔被你嚇了一跳。”看著連清一臉張，伏秋蓮安的朝他笑笑，就勢扶了他的手起，活一下有些發麻的腳，朝他嫣然一笑，“相公，你回來了？”

“怎麼了，可是筋了？”連清就擰了頭，扶著伏秋蓮坐下，讓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則緩緩的蹲下，手輕輕的幫著伏秋蓮起小來，“這樣可好些？”

“相公，哪裡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只是剛纔歪在這裡有些麻，這會已經好了。”伏秋蓮抿了下脣，燈影搖搖下，看著連清比往日要削瘦了一圈的臉龐，很心疼，手要去扶他，“相公你快起來啊，我真的沒事，這會真好了。”

“娘子別，讓我幫你。”握著伏秋蓮的小，連清慢慢擡頭，幽幽的眼神落在自家娘子上，那眸在伏秋蓮臉上頓了下，忍不住的就垂下了眸子——

他家娘子竟然瘦了這麼多！

足足過了一刻鐘，伏秋蓮執意把連清拽起來，“相公快起來。”要讓連清坐下，“你坐著，我去幫你打水淨手。”

“你坐著，我自己去。”

“相——”公——

再回來，連清已經下心頭的諸般思緒，夫妻兩人坐在燈下說話，伏秋蓮是擔心外頭，挑眉，看了眼連清，“相公今個兒可是又去外面了？形如何？”

“我今天去了七星村，那裡的幾個老人都沒了——”

沒了，脣蠕了一下，伏秋蓮沒出聲。只是輕輕的擁了下連清，說不難過是假的，可上這麼一個天災之年，人命如草芥，別說上了年紀的，就是這年輕的健康的，還不是轉眼說沒就沒？到了這會，伏秋蓮心頭是萬般的慶幸。

幸好，自家老爹提前走了。

不然，會更擔心的！

“會好的，你放心吧，車到山前必有路。”頓了一下，伏秋蓮看向連清，“我今個兒讓冬雨和劉媽媽去了外頭的街上逛了幾圈，城裡頭僅還開著的幾家米糧鋪子把價哄擡的天價一般，別說一般的老百姓，就是咱們家都買不起的。”

連清沉默了下，幫著伏秋蓮把額前的一縷髮挽至腦後，半響，他低的，卻是堅定的聲音道，“娘子，明個兒我送你和辰哥兒，還有劉媽媽幾個回去吧。”

“你說什麼？”伏秋蓮一下子坐起來，瞪大的雙眼看著連清，“你說什麼，誰回去，把誰送回去？”

“娘子，你和辰哥兒，還有劉媽媽幾個。一塊回去。”

“我——不回。”頓了一下，伏秋蓮狠狠心，“要是回去也可以，讓劉媽媽冬雪幾個帶著辰哥兒回去吧，我是絕不會和你分開的。”

“不可以。你看看現在這樣子，再待下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會有什麼形，如今這到都是搶糧的，搶東西的，你便是沒和我說，家裡的吃食也沒多了吧，難道你們在這裡待著，要死不？”

“我不管，我是一定要和你待在這裡的。你不走我也不走。”伏秋蓮也是語氣堅定，不容人置疑，“大旱大澇的天災過後，一般都會有疫發生，我懂醫，比這萬山縣所有的大夫都要通醫，你不能讓我走。”

是，你說的都對，字字在理兒！如果是別人，是留下來會起作用，天災過後，疫發生的可能極大，可眼前這個，不是別人，是他的娘子，是他孩子的娘啊。

他一個男人也就夠了，怎麼捨得讓娘子跟著冒這個險？

“娘子，你聽我說，辰哥兒還小，路上沒有你照顧，他會不適應的。劉媽媽們幾個雖然衷心，可辰哥兒哪裡能離得了你？”

“不和你說了，事咱們就這樣定了，我明天就安排劉媽媽和辰哥兒們一塊離開的事。”不等連清再說，伏秋蓮直接就下了決定，“家裡頭冬雪們幾個都跟著走，只留我一個就是了，反正家裡辰哥兒他們都走了，也沒什麼事要做。”

“我不同意。”

伏秋蓮才懶得理他，自己的事決定就好，看著板了臉，皺著眉頭的連清，果斷的轉移話題，“對了，相公可查過咱們縣裡頭的糧倉？”不是電視上一般都有什麼糧倉嗎，覺得如果真有這個糧倉的話，以著連清的子，拼著這個兒不做呢，也一定會開倉放糧的。

“你以爲爲夫沒有查過麼，我之前在一開始出現災時便調人查過，咱們縣不是屯糧戶，按著朝庭的律法，是應該有兩糧倉的，而且賬上是應該堆的滿滿的，可我開倉查過之後才發覺，不止只有那麼幾袋米糧，還都是發過黴的！”

伏秋蓮忍不住罵了一句，又趕叮囑功被轉移了注意力的連清，“那些發黴的糧食可不能發給百姓，會吃死人的。”

“爲夫曉得，你放心吧。”輕輕的拍拍伏秋蓮的手，連清無聲的嘆口氣，“天不早，明個兒家裡頭也還要一大堆的事等著娘子呢，早些睡吧。”

伏秋蓮點點頭，回頭看到連清鎖的眉頭，足足能夾死一隻蚊子，猶豫再三，直接把在心裡盤桓了好幾天的想法說了出來，“相公，我之前問過一些本地的人，萬山縣有不的富戶都有屯糧的習慣，你可以嘗試著以家的份去借些糧啊。”

“娘子也這般想？”

連清有些詫異的揚眉，看著伏秋蓮的眼神一臉的驚訝，倒把伏秋蓮給看的心頭跳了一下，難道，自己說錯什麼話了？張張，“相公，我——”

“師爺和衙門裡的宋縣丞他們也這樣建議，這幾天我和同知幾個就是在商議這個法子。”連清讚賞的眼神看著伏秋蓮，繼爾眼神便黯下來，“這個想法是好，可若是真的執行起來，哪裡有那麼容易？”

“這倒也是，那些個富戶怕是如今手裡就是有糧，個個都纂在手裡，想著奇貨可居呢，怎麼會心甘願的送出來？”伏秋蓮說到這裡，也煩起了愁，最後，看向連清，“我覺得相公可以先試試，和他們先禮，最後若是實在不，相公可以強一些，畢竟，這是人命關天的事。”

“嗯，如果實在不，也只能是這樣了。”

夫妻兩人又說了會子話，最後，伏秋蓮窩在連清的臂彎裡慢慢睡下，輕輕的著伏秋蓮的髮，連清眼裡盡是憐惜，可隨之，最後全部化爲了堅定——

他是一定要把娘子給送走的。

若是災過後，這裡當真出現疫，那是可大可小的事，萬一自己出點什麼事，最起碼，辰哥兒還有娘子照顧呢，這麼想著，連清眼裡就涌起了難言的痛楚，娘子嫁給自己，是真的沒到什麼福呢。

次日一早，大家一人喝了碗稀飯，配了半塊餅子吃罷早飯，伏秋蓮看著冬雪幾個去收拾，一狠心，直接來了劉媽媽，“媽媽，我想給辰哥兒收拾些服，趁著如今況還沒到最後的地步，先讓您和冬雪幾個帶著辰哥兒回去。”

“哎喲，我的姑娘，您可醒過神來了，可不就是得早點帶著哥兒回去麼？也就是姑爺堅持，都了這種況了，這個咱們還做什麼啊，要不姑娘您勸勸姑爺，咱們就不做這個縣太爺了，一塊回去得了。”劉媽媽很是高興，姑娘總算是吐口要回去了，這些天可是天天提心吊膽的。

如今姑娘吐口回去，也能鬆了口氣。

只是，如果姑娘能勸姑爺和們一塊回，那就更好了。

伏秋蓮笑著看了眼劉媽媽，知道剛纔是沒聽清，不過也沒著意再說，先把東西都收拾好吧，看著劉媽媽一臉開心的轉要去收東西，趕忙加上了一句，“媽媽你悄悄的，別鬧太大的靜。”

“姑娘您放心吧，老奴曉得。”姑爺可是縣太爺，若是姑娘和哥兒都要離開，那這城裡的人怕不是要人心更？劉媽媽覺得自己雖然是個下人，可這些道理還是明白的，“姑娘你放心吧，老奴一定悄悄的準備。”

“嗯，辛苦媽媽。”

看著外頭的日頭，那太好像是個大火爐，要把這天地一切都熔化掉似的，地面都是燙的，伏秋蓮看了眼和冬雨在玩的辰哥兒，想了想，招手喚來秋至兩個，“換裳，咱們去街上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