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屋裡聲音漸漸沒了。

房門推開，咯吱一聲，陳大人抱一碗臘八蒜碗抬袖了臉，聲音略有分沙啞蒼老說：「讓小顧看笑話了。」

「爹，是我，大郎。」陳家大郎走了進來，手裡端銅盆，放在竹榻上的矮上，擰了熱帕遞給爹。

陳大人見是自家兒，便沒剛才遮掩的客氣了，接了帕了一把臉，聲音在帕里悶悶傳出來，「怎麼是你，小顧呢。」

「黎家人在偏廳說話，我媳『婦』兒孩陪，爹放心吧。」陳家大郎又是倒了水遞給爹，順勢坐在竹榻另一旁，說：「爹，我剛給阿娘送了臘八蒜，阿娘吃了也哭了，我不懂，這蒜有啥稀奇的，也嘗了口。」

陳大人：「如何？」

「我想起了以前在村裡時，其實記憶都遠了，的早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村裡的那棵大棗樹，我爬上頭，底二娘在給我指哪顆大那顆甜。」陳家大郎說起來，撓了頭，「其實說起來剛到昭州的時候，我還高興，天天能有有魚蝦吃，都是我沒見過的，現在一口蒜，想到了小時候，心雜陳的我也說不上來。」

陳家大郎到昭州時七歲，記憶不深，也頗有酸楚回憶，更別提上頭的長輩，家鄉土地孕育長大，都是深深埋在那裡的，走了人，還在。

「也不知二娘如今怎麼樣了。」陳大人不由及二。

陳大郎：「爹，二娘嫁到外頭去了，比在昭州好，當初也是您和娘同意的。」

「昭州這地偏遠又苦窮，我困在此已夠了，去外頭好。」

陳家二娘當初時，嫁給昭州城一秀才。該秀才祖上曾當過，如今沒落了，家中清貧，人有分傲骨和學問，陳家給擇親，看來看去挑中了這位秀才。

陳大人助其科舉，次年秀才便考中了舉人，陳家嫁，後來這舉人進京趕考，名次不是很靠前，是同進士，陳家塞了錢，給這位婿某了中原地帶的縣令。

「二娘隨夫一去已有二十多年了……」

陳大人慨，也不知如今安好。陳家大郎只能安。父二人說了會話，不好把客人晾太久，陳家大郎伺候爹換了裳，這次去了偏廳。

偏廳中。

福寶跟陳家最小的孫聊天玩耍，第一次來時見過，當時福寶不會昭州話，陳家孫不會話，兩小朋友又是第一次見，十分客氣，互相拿眼神看，如今好了。

「……改日楷哥哥來我家玩呀，我有汪汪。」

「你家中養了小狗？真好真好。」陳楷滿臉艷羨。

陳家小孫過了年六歲，大名陳楷，孫一輩都是擇『木"字。前頭兒輩的孩，陳大人沒發跡前都是隨便取的，陳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也沒什麼家族底蘊，到了孫這輩才講究起來。

就和黎家一般。

黎大分了家后，黎家人口，如今一家祖孫三代算上才四口人，這會黎大看陳家的孫興旺，不由羨慕，說：「小楷來我家和福寶一起玩。」這哥哥帶弟弟的，雖是別人家的，好歹府裡頭熱鬧一些。

「福寶，你第一次來時說的是什麼話？我都聽不懂。」

「我阿爹說了是話。」

「那你教我陳楷怎麼讀？」

兩孩就一言一語的開始學了起來。陳大人進來聽到孫講話，臉上的神『』和慈說：「好好，小楷學話好，以後啊興許能用上。」

兒輩不頂，念不好不開竅，就靠孫輩了。

眾人又是起來寒暄，客套完了落座。黎大跟陳大人之前是說不到一起去，份不同，陳大人做的，雖沒架但好歹做了三十多年的，威嚴是有的，再者讀文人想也不同，如今陳大人添了分鄉愁，主聊起來中原，說起吃喝、村裡的莊稼，這不是對黎大的胃口了。

「……當日父母在田中勞作，我去了一次，回來提筆都拿不起。」陳大人想起來以往笑話。

黎大則說：「兆兒也是，走路去鎮上一趟，回來能去半條命。」

陳大人哈哈笑。

顧兆：……

黎周周在旁輕笑，拿了瓜遞給相公，顧兆接了一顆顆剝殼，一會一小把的瓜仁塞到周周手掌心裡，黎周周低頭看了手心的瓜仁，眼底都是笑。

「不許打趣我了。」顧兆磨牙湊過去說。

黎周周：「好，知道了。」在肚裡頭笑。

夫夫倆小舉被陳家媳『婦』看到眼底，不由心裡羨慕，聽說顧大人還是贅到了黎家，也是親許久了，怎麼還是如此的恩。

說了會家鄉，陳大人喝了口茶，突說：「小顧，你那路修的如何了縣有什麼煩惱。」

顧兆略是詫異，進門前陳大人自己說了，不談公務的，不過詫異歸詫異，小顧很快就上道了，說：「其他的我都還好，唯獨就容管的縣令，沒把我氣——」大過年的不說晦氣字。

「氣壞了。」

小顧改口。

陳大人說：「李家的姑爺啊，是有些麻煩，這人坐在位置上二十年沒挪過，十分蠢笨，讓捉，是連一片『』都不剩。」

「我想容管吉汀當地李家況複雜了，讓昭州城的李家去管。」顧兆說了心裡想，陳大人在當地多年，比他知道的深。

陳大人略想了一會，說：「昭州城的李家，你拿什麼吊李家給你幹活？再者，李家過去了，也不了當地的李氏一族。」

「許權，還有陳家做輔，我也沒想把當地李家除了，只是不想李家獨大，除了壞的惡霸，留好的，扶持其他姓氏……」

「怎麼還有陳家的？」

顧兆解釋了，陳大人聽了一會就覺得這好是好，但有一點，最關鍵的一點，「你說了如此多，容管吉汀兩府縣多是產魚蝦蟹，你扶持那麼多姓氏做這，利益相爭的，只會大打出手越來越『』，苦遭罪的是底百姓。」

陳家收魚蝦蟹，李家也收，王家也收，各家都收了，不給我家給他家，便招人記恨上了，當地勢力太盛，容易讓百姓為難的。

「尤其他產業。」顧兆大概說了，「椰、玻璃是好東西，不過我還沒琢磨出來，如今修路，開了年蓋工廠，還有搞流運送，昭州城吞不我想往中原送去。」

陳大人正想何為玻璃，椰又怎麼做買賣，那東西沉甸甸的，又大，佔了地方，一車也裝不了多——

「去中原？」陳大人聽到後頭詫異了。

顧兆說對啊，不昭州城肯定消化不了這些的。陳大人目看了會小顧，今日聽這一些，如是天，覺得小顧太過鬧騰了，不由說：「你這太胡鬧，穩，求穩。」

「大人，如不大刀闊斧的改革，昭州便是十年如一日，來昭州就是白費時間了。」顧兆看了回去。

陳大人次想威顧兆，最後意興闌珊，說：「罷了罷了，你要胡鬧就去胡鬧，以後不用跟我說這些了，我不管了。」

跟他剛來昭州一般，吃過次虧，了釘就知道難了。

憐昭州的百姓。

罷了罷了。

陳大人頓時沒了什麼興緻，留了黎家人吃了飯，便送客了。黎家人走後，剛在偏廳玩的孫陳楷上前，忐忑問：「爺爺，小楷還能去黎家找福寶玩嗎？」

「……」陳大人一愣，而後『』了『』孫的頭，「想去便去吧。」

黎家是走回去的，兩家近，天也沒黑，吃完飯散散步多好。福寶牽阿爹的手，走一會就跑到前頭去了，后蹦蹦跳跳的回來，如此自己玩的開心。

「剛陳大人是不是生氣了？」黎大有些擔心兆兒。

顧兆點頭，「幸好還由我折騰。」

黎大嘆了口氣不知道說啥，「能以後陳大人就知道了，你也是為了百姓好。」

「爹，您信我啊。」顧兆高興。

黎大便說：「信啊，怎麼不信。當初在村裡時，你說做爐，其實我也覺得有些晦氣，周周他信你，你要幹啥他都支持你，後來爐回來了，暖和好用還方便做飯。」

「大大小小樁樁件件，你爹我都記，咱們一家人知道你的好，陳大人跟咱們不認識，誤會了你，只能以後了。」

黎周周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那是他信相公，一直沒搖過。這會寬大袖筒的手，牽了牽相公的手，說：「不要怕相公。」

這話耳，以前顧兆對周周說過。

顧兆聽在耳里，知道周周是怕他心裡負擔重，陳大人的不解和生氣誤會，爹的支持，其實都是一種力。

「不怕。」顧兆應聲，堅定了分。

力何嘗不是力。

初四時，黎府了帖請客，請了李家、黃家、王家初六到府一聚，把陳家、林家給了，按理來說，昭州城三大巨頭，陳黃林，撐死進李家，怎麼如今兩頭頭沒去，王家給上來了？

別不是上次修路，王家給『』了臉，得了新來的大人的好吧？

眾商賈背後紛紛嘀咕，各種猜測都有，也有艷羨的，早知道這樣就能得了新大人的好，他們也掏銀修路第一份啊。惜惜。

那為啥沒有陳家？莫不是陳家跟陳大人佔了干係，新來的要扶持自己？

沒到邀請的陳、林兩家頓時是坐不住了。

「黃家都那麼的沒出息不爭氣了，當初修路也沒怎麼出頭，我修路還給送了米糧呢，怎麼就獨獨忘了我？」林老闆在家中來回的踱步，急的不行，又罵王家，「就王家一綢緞莊的買賣，憑什麼越到咱家頭上，你說說！」

四姨娘哪裡知道為什麼，想了，說：「姓許沒啥大——」

「咋能沒大！算了算了，你知道屁。」林老爺出了四姨娘的院，直奔前頭，讓管家駕車，去陳府看看況。

他坐不住了，陳家也估計坐不住——

。

林老爺想到這兒，來了急剎車，管家在一旁候，也沒催要不要備馬車了，林老爺擺擺手，「不備車，我急什麼，該急的是陳家，他家當霸王當了這麼多年，如今王家往上躥了，我不信他不急。」說罷，一扭，又回到四姨娘院里。

剛出來急，狐裘都沒穿上，不是冷嘛。

林老爺再度進了四姨娘院里，四姨娘剛被劈頭蓋臉的挨了一頓，說什麼都不知道，知道屁，如今見老爺重新回來了，立刻伏低做小，意說：「老爺，我剛想了，莫不是顧大人嫌咱家是收了陳糧錢，不是捐的？」

「……」林老爺本想罵仔細量了，難不真是這般？

這新來的老爺咋這般能炸他們這些油水的。

「憑啥記我，王家也沒捐綢緞。」林老爺咕噥。

四姨娘便說：「修路干苦力的也穿不了綢緞，咱家糧多——」

「糧多就該我捐啊，糧多就該我啊！」林老爺又是一肚的火，也知道這是遷怒，管他啥，只要發了火自己痛快了就，拿了狐裘套上就走了，這次沒再回來。

四姨娘一天挨了兩頓罵，臉上掛不住，想哭又忍了回去，徐徐嘆了口氣，丫鬟說了些好聽話哄姨娘，四姨娘說：「不必說這些，我都懂，大過年的給我沒臉，他在我上發邪火，怎麼不敢在夫人上發火，說到底還是我娘家人輕說不出話，家都靠老爺，我是看老爺臉『』過日吃飯的……」

林府如此，陳府也一樣。

大過年的，陳老闆收到了風聲，是不信，仔細盤問了手，就真沒陳家？別是了陳家？手兩戰戰兢兢的，被問的一，直接跪地求饒了。

陳老爺氣啊，看跪地求饒就煩，讓滾一邊去。

咋就沒陳家，莫不是這新來的真給他家馬威了？聽到啥了？知道他當初跟其他兩家說都一起抱團了？

沒他家，沒林家，倒是廢黃家，這年約『』出頭的王家有，還有李家。這來想去的，陳老爺想不出來是為何，咋『』糟糟的，新大人到底是什麼心？

什麼心？沒別的心。

顧兆故意的，讓陳林兩家去猜，故意冷落，其實他的目的是陳家，但不好一陳家，顯得有點針對了，就把林家加上了，這兩家勢力足，冷一冷。

上王家也是拉攏一把，當日王家第一跳出來掙表現分的，很有競爭念頭，這種商賈要提啊，膽大，有上進心，想為昭州城三大頭部。最主要，人家示好了，顧兆拎出來一把，讓對方知道銀沒白花。

也不能都來，這樣顧大人的看重就不值錢了。

收到邀請的三家各有各的不同，激的——王家，類似祖宗啊王家終要有出息了，祖宗保佑！一頭霧水的就是黃家了，尤其聽聞三家就他家去了，其他兩家沒有邀，還有些諸多揣測，主要是惴惴不安中添分希。

李家略略考了，大概知道為何了。年前顧大人從底府縣回來縣各有各的活，好像容管沒怎麼管——

容管那邊的縣令，昭州城的李家是知道的，來想去有些怕，莫不是顧大人這次邀約，想拿昭州城的李家開刀要罰他們吧？

懷揣高興興、不安、害怕的三家，初六當日還是早早趕了馬車到了黎府，三家皆是帶眷孩，畢竟名上過年拜年，又不是談的。

能被帶出來的都是正牌夫人，夫人生的嫡嫡，夫人要是慈善了，有意拉攏提拔，那就再上還算乖順的庶——

因為顧夫人是哥兒，三家中的王家正好有庶出哥兒，王老爺特意讓夫人帶過去，陪顧夫人說說話，來之前王夫人還教了這庶出哥兒規矩，不許輕狂張狂。

王家哥兒哪裡敢啊，以前養在後院，夫人出門走，從未帶過他的，嫌他不上臺，生他的姨娘則是看重庶姐也好過他，被養的『』乖順，還有分氣包的模樣。

要不是新來的大人夫人是哥兒，他自是夠不上這次出門宴會的。

這會三家馬車陸續到了黎府大門前。

黎府大門敞開了，黎府人管家邀請各位老闆夫人。若是在京城，那就是分前後院招待，男丁前院，眷後院，這都到了昭州了，顧兆不願把周周放在『眷"位置上，再者他去了陳大人家，好像也沒這麼嚴，乾脆都在後院招待了。

不過就是眷在大偏廳，男人們在正廳，隔一道牆。而且商賈人家並沒有京里那般講究，什麼未出閣的哥兒不見外男，約束防很嚴，起碼昭州不是。

像昭州城得上名字的商賈家裡，要是孩想出去逛街看廟會，只要兄長有空願意陪同，那就能上街溜達玩——這裡針對的是嫡。

庶出的想出去玩，那要看夫人的臉『』，還要有庶出的哥哥弟弟。嫡出兄長，除了極別跟庶出玩的好，大都是一娘肚裡出來的親。

黎家偏廳是敞開口，這邊的房磚木結構，夏日漫長炎熱，因此偏廳帶『』天小院的方向是正沒牆沒門的，敞開口，有穿堂風，就是冬日裡能略冷一些。

黎家買來后，黎周周弄了竹捲簾掛上頭，因為偏廳敞快，兩側的捲簾放了來，中間擋了一塊屏風，廳里放了爐燒的旺，半點都不冷，也沒風。